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則緯,1986年出生,西安建筑科技大學文學學院教師。已出版長篇小說六本,在《北京文學》《中國作家》《十月》等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現(xiàn)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高研班第13期學員(2009年),魯迅文學院首期英語高研班學員(2011年),魯迅文學院青年作家提高班學員(2015),陜西省委宣傳部“百青計劃”作家。2010年榮獲第二屆柳青文學獎新人獎,2015年榮獲第五屆中國作家劍門關(guān)文學獎,2016年榮獲第十五屆陜西青年五四獎章。
“誰在拍車呢?”
“我也聽見了。”
“我去看看,你坐著別動。嗯?有事就趕快打電話。”
說著打開車門,關(guān)上。林薇坐在車里,握著電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她數(shù)著心跳聲,直到車門又被打開。
“奇怪了,你剛也聽見了吧?可是下面什么也沒有。等一下,你姐下去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p>
“我下車了你記得把車門反鎖起來,你趴到前面來按這個就行,我去看看你姐,十分鐘不回來你就給我們打電話,沒人接你就報警?!?/p>
“嗯?!绷洲贝饝眢w已經(jīng)探到前面,等到車門關(guān)上后,她直接按下按鈕??粗鴷r間讓她更害怕了,凌晨一點十六分,真不知道姐姐為什么這會兒想取錢。凌晨一點十七分,林薇坐車里簡直要尖叫安慰自己,她從后座爬到駕駛室,雖然她沒有駕照,但也稍微會開,就是用這個車練習過幾次。萬一有事情,待在這里當然不安全。時間過得很慢,從后座到駕駛座,也只過了一分鐘。林薇把攥在手里的手機緊緊抓住,看了看窗外,車都很少更別說什么人了,但是剛剛明顯就有什么拍打車門。這么一想氣氛更令人不安了,她覺得自己剛才應該和姐夫一起下車。她把手機開鎖,摁到撥打號碼的界面,這樣還不滿意,干脆撥出119,就等著撥打出去,突然想起姐夫交代的十分鐘不回來,應該先給他打電話,于是刪除剛才撥打的號碼,從通訊錄里找到姐夫的號碼。林薇又看了一眼時間,這時已經(jīng)一點二十分了。
敲打玻璃的聲音嚇得林薇尖叫了一聲,姐夫和姐姐回來了,她打開門,姐夫先上車,給車開了鎖。林薇上了車感覺自己還嚇得回不過神。
“你要覺得奇怪就打客服電話吧。”
“姐?怎么了?”
“奇怪了,剛我試了幾臺機子都是故障,我問那個保安他也和睡著了一樣,我就又去試,顯示取了2000塊錢,還出了小票,結(jié)果錢一直沒有出來?!?/p>
“別說了,你快打電話給客服?!?/p>
車里沒有人說話了,林靜拿起手機,撥打了客服,里面的聲音居然一直是“現(xiàn)在是撥打高峰,請您耐心等待?!避囈恢蓖依镩_,一路上,林靜一直握著電話,聽著電話里客服甜蜜親切的聲音。
“見鬼了,這會兒凌晨了,怎么可能是撥打高峰?!边M小區(qū)的時候林靜終于爆發(fā)了一句。
林薇不敢多說話,也不敢多問,想起剛剛的一切,她知道姐姐在乎的是那些錢到底有沒有被取走,她真后悔姐姐說要取錢的時候她也慫恿著去,要是聽姐夫的話就好了。很晚了不該去的。話又說回來,總算是安全回來了,實在是少了2000塊錢也總比遇到什么鬼事要好得多。
林薇因為租的房子停水停電,沒辦法就只好來姐姐這里。林靜是林薇的雙胞胎姐姐,林靜已經(jīng)結(jié)婚兩年了,林薇還一直單身。
“姐,姐夫上班了你還不起床?”
“我又不用上班?!?/p>
“你也太清閑了吧,快點快點起來,還要去銀行查錢呢?!?/p>
“求你別跳床了,我想再睡會兒?!?/p>
“林靜,你給我坐起來?!绷洲闭径ㄔ诖采?,手指著被窩里的林靜,林靜不但不搭理,把被子捂得更緊了。林薇早知道林靜這副模樣,她干脆把床當成跳床,用力地蹦跳起來。
“林靜、林靜大懶蟲,快點醒來給我醒來,太陽公公亮閃閃,你的被窩黑漆漆,黑漆漆呀黑漆漆,快點和我去亮閃閃呀閃閃亮。”
“林薇,你長大一點兒行不?”
“我是元氣少女呀!姐,你不上班還不給姐夫做個早飯呀,不做早飯你也不起來自己收拾收拾,不收拾收拾你也不趕快去銀行查查錢的事情?!?/p>
“操心吧你,你姐夫去查了?!?/p>
林薇不在床上蹦跳了,她在床一角坐下來,她決定這么安安靜靜地坐著,直到姐姐自己起來,她要看看姐姐究竟可以睡多久。林薇沒有想到林靜真的就這么躺著睡了,她坐在床的邊上,可以看到墻頭掛著姐姐的婚紗照,她看著就抹起眼淚來。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姐姐就是喜歡睡懶覺,林薇起來收拾了自己收拾了東西還弄了飯,姐姐還是在睡覺……可是家里人都喜歡姐姐,家人總是夸獎她聽話乖巧。
瘋瘋張張的林薇覺得命運怎么這么不公平,明明只是相差了幾分鐘的時間。等她抹干眼淚,平復了情緒,自己打開冰箱找到雞蛋,弄了一個吃完了收拾好,姐姐才從被子里發(fā)出聲音。
“林薇,剛劉晨打電話了,說卡里的錢沒少?!?/p>
“反正又不是我的錢?!?/p>
“你吃飯了沒有?我餓了呀,幫我看看冰箱有什么吃的?!?/p>
“只有雞蛋。”
“那你給我弄個雞蛋?!?/p>
“憑什么又是我弄?”
“你弄好了咱來一塊兒拿ipod玩游戲,我最近特別愛玩連連看,有一關(guān)過不去呢。”
“我好不容易休假,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嘛,不然多無聊呀,你每天都窩在家里不怕發(fā)霉呀?!绷洲弊焐线@么說著,卻已經(jīng)開始打開冰箱,取出雞蛋,她知道姐姐吃雞蛋必須要煎得雙面都特別的焦熟,雖然她也勸說過很多次,燒煳的食品對身體不好。但勸歸勸,做起來還是照著她的口味來。
“好了,你過來吃吧?!?/p>
“拿過來,再帶個毛巾墊著?!?/p>
“姐,姐夫不是特別討厭別人在床上吃東西嗎?”
“沒事的,又沒有攝像頭?!?/p>
“你可真是想賴在床上一輩子呀?!绷洲闭f著,把毛巾和盤子都遞了過去。
“哎呀,有你在真幸福呀?!?/p>
“我才不要和你生活,我也不知道劉晨后悔不,娶回來一個不上班也不收拾屋子的?!?/p>
“我收拾呢。”
“姐,我覺得你這樣不行?!?/p>
“行了,你操好自己的心就行了。”
“姐,我認真地說呢,如果我是你肯定不會這樣生活呢?!绷洲闭f著,已經(jīng)鉆進了姐姐的被窩,靠著姐姐的感覺是她一直習慣的。雖然姐姐從來沒有姐姐的模樣,可是從林薇記事起就習慣了跟著姐姐,屁顛屁顛地叫著。兩個人長得特別像,只是性格差異很大,妹妹熱情得有點瘋癲,姐姐內(nèi)向得有些冷漠。假如有宇宙飛船落在她們兩人的面前,林薇就會尖叫、蹦跳,這種激動的感覺估計一個月都不會離開她,林薇會和每一個人分享她的見聞,即使只是循環(huán)地說著這么一件事情。林靜呢?如果是低著頭,她壓根不會愿意抬起頭看一眼,世界上沒幾件事情時能引起她的注意。即使是一個這樣的姐姐,林薇也習慣了跟著她,也正因為有這么一個姐姐,林薇就更需要讓氣氛活潑一些。
“姐,昨天晚上嚇死我了,你知道不?我和姐夫在車上,感覺有人拍車呢,但是開門又沒有人。”
“這一關(guān)我總過不了,你幫我一起找?!?/p>
“連連看有什么意思呀,我和你說昨晚詭異的事情呢,你怎么一點兒害怕都沒有。明明就是你半夜要去取錢?!?/p>
“你不覺得最詭異的事情都詭異不出我們長得這么像卻這么不像?”林靜說話的時候也不喜歡抬頭,總是自己繼續(xù)做著自己的事情,即使遇到錄取或者選擇這樣的大事,她也平靜得好像只是告訴服務生需要一杯水。
“就說是,我這么和姐姐不同,是不是我說話說得太多,動作做得太多,所以姐姐就什么都沒有了,但是會不會姐姐也把好運氣全部帶走了,只不過比姐姐晚出生一點兒,可是什么都比不上姐姐。家里人也喜歡姐姐,覺得姐姐穩(wěn)重大方,可是對我就不一樣,好像我嘰嘰喳喳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一樣。姐姐也是,嫁人一下子就嫁了公司的總經(jīng)理,一結(jié)婚就可以不用工作待在家里。我真后悔,那天和姐姐換了班,你說我們長得這么像,如果那天是我上班的話,就是我遇到劉晨了?!?/p>
“那我和你換換。”
“換換?”
“你過我的日子,我過你的?!?/p>
“開玩笑吧?”
“沒開玩笑。”
“別胡說了。”
“你記住幾點,第一他回家后你第一句話要說:今天回來挺早嘛,和你那個小蜜玩得不盡興呀?第二沒別人的時候和他說話愛理不理,就是不好好說話,他說什么都對著回答,如果有別人,就少說話只微笑,沒人在的時候從來不笑。第三如果他對你一直嘮叨甚至罵你讓你滾,你就哭著打他,抓他踢他都行。我們平時不做愛,除非他要出差的前一天,到時候我們提前換回來就行了?!绷朱o很少會講出這么大段的話,以至于林薇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姐姐說了很多話吃驚還是為了她說出的內(nèi)容。
“林靜,你中邪了?”林薇想起昨天的事情。
“沒有?!?/p>
“你肯定中邪了,你平時和姐夫這么過日子,你這不是瘋了是什么?!?/p>
“我是你姐,你想過我的生活我就讓你過過?!?/p>
“姐,我錯了,你生我氣了?”
“沒有,你記住,一會兒我就去你那,你的工作我以前不是也一直做?”
林薇擦了桌子收拾地板,先用笤帚掃了,又拿著抹布包住笤帚的后面掏了床底下、沙發(fā)死角,感覺拖把好像用得太舊了怎么涮洗都不干凈,于是跪著用抹布擦了一遍。一堆搭在沙發(fā)椅背上的衣服也看不出是臟的還是干凈,干脆全部洗了。趁著天氣比較好,她又把被子拿出來曬曬。雖然姐姐一再強調(diào)不要做飯,可是她還是覺得這樣不好,反正自己也要吃,就去菜市場買了一些菜;記得誰說男人要多吃西紅柿,因為對前列腺比較好,決定炒個西紅柿炒雞蛋。本來想燒個自己喜歡的紅燒排骨,往肉攤那里走的時候想起姐姐說姐夫喜歡吃素的菜,轉(zhuǎn)身看見蘑菇很新鮮,挑了一些蘑菇準備買點菠菜一起炒著吃。如果再來一個胡蘿卜絲營養(yǎng)就全面了吧?不對,已經(jīng)有西紅柿了,都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菜吧,姐夫好像挺喜歡吃花生米的,就宮保雞丁吧。林薇又小心地挑了一塊雞肉,特意買了生的花生米準備自己炸熟,外面賣的油炸花生米不能保證油的質(zhì)量。林薇真的不能理解,為什么姐姐不能給姐夫做頓飯,再怎么也是自己的老公,尤其是姐姐交代的那幾點,更是詭異得堪比那晚的事情。
回到家后林薇發(fā)現(xiàn)忘記買萵筍了,于是又趕著出去買了萵筍,看見水果攤上的香蕉很好吃似的,買了幾根又買了幾個梨,冰糖梨水喝著多好。林薇提著菜哼著小曲一蹦一跳的,蹦跶了幾下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林靜,不能這副模樣。距離劉晨回家不知道還要多久,她就先把梨切好,燉在鍋里,看著水一點點沸騰起來,再把火關(guān)小。找了半天,發(fā)現(xiàn)家里根本沒有冰糖,不但沒有冰糖,她發(fā)現(xiàn)連鹽都沒有。因為心情不壞吧,她準備第三次去菜場買東西。不能蹦跳著走路,壓抑可真不好受,但能享受這樣的生活,這又算什么。等她買了一些日常的調(diào)料回家后,看見廚房和著火了一般,梨水的鍋已經(jīng)被燒得焦煳。手忙腳亂地關(guān)了火,接了一盆水澆到鍋里,冒出更大的一股兒煙。林薇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找電話給姐姐打電話。
撥了號碼發(fā)現(xiàn)撥打的是現(xiàn)在自己的號碼,更覺得好笑了。
“姐,你干嘛呢?我干壞事了?!?/p>
“叫我林薇?!?/p>
“又沒人。我剛把你家的鍋給燒干了,不過姐姐,你怎么連調(diào)料都沒有?!?/p>
“你不用給劉晨做飯,你做了自己吃就行,他一般回來得不會早?!?/p>
“為什么?”
“你自己感覺吧?!?/p>
漫長的等待從六點開始,一直到七點,最后是八點。林薇就開始炒菜,她覺得半小時總會回來了,然后就到了九點,本來很餓的林薇已經(jīng)完全不餓了,直到十點半才有開門的聲音。
“回來得可真夠……夠早的,沒和你那小蜜多待待?”林薇跟著姐姐練習過很多遍的話,但是已經(jīng)十點半了,說夠早的似乎不合適吧。林薇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走去。
“餓死我了?!?/p>
“林薇走了?”
“當然,嗯?!彼X得自己應該更像姐姐一樣,不抬頭不看人眼睛說話。
“我說我餓死了。”
“你會死?你能舍得死?!绷洲甭犞煜さ穆曇?,但記憶里的他脾氣很好,總是笑,怎么會一回家就這么陰陽怪氣地說話。
“吃飯吧。”她去把桌子上扣在菜上的碗都取下來,然后準備去盛飯。
“你要干嘛?做飯了?有什么事你說吧,別來這套。”林薇聽了這話心里想說你有病吧,夫妻倆做飯什么不是正常的事情,但是為了不露餡她只是默默地盛了兩碗米飯放在桌子上。
“以后我都做飯,都等你。”
“你有病吧?”
“林薇說我應該做飯?!?/p>
“看吧,你妹也覺得你不對勁吧,你不對勁的不是一點,不對勁不光是不做飯,你什么都不愿意干,你看屋里……屋里,你收拾了?是林薇收拾的吧?”
“一起?!彼X得姐姐說話都是盡量要簡潔的。
“要不是林薇來,我看你也懶得收拾?!?/p>
“吃飯?!?/p>
“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姐夫這句話說完,林薇整個人呆在飯桌前,看見一桌子的菜,看著自己等待的時間……如果身份是她自己,她會站起來掀翻桌子?!澳闶橇朱o,你現(xiàn)在扮演的是林靜,你要忍住?!绷洲睂χ约赫f,但是她的眼淚還是滴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讓情緒平復,她終于止住眼淚后,發(fā)現(xiàn)劉晨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哭。林薇再也沒有胃口吃了,她端起盤子,什么油炸花生米做的宮保雞丁、什么對男人好的西紅柿、什么愛吃的蘑菇,統(tǒng)統(tǒng)都進垃圾堆,心意如果不能被認可,那還有什么意思。
她想起買的水果來,梨水都煮干了,但是還有一個梨,香蕉也還有,她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始切梨,又切了一個香蕉。端著盤子出去后,姐夫已經(jīng)在看電視,他給自己倒了一些紅酒。林薇很想知道為什么一天不在家,回家了卻不聞不問。
“你吃水果。”
“你今天不對勁呀,有病是吧?!?/p>
林薇就沒有再搭理,她有點心虛,害怕會被發(fā)現(xiàn),于是她就坐在旁邊自己吃。電視上演的什么她根本看不進去,是姐夫心情不好還是自己期望太高。林薇開始打量姐夫的模樣,頭發(fā)很黑很濃,她始終覺得姐夫長得算是英俊。他沒有換睡衣,只是脫了外套,他一邊看電視一邊玩著手機,能感覺得出來,他的注意力也沒有在電視上,時不時地聊到什么內(nèi)容他就挺開心,這種笑容倒是和她印象里的姐夫挺像。林薇的腦海里突然想起姐姐給她交代的那幾點,她忽然覺得難道姐夫外邊真的有別人嗎?
“你……”林薇有些語塞,琢磨著怎么更像姐姐的口氣。她發(fā)出這個長長的字后就沒了后面,姐夫也沒有搭理她。
“劉晨?!?/p>
姐夫發(fā)完手里的那個信息,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有事你趁早說?!?/p>
“你沒完沒了了?!?/p>
“繼續(xù)說,繼續(xù)找事。”
“我做了飯一直等你。”
“那怎么了,我又沒讓你等,我又不知道你做飯?!?/p>
“我就不能改?你就不能改?”林薇還在努力地壓抑著自己,還在努力地學著林靜,可是顯然,她裝不住事的內(nèi)心已經(jīng)不能控制。劉晨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他端起紅酒,對著林薇說了一句:“你要是能改還真是神了?!?/p>
林薇跟著走過去,一把奪過紅酒,一口喝下去,“你愛我嘛?愛林靜嗎?”
劉晨一把奪過林薇手里的杯子,已經(jīng)空了的杯子被劉晨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要是沒事找事就給我滾?!?/p>
林薇無法像姐姐交代的那樣沖上去又打又鬧,即使是這樣外向、奔放的性格也無法,她無法理解深情地詢問自己丈夫是不是不愛自己了,換回的卻是一句這樣冷冰傷人的話。
整個夜晚林薇都躺在沙發(fā)上,玻璃碎片也沒有人收拾,就像沒有人搭理她一樣。沙發(fā)上沒有被子沒有枕頭,什么也沒有。她沒有睡著也沒有沒睡著,以至于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林靜還是林薇,究竟是在夢里還是現(xiàn)實里。
天開始蒙蒙亮了,林薇熟悉這樣的天色,她常常踏著這樣的天色去上班,但是今天她并不需要。今天她是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林靜。
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洗臉,擦干后淋了一些化妝水,在臉上拍均勻了后刷了牙,拿了鑰匙和零錢就出門了。外面還是有些涼,和心情相似,她一路的步子很慢,可還是很快就到了菜場。她看到熱氣騰騰的豆腐腦、看到圓滾滾的糖糕、看到油鍋里噼里啪啦炸的油餅……她買了兩碗醋汁的豆腐腦和兩個油餅。開了門整個屋子還是靜悄悄的,劉晨的鞋子還在。她進廚房,把豆腐腦從塑料袋倒進碗里,把碗旁邊多余的汁子擦干凈,找了一個純白的盤子把油餅放進里面,兩張圓圓的油餅,重疊地放在盤子里,端上桌子,再放兩雙筷子和兩對勺子。這樣的畫面就是林薇心里的婚姻,就是林薇想象中姐姐的婚姻。
她想起砸碎的高腳杯,開了客廳的大燈去打掃。
“你還要怎么鬧?!眲⒊空驹谀抢锟粗?/p>
“我掃了咱們吃早飯?!?/p>
“你能不能別這么陰陽怪氣的。”
“我買了豆腐腦和油餅?!?/p>
“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好好對你了?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們的日子就是這樣,你愿意和我過,別指望我會怎么對待你?!?/p>
“我沒指望,就讓你一起吃飯而已?!?/p>
“你過段時間就給我來一出戲,你自己把懶病給我好好改好就行,沒事收拾收拾自己,別亂七八糟的,化個妝什么的,要不出去做個事情,不過你不想做也無所謂,我的心不在你這里,你懂不懂,結(jié)婚前我們說過了,所以你以后少這么陰陽怪氣的以為能改變什么?!眲⒊窟@么嘮叨又絕情的模樣林薇沒有見過,林薇把一地的玻璃碎渣收拾好就自己先坐在飯桌前,卻不動筷子,等著劉晨過來。
劉晨在她的面前吃得很快,吃完就去穿鞋子,只留下關(guān)門的聲音。林薇第一次如此平靜地吃早飯,她把一口豆腐腦送進口里,直到豆腐腦全部進入嗓子穿過胸口進入胃,從前她一口還沒下咽另一口早就送進嘴里了。她不慌不忙地一口口小心翼翼地吃著,全部的精神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直到碗里已經(jīng)沒有豆腐腦,她還在一勺勺送進嘴里。兩個空了的碗,和一個只剩下一只油餅的盤子。
正式、公開的戀愛林薇談過一個,還有一次沒有開始沒有結(jié)束的,雖然戀愛和婚姻總被人說成是兩件事情。前晚的劉晨還在眼前,那個果斷、勇敢的姐夫和這個絕情、嘮叨的丈夫。如果姐夫是愛姐姐的,哪能這么對一個人,她一夜躺在沙發(fā)上,早上買了早飯,換來的只有他的警告。
“一會兒中午我給你送飯,以后我都給你送飯?!绷洲卑l(fā)了一條微信過去。
“我工作夠忙的,你能不能別沒事找事?!?/p>
“你到底要什么你說?!?/p>
“我想好好生活。”她發(fā)完這條,拿起兩只空碗去洗。洗完了她又開始清洗油煙機,用了洗潔精和手用力地擦,也還是擦不掉。燒了熱水,看著熱氣冒上來就掉起眼淚。收拾好情緒收拾好廚房,她去看了一眼手機,什么也沒有。她覺得累極了。一覺睡起來已經(jīng)下午了,她去市場買菜,還是西紅柿和蘑菇,花生米家里還有,只要記得買萵筍和雞肉就行,依舊買了幾個梨。
回家熬梨水的時候,想起昨天還興致勃勃的自己,這一次的梨水不能再弄糊了。她這會兒感覺有點餓,想起早上剩的油餅,油餅又冷又硬很不好下咽,但也沒有比心里這么堵來得難受。
電話鈴聲響起來,林薇接起來:“姐!”
“我下班了?!?/p>
“今天早班,你吃點兒東西回家。”
“好的?!?/p>
“姐,你咋不問我昨天怎么樣。”
“能怎么樣。”
“你不擔心他會發(fā)現(xiàn)或者我們發(fā)生了什么。”
“不會。”
“你們的生活怎么是這樣?你為什么根本不擔心?你不愛姐夫還是為什么?”
“他根本從來不注意我,所以不用害怕發(fā)現(xiàn)你是我?!?/p>
“那為什么要結(jié)婚?”
“你過夠了告訴我,我回去了,挺累的?!?/p>
“姐,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呀。”
“你以后也要結(jié)婚的。我掛了?!彪娫捴皇O旅σ?,林薇把其余的油餅吃下去,喝了幾口水,梨水的火已經(jīng)關(guān)小了,她開始洗菜、分菜、切菜,等基本都弄好,關(guān)了梨水的火,拿了一顆冰糖放進碗里。給自己盛了一碗梨水,書架上也沒什么書,還是看電視吧。
林薇發(fā)現(xiàn)劉晨回來了,自己怎么睡著了也不知道,以為已經(jīng)晚上了,去看表發(fā)現(xiàn)還不到六點。也許是剛睡醒沒想起來,就忘記了說姐姐交代的那句。
“沒吃吧?”
“帶你出去吃吧?!?/p>
“我……你等?!毕肫鹆私憬憬淮脑掃€沒說,她有點不敢多說話,直接進了廚房,因為都是準備好的。她倒了油,熱油的時間又燒了水,把西紅柿燙一下皮就會自己剝落,拿了兩個雞蛋打到碗里,用筷子攪勻了放點鹽,油已經(jīng)熱得差不多了,雞蛋下鍋翻炒一遍就好了,盛出來等著一會兒和西紅柿一起炒。把煮了一下的西紅柿取出來,皮已經(jīng)基本掉了,用刀子切幾下就等著下鍋……不到半小時三個菜就都端到了桌上,接著盛了兩碗飯。
“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昨晚我態(tài)度也不好?!?/p>
“吃飯吧。”
“什么事你不說我怎么吃?!边@句話明顯已經(jīng)火氣上頭了,剛拿起的筷子啪的一聲就砸在碗上。
“我們什么時候連一起吃飯都要說個事情……事情先?!绷洲毙睦镞€是有些顧慮的,很擔心哪句話暴露自己。
“這要問你自己吧,你說說你什么時候給我好好做過飯,我就是欠你的也不是這么個欠法吧,沒誰能這么忍受你,但這樣就這樣過,你偏偏又過段時間就要找事。”
“吃飯吧。”她端起宮保雞丁給姐夫碗里撥了一些,也給自己撥了一些。林薇覺得這樣也問不出什么,也許哪一天好好找姐姐聊聊,她從來沒有料到姐姐的日子是這么過的。在各自的心事中吃完了這頓飯,林薇站起來開始收碗。洗好了后她把煮好的梨水在鍋里煮沸騰,往里面放了一顆冰糖,端了出去。
“喝碗梨水吧?!绷洲笨粗鴦⒊孔谏嘲l(fā)上發(fā)呆,就把梨水放在茶幾上。她猶豫了幾分鐘自己究竟該坐下來還是該走,還是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廚房已經(jīng)收拾得很整潔了,沒有什么可以再做的事情。她此刻有些想去找姐姐,她想認真地問問是怎么回事,或者直接換過來,因為這樣的感覺太差勁了。廚房天然氣開始燒了起來,她走出廚房,姐夫似乎在洗澡。她拿起桌子上的結(jié)婚照,里面的姐姐真的很像自己,照片里的姐夫還是自己心里一直認為的那個姐夫,而此刻洗澡的那個男人是誰,為什么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
“??!”姐夫出來的時候林薇叫了一聲。
“你見鬼了,快去洗,我在臥室等你?!苯惴蚬庵碜诱驹诹洲钡拿媲?,一邊說話一邊拿著一塊毛巾擦頭發(fā),她好像看到有水珠順著姐夫的皮膚留下來,這樣更覺得光溜溜。
“洗……洗澡。”林薇回答著,也讓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一些,她不敢看又不能轉(zhuǎn)過頭去,她僵硬得像個木偶。按照姐夫說的去洗澡,洗手間里還有熱氣騰騰的味道,這更讓她想起姐夫的身體,她打開窗戶,讓這氣味快些散發(fā)出去。冷靜下來后,她出去找電話,把門反鎖上后打開淋浴,就給林靜打電話。電話一直沒有接聽。此刻的林薇覺得整個人都懵了,這種游戲一點兒不好玩。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讓本來慌張的林薇更亂了起來,她竟然直接打開了門。
“你干嘛?”
“洗澡?!?/p>
“半天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
“你不會中邪了吧?”林薇太害怕了,她低著頭就走出浴室門口,走到門口換了鞋子,只握著手機就往門口走。
“你干嘛去?”
“我找……”到嘴邊的名字還好沒敢說出來,她直接沖了出去關(guān)了門。一口氣跑出了小區(qū)。
“我問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受傷了,可是……?”
“你到底是誰?”
病房里除了躺著的林薇還有另外五個躺著的病人,當然還有陪護的和探病的,所以劉晨盡管憤怒但也無法歇斯底里。林薇一動不動地平躺著,要不是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起伏,她都要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事實上,死了的那個是林靜。從林薇世界來說,她聽見急促的剎車聲或者只是幻想出來的聲響后,她就嚇得暈倒了,當她醒來后,她就躺在這里。
真實的林靜接到劉晨的電話,急促的聲音里她聽到了一個醫(yī)院的名字,慌忙趕去的路上,真實的林靜也在一陣刺耳的聲響中閉上了眼睛,而她并不是昏迷過去,她是真真實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真有這么見鬼的事情,一對雙胞胎在前后的時間差里,都出了車禍。聯(lián)系到劉晨的是警察,林靜死了,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躺在錢包里的身份證并沒有消失……自己的妻子明明躺在另一個醫(yī)院里,只是斷了胳膊,但是為什么會接到死亡通知?
劉晨只能從躺著的這個“不明身份”的姐姐或者妹妹要答案??墒撬徽f話,此時此刻,她只期盼姐姐能快些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林薇害怕極了,她真后悔為什么要玩這個可笑的游戲,為什么要做這種交換。
“你……你最好說清楚你是誰?!眲⒊繅旱土寺曇簦敲恳粋€字都不是從嗓子發(fā)出來,而是牙齒摩擦后發(fā)出的。
“你們究竟要干嘛?現(xiàn)在你姐、你妹,反正有人死了。我……”
“劉晨,你連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來嗎?”林薇聽到“死”這個字眼,想到那個冰冷的姐夫,想到自己想象中的姐夫。
“我……我他媽的就想知道你……你是誰?”
林薇把前傾的身體向后靠去,就像挪走自己的憤怒和悲傷,她閉上眼睛,就像關(guān)閉眼前的殘酷和冰冷。
“我是誰呢?我一直羨慕林靜,現(xiàn)在林靜死了,那么我就是她了?!笨墒墙憬愕哪幽敲凑媲?。
林薇從小喜歡交朋友,和誰都非常友善,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偷她的東西,她去理論,女孩子根本不聽,大家都給她白眼,姐姐遠遠坐著一句話都不說,她在全班人的面前氣得大哭起來,她最氣的是姐姐不幫她,就這么漠不關(guān)心地遠遠坐著。那一刻林薇覺得自己最恨林靜,暗自發(fā)誓一輩子不理她。
過了幾天的某節(jié)體育課回來,偷她東西的女孩大叫起來,她書包里所有課本和筆記本都被撕爛了。那個女孩發(fā)瘋地尖叫,朝著林薇撲了過來,還沒打到她,班主任就來了。質(zhì)問林薇怎么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她委屈,只會哭。
“不是林薇做的。”
“那是你做的?”
“肯定是林薇?!蹦莻€女孩惡狠狠地說。
“你憑什么說是我妹做的?”
“因為前幾天她說我偷她東西。”
“那你偷了嗎?”
“我當然沒有偷?!?/p>
“你當然沒偷,為什么林薇就當然會撕你的書。”
“因為只有她和我有仇。”
“你沒有偷她東西為什么你們會有仇?!?/p>
……林薇記得最后老師把林靜帶到辦公室了。之后事情就沒有下文了,放學了,她完全忘記自己前幾天才發(fā)的誓,湊到林靜的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的。
后來,媽媽病逝了,爸爸娶了別的老婆,高中的時候就開始住校,沒有考上大學上了??啤]著的眼睛里一直流眼淚。剛工作的時候,兩個人租住特別小的屋子,洗澡都要自己燒水,一個人燒水一個人洗。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自己偏偏又任性,從外面救助回來一只流浪貓。就這么一只一只又一只,每一只抱回來的時候,姐姐都警告她不許再抱回來了,但是家里最后一共有十二只貓,姐姐也并沒有怎樣。本來就很拮據(jù)的生活因為養(yǎng)貓變得更困難起來,原本就不喜歡動物的姐姐,卻連剪頭發(fā)的錢都用來買貓糧。
她終于感受到了自己是姐姐,終于自己嫁給了劉晨,但是怎么眼淚一直流。
這個世界上就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她睜開眼睛,模糊了的視線里看到劉晨。會在一瞬間希望時間倒退到某個點,不去做那些蠢事情。姐夫的臉在自己的悲痛和懊悔里變得扭曲起來。成為姐姐的想法卻是一直都存在,她是元氣少女,擁有著絕對的快樂,每天對著所有人最大限度微笑,也總是積極向上的面對很多事情,可是好事情都是姐姐的。
“你更希望死的人是林靜還是林薇?”
“你問這句話倒真讓我覺得你是林靜了?!?/p>
“為什么?”
“起碼林薇比你要陽光開朗,怎么會在自己親人死了后問出這樣的話?要不是你自己沒事找事,你妹妹怎么會著急出車禍?”
“你真的覺得林薇是開朗陽光的嗎?”
“我喜歡你的安靜,可你不能一直這么折磨我,或者說不能一直這么互相折磨。算了,我去處理……處理后事,你穩(wěn)定好情緒?!?/p>
“你是愛我的不是嗎?”大概是替姐姐問出這樣的一句話,劉晨剛要轉(zhuǎn)過去的身體僵了一下,臉也僵了一下。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了。
她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情,也許可以就成為林靜,她的生活自己是熟悉的,演下去還是可以的,接下來的日子里好好對待姐夫,好好過日子,也算是一種對于姐姐的贖罪。但是她突然很害怕過姐姐擁有的生活,她的腦海里回想起自己前幾日的感覺,在一個她原本覺得溫暖的屋子里,過上了自己羨慕的生活,換來的卻是莫名其妙的痛苦。
每個人都羨慕過別人的生活吧,幻想自己過上那樣的生活,究竟是在怎樣的境遇下才能剔除這種心態(tài),好好地做好自己過好自己呢?
這一天過得很慢,但真的過去了又覺得也很快,腦子里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這個自以為樂觀的她一下子被打倒了般,在否定了一個又一個的決定后,夜深人靜,病房里只有中年大叔的呼嚕聲。真相很容易被一種假象覆蓋,比如此時此刻,屋子里只有那個發(fā)出聲響的人是存在的。
不能面對的時候就逃避或者放棄,本來只身一人的林薇選擇消失。其實林薇已經(jīng)消失了,躺在冰冷的停尸間里。她從病床上起來,大叔的呼嚕突然高出一聲,她身體跟著抖了一下,心跳得更快。她的右胳膊綁著繃帶,每走一步都覺得渾身充滿了疼痛。她終于推開了病房的大門,大叔又發(fā)出一聲升調(diào)的呼嚕,她還是沒控制住顫抖了一下身體。
每個人都是孤身一人的走過一生,一路上雖有陪伴,但總不會有人永遠和你合拍,會喜歡這樣那樣的人、會渴望擁有這樣那樣的東西、會期待成就這樣那樣的人生……狹長的病區(qū),暗黑的燈光,兩邊的病房都關(guān)著門,只有她一個人邁著步子向前走。有種儀式感,人生濃縮在這條長廊里,每一扇門打開都會有不同的人,他們是誘惑,也是安慰。元氣少女一般的她,在沒有了姐姐的此刻,像是氣球放了氣,再也不能圓鼓鼓地飛揚天際。
“為什么會羨慕姐姐?為什么要害死姐姐?”在這樣的黑暗又不全部黑暗的夜里,溫水煮青蛙的生活再也不想要了,她根本不是別人看到的自己,沒有了相伴的姐姐,自己什么也不是了。
“你要什么?”這個聲音傳來,她身體又抖了一下。她的步子加快了一些,朝著門口走去。
“你哪個病床的?要干什么?”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她的步伐變得更快,拖鞋跑起來踢踢踏踏。
“你哪個病床的?你跑什么?”隨著聲音還有追上來的腳步聲,她于是拼命地跑起來,拖鞋很快就飛了出去,她聽著追趕的腳步聲也快了起來,她更拼命地跑起來。
“別跑,快來人……”林薇感覺到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兩邊屋子的門開開合合,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來,沒有選擇地只能拼命跑,除了腳步的追趕聲,一扇扇門里伸出一只只手,他們都要抓住她。
“啊……”她嚇得喊了一聲。
…………
“你叫什么呢?”林薇身體抖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到了姐姐。
“啊……啊……”她嚇得更大聲驚叫起來。
“你見鬼了?”
“怎么了?說了讓你別拍玻璃。”
“姐?姐夫?”林薇揉了揉眼睛,坐在副駕駛的是姐夫,姐姐坐在后座。
“錢取好了。”姐姐說著。她確定是姐姐,她的聲音和她的氣息,還有她時不時眨一眨的眼睛。
“林薇你接著開,人少我指導你?!绷洲笨戳丝瓷磉叺慕惴颍_定是姐夫。
“我剛睡著了,我睡著了,我還做夢了?!绷洲奔悠饋?。
“我們?nèi)チ俗疃嗍昼??!苯憬阏f著。但是林薇不聽,她打開車門,上了后座。她只想緊緊地抱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