陸楊

國家全面放開二胎政策出臺后，與此同時，也有不少人開始反思長久以來的計劃生育政策。反思這一政策，就不得不提到馬寅初，畢竟，他當年的《新人口論》，可以算是計劃生育的理論來源。作為民國四大經(jīng)濟學家之首的馬寅初，一生專著頗豐，特別對中國的經(jīng)濟、教育、人口等方面有很大的貢獻，有當代“中國人口學第一人”之譽。

東總布胡同故居

在朝陽門南小街路東有一條東總布胡同，胡同中段南側(cè)，有一座西洋風格的建筑，這是民國時比較常見的建筑風格。門牌號是32號，舊時門牌63號。1950年5月，經(jīng)修葺，馬寅初全家搬進了這里。這處建筑有著西式街門，周圍的圍墻較高，院內(nèi)有一棟二層西式樓房，樓房與圍墻之間樹木繁茂，構(gòu)成典雅、寧靜、宜居的庭院風貌。

抗戰(zhàn)勝利后，馬寅初先后在北京大學、南京中央大學（現(xiàn)南京大學）、上海交通大學、重慶大學、浙江大學任教。1940年，馬寅初在陪都重慶，因反對國民黨政府所推行的財經(jīng)政策，公開發(fā)表演講，嚴正抨擊蔣介石政權(quán)的戰(zhàn)時經(jīng)濟政策，痛斥孔祥熙、宋子文貪污，要求開征“臨時財產(chǎn)稅”，重征發(fā)國難財者的財產(chǎn)來充實抗日經(jīng)費，字字句句鏗鏘有力的演說，矛頭直指“四大家族”。馬寅初剛正不阿的性格和大無畏的舉動，惹惱了蔣介石。

蔣介石打著派他去前線考察的名義將他秘密逮捕，1940年，馬寅初在他任教的重慶大學商學院被帶離，而后，他被關(guān)進了貴州息烽集中營，1941年又被轉(zhuǎn)移到江西上饒集中營，直到1942年，馬寅初才逃出。這時，他對蔣介石的國民政府已經(jīng)極其失望，這位1913年便加入國民黨的老黨員，在1948年年底，秘密前往解放區(qū)。

1949年3月，馬寅初等民主人士一行來到剛剛解放的北平。1949年9月，68歲的馬寅初在首屆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上，當選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10月1日，他出席了開國大典。10月19日，在中南海勤政殿，他由周恩來推薦，以黨外人士出任政務院財政經(jīng)濟委員會副主任，與陳云等人一起為新中國的經(jīng)濟恢復與發(fā)展努力。1951年，馬寅初被任命為新中國首任北京大學校長。在就職典禮上，70歲的馬寅初說道：“我雖然年紀大了，每天還堅持洗冷水澡，經(jīng)常爬山，我要爭取再活三十年，服務三十年。”

北大燕南園故居

1952年大學院系調(diào)整，北京大學遷至海淀區(qū)燕園，為避免遠道奔波，馬寅初改在北大燕南園63號居住。63號院坐落在燕南園東南部，是一座別致的中西結(jié)合、中國南北方建筑風格結(jié)合的‘凹字形平房建筑。這里原是燕大的美籍音樂教授范天祥自費修建的住宅，當時他的院子最大，被人稱為“范莊”。

如今的63號院成了一個大雜院，正房旁邊低矮的小房子里住著一些工人和家屬，靠南的正房是北大老干部活動中心，時常有一些退休的老教工在這里活動。面對此情此景，哲學家湯用彤的兒子湯一玄先生解釋說：“也許是因為63號的經(jīng)歷太坎坷了吧，現(xiàn)在誰也不愿住在那兒了！”

馬寅初在燕南園63號居住期間，發(fā)表了之后備受爭議，而又最具影響力的《新人口論》。1953年，新中國進行了首次人口普查，人口達六億多。以前人們常掛在嘴邊的四萬萬五千萬同胞已經(jīng)成為歷史，這個數(shù)字也讓馬寅初感到意外，看來人口增長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他在之后的基層調(diào)研中，開始重點關(guān)注人口問題。馬寅初對1953年的人口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加上幾年來自己在基層調(diào)研中得到的材料，他判斷中國人口每年凈增1300萬。當時，這在大家看來是一件大好事，而作為經(jīng)濟學家的馬寅初眼中，卻看到了對未來的擔憂。

出于政治上考慮，直到毛澤東、周恩來1957年初相繼在正式場合作過類似表述后，1957年7月15日，馬寅初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了《新人口論》，指出“人口固然是一個極大的資源，但也是一個極大的負擔”，人口多、資源少是中國一個很嚴重的矛盾。1953至1957年，中國人均不到3畝地，大面積墾荒短期內(nèi)又做不到，就糧食而論，亦非控制人口不可。馬寅初認為，解決中國人口問題的根本辦法就是控制人口數(shù)量，提高人口質(zhì)量。然而在當時人多力量大的觀點的指引下，這種觀點與當時社會主流觀點格格不入。他建議國家實行計劃生育政策，結(jié)果受到錯誤批判。

見證不平凡的二十年

1960年，馬寅初被迫辭去北京大學校長職務，又搬回東總布胡同32號。此時的馬寅初已是78歲高齡，滿腹經(jīng)綸而又剛直不阿的他，賦閑了。馬寅初畢竟經(jīng)過風雨，能夠泰然處之，他喜愛這樣兩句話——“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外云卷云舒?！睂τ谥钦叨?，賦閑只能標志宦海失意，決不意味事業(yè)無成。

郭沫若曾經(jīng)這樣稱贊他道：“你這個馬寅初啊，可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爆的響當當?shù)囊幻丁~豌豆?！碑敃r的輿論界認為：“今日馬寅初先生在中國經(jīng)濟學界的聲望和地位，可與過去文學界的巨人魯迅相比。在爭取國家自由、民族解放的過程中，馬寅初與魯迅一樣，遭受著惡勢力的仇恨，但卻雄視闊步于各種壓迫之下，始終敢說，敢笑，敢怒，幾十年來態(tài)度一貫?！?/p>

1979年9月5日，對于東總布胡同32號來說，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北大的部分師生來到馬寅初的家，向他傳達了有關(guān)他平反和恢復名譽，以及任命他為北大名譽校長的決定，這不僅僅是對他個人的平反，更是對他有關(guān)人口理論的平反，在之后的兩個月內(nèi)，《新人口論》再次出版。從理論的提出，到再次出版，這其中經(jīng)歷了二十余年的時間，而東總布胡同也見證了這不平凡的二十年。

兩位妻子

然而對于提出計劃生育理論的馬寅初，有個很諷刺的事情是，他自己一生有兩位妻子，七個孩子。馬寅初曾斬釘截鐵地跟毛澤東講：“中國人口太多是因為農(nóng)村晚上沒有電！”毛主席回答：“你馬寅初生了七個子女，是不是你家晚上也沒有電?。俊?/p>

1882年，馬寅初出生在浙江省紹興縣皋埠村一個有著傳統(tǒng)封建大家庭思想的士族中產(chǎn)階級家庭。他的高祖、曾祖是紹興酒業(yè)界遠近聞名的巨頭富室，兩人均為太學生出身，曾祖還是從九品。其父馬棣生有一手釀酒好手藝；其母王氏目不識丁，先后給馬家生了五兒二女，馬寅初排行第五。馬寅初出生后不久，其父為尋求更好的釀酒水質(zhì)，將全家移居地處黃澤江和剡江會合處的嵊縣浦口鎮(zhèn)。馬寅初就在這鄉(xiāng)風淳樸，風景秀美的小鎮(zhèn)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少年。

1901年，在上海求學的馬寅初放暑假回家。當時，父母做主，讓他與家鄉(xiāng)一位叫張團妹的女孩結(jié)婚。19歲的馬寅初順從了父母之命，與張團妹完了婚。

張團妹與馬寅初同齡。她雖然目不識丁，但人長得清秀。更重要的是，她生性忠厚、善良，會做一手口味醇正的家鄉(xiāng)菜。婚后，手腳勤快的張團妹孝敬公婆，與妯娌相處也和睦。馬寅初見妻子善解人意，賢惠體貼，頗覺滿意。

1906年，馬寅初自北洋大學提前畢業(yè)。因成績優(yōu)異，獲得保送至美國耶魯大學公費留學的資格。1910年，他獲得耶魯大學經(jīng)濟學碩士學位。翌年，他在美國考取清華學校第一屆津貼生，繼而又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經(jīng)濟學博士。

1917年，留學歸來的馬寅初，回嵊縣老家時，他的父母因急盼著有男孫傳承香火，便催促他娶二房。于是，35歲的馬寅初再娶了一個13歲的小姑娘王仲貞。王仲貞生于1904年，與馬寅初的女兒馬仰班同歲，還上過新式小學。

馬寅初回北平之后，先后將王仲貞、張團妹也接了過來，過上了一夫兩妻的生活。馬寅初對這兩個妻子一視同仁，外出度假時，他總是與兩位妻子同往，從來沒有過厚此薄彼的事情發(fā)生。在家閑暇時，也常是由兩位妻子陪伴著就餐、散步，及上街購物、在庭院小路散步。正因如此，張團妹和王仲貞也相處得非常融洽，她們以姐妹相稱，彼此體貼照顧，一心一意地侍奉丈夫。

有段時間，因為東總布胡同住宅需要大修，馬家只得在外面租房居住，兩房妻子才分居兩處。即便這樣，馬寅初也經(jīng)常去看望住在大女兒家的張團妹，張團妹也常去看望馬寅初和王仲貞。1954年大女兒病逝后，馬寅初才又將張團妹接回家與王仲貞一起生活，三人再也沒有分開過。這兩位由舊式婚約產(chǎn)生的妻子，平靜地陪伴他白頭偕老。

1982年5月10日，馬寅初與世長辭，享年整整100歲。他的兩個妻子也都活過了10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