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北·苗連貴

藝術(shù)珍藏的歸屬

◎文/湖北·苗連貴

藝術(shù)家歷來視藝術(shù)品如性命，但不少藝術(shù)家最終將自己的珍藏獻給了國家。

《富春山居圖》，元代古畫，稀世珍品，清時為一吳姓收藏家所藏。吳深愛之，臨死囑家人將它“焚以為殉”。家人不敢違拗，畫剛投入火中，其侄迅疾搶出，但已燒去一截。自此名畫分作前后兩段，但仍不失珍貴。后一段收入清宮，解放前夕被送至臺灣，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這前一段，在民間輾轉(zhuǎn)流傳，后為著名畫家吳湖帆所得，吳將其重新裝裱，取名《剩山圖》，珍愛備至。吳的家藏極豐，且不乏傳世之作，如懷素草書《千字文》等。解放后吳將自己大部分收藏捐出，包括《剩山圖》，此畫現(xiàn)藏浙江省博物院(兩院曾將此畫合璧展出）。

國畫大師張大千，上世紀三十年代欲定居北京，看中一所王府花園，付了定金。聽說流失多年的南唐名畫《韓熙載夜宴圖》現(xiàn)世，當即決定棄房購畫?！兑寡鐖D》是我國最早的人物畫，從溥儀宮中流出，下落不明，多少人都想得到它，可遇不可求。持畫者是一名軍人，索價500兩黃金，咬定不松口。張確認國寶，但價格實在太高，又怕畫落給外國人，心一橫，東挪西借湊足500兩交訖。接過畫時，他激動得雙手顫抖?；丶也粫r展玩，他還專為此刻一印：昵晏樓，又刻一章，鐫文：“東南西北，只有相隨無別離?！笨梢妼λ鼝壑?。張行止漂泊無定，常遠赴國外，國寶始終攜在身邊。他后來覺得這樣終是不妥，遂以最低價2萬美元讓給了一位香港的朋友，囑其將來一定轉(zhuǎn)給大陸。此事在周恩來的安排下，最后由鄭振鐸赴港經(jīng)手完成，名畫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叵霃埓笄М敵跏峙豕女嫷纳钋?，很難想象他是如何舍得割愛的。

與張大千棄房買畫相類的還有張伯駒的故事。

張伯駒，舊時極負盛名的文化大家，詩書畫戲，無所不工，尤愛收藏。張伯駒在北京有一所宅院，原是李蓮英舊家，慈禧曾臨幸，其規(guī)模宏闊富麗可想而知。張十分喜愛這所宅子，但聽說玉池山房收有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便決意賣房買畫?！队未簣D》是中國存世最早的卷軸畫。張賣掉豪宅，又變賣了一些夫人的首飾，總共湊成240兩黃金。玉池山房主人嫌少，但為其誠所感，還是將畫轉(zhuǎn)給了他。不料張得畫后遭綁架，他捎信家人：“寧死魔窟，決不許變賣家藏！”為保畫，生死在所不顧，后僥幸脫身。

張伯駒平生最恨書畫流入外國。極其珍貴的唐·韓斡的《照夜白圖》，1936年被賣給了日本人。當時張在上海，想阻止都來不及，痛心不已！張收藏的精品最多，但他并不把這些看作個人私藏，他在《書畫錄》中說：“予所收藏，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緒?！睆堃簧硇挠诠糯之嬅E，初時出于愛好，繼以保存文物不外流為己任。自五十年代起，張將珍藏悉數(shù)捐贈給各博物院館，如陸機的《平復(fù)帖》，此帖為存世最早的書帖，李白的《上陽臺帖》，范仲淹手書《道服贊》等，許多成為鎮(zhèn)館鎮(zhèn)院之寶。國家級重寶《游春圖》，則獻給了北京故宮博物院。

當代畫家中將自己親手所繪、藝術(shù)價值和市場價值極高的精品畫作捐獻出來的，首推吳冠中。吳的畫坊間極少見，盛傳吳有“兩不賣”：不滿意的不賣，滿意的舍不得賣。吳冠中對自己的作品要求極其嚴苛，稍有瑕疵即予毀掉。1991年他在家中整理藏畫，剔出幾百幅作品，全部毀掉。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化為灰燼，他著實心痛難受。他在《毀畫》一文中道：“兒媳和小孫陪我整理，他們幫我展開6尺以上的巨幅一同撕裂時，也滿懷惋惜之情，但惋惜不得??！往往叫媳幫我撕，我確乎也有不忍下手的隱痛?！眳枪谥械臍М?，被人稱為“燒豪華房子”，即使他不滿意的畫，市場價值也無可估量??！他留下的作品，件件皆精，幾乎無可挑剔。在拍賣價居高不下的情勢下，他將這些全部捐給了各大美術(shù)館。在吳冠中看來，藝術(shù)最好的流向就是回歸人民，那才是它們的得所。對于家人，他生前給兩個孩子每人一幅畫，作為紀念，僅此而已。

除以上大家之外，還有很多藝術(shù)家、收藏家獻出了自己的珍品。梅蘭芳去世后，夫人遵囑將其全部收藏捐獻出來，建立國家級的“梅蘭芳紀念館”。據(jù)說，馬未都已將其觀復(fù)博物館的所有藏品轉(zhuǎn)為國家所有。

將傾注了畢生心血的私藏捐獻給國家，使其成為全民族的文化遺產(chǎn)，這是對藝術(shù)、藝術(shù)品最深沉的愛。這種愛，為一切有品格的藝術(shù)家、收藏家所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