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少儼
竹搖清影罩幽窗
□ 趙少儼
倘若說竹子代表了華夏文化,未免太過武斷與偏執(zhí)。退一步講,說竹子代表了中國民族的某種氣節(jié),應(yīng)不為過。竹子幾乎表征了華夏文明所有的高尚品德。凌霜斗雪、不畏嚴(yán)寒,教會了我們?nèi)绾螆猿肿晕?,不畏強?quán);通體翠綠,不污不染,讓我們懂得了潔身自好;鐵骨千節(jié),筆直通天,告訴我們應(yīng)不卑不亢,百折不撓。竹子就像一位儒雅的書生,不激烈,不張揚,更不卑微。固然沒有百花群芳的姹紫嫣紅,但千百年來,它就用一抹翠綠沁人肺腑,它就用一節(jié)節(jié)中空外堅的風(fēng)骨支撐著華夏民族的堅守與謙遜。
從生長習(xí)性上來講,竹子是四季常青植物,性耐寒,有“不隨夭艷爭春色,獨守孤貞待歲寒”的品性。竹叢生,時常能夠看到漫山遍野郁郁蔥蔥的竹林,滿山的竹林若非親眼見過、走入其中,很難感受到那種清風(fēng)拂過,千山搖擺、心隨意動的感受。李安的電影《臥虎藏龍》中,那一場竹林斗劍,想必很多朋友們都記憶深刻,“竹樹繞吾廬,清深趣有余”,人物角色的內(nèi)在情懷完全與俠氣飄逸的竹林融于一體,那一刻天人合一、竹人合一,美輪美奐。用竹與人,雕琢出了東方文明的道與品、形與意。
趙少儼 寒竹蕭疏影 43.5×50cm 紙本水墨 2015年
其實,在中國千年歷史的長河中,無論文人墨客或者嫗叟孩童,都愿意用竹的節(jié)操作為自己的楷模,由此而衍生出的妙文趣事,比比皆是。
古來便有諸多文人墨客傾心于“竹學(xué)”,學(xué)習(xí)竹的氣節(jié),領(lǐng)悟竹的秉性。早在晉朝時便有嵇康、阮籍等竹林七賢,常集于竹林肆意酣暢。唐代有竹溪六逸,連詩仙李白都在其中,寫出了“竹色溪下綠,荷花鏡里香”和“石蘿引古蔓,岸筍開新簀”這樣美好的詩句。正是因為竹的清麗素雅,樸實無華,虛心有節(jié),才讓無數(shù)文人騷客如此愛竹、賞竹。據(jù)說“賞竹品墨笑煮酒,撫琴醉意寫千秋”已然成為了那些時代的一種時尚,文人們無不爭相效仿。在我看來,與其說愛竹是一種時尚,倒不如說是一種道、一種情懷、一種真正的寫意、一種純粹創(chuàng)作的境界和對人生的至高追求。
除去上面提到的竹林七賢和竹溪六逸以愛竹聞名天下。在詠竹的文學(xué)作品方面,更是燦如繁星。杜甫在《嚴(yán)鄭公宅同詠竹》中寫道“綠竹半含籜,新梢才出墻。色侵書帙晚,陰過酒樽涼。雨洗涓涓凈,風(fēng)吹細細香。但令無剪伐,會見拂云長”。白居易的《養(yǎng)竹記》里也有:“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則思健善不撥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心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yīng)用虛受者;竹貞節(jié),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jié),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這些耳熟能詳?shù)拿牢脑娋?,已然將竹的形意提高到一個新的人文境界。
絲絲青竹不但惹無數(shù)文人墨客注目,也讓許許多多的丹青能手為之不吝筆墨。唐有王維、僧夢休,五代杰出畫家徐熙以“落墨法”寫《雪竹圖》更是冠絕古今?!堆┲駡D》描寫了雪后嚴(yán)寒中,寒竹數(shù)尾,蒼勁古扎,奇石幾尊,情趣盎然。技藝上以落墨法見長,細筆勾竹,暈染托石。整副畫作層次鮮明,內(nèi)容豐富,結(jié)構(gòu)清晰,可謂大巧不工。難怪宋代沈括提及徐熙作畫,謂其“神氣迥出,別有生動之意”。
在這諸多畫竹名家佳作中,不得不提的便是文同的《墨竹圖》,從意境技法來說,可謂與徐熙的《雪竹圖》不分伯仲,畫作中以濃墨為面、淡墨為背,落筆間巧妙運用行、草筆法。不同于大多數(shù)畫竹作品的筆直剛勁,文同的《墨竹圖》拋開“竹本以直為上”的傳統(tǒng)思想,用一種曲線的柔美繪出一干古樸大氣的墨竹,枝干雖柔,但在干節(jié)的過渡與竹葉的落筆上,仍透出蒼勁堅挺的味道。用筆渾然天成,構(gòu)圖立意深刻。用曲竹的柔與竹本身的蒼勁對比,來宣泄自我的情感,抒發(fā)胸懷。正如他對好友蘇軾所說“意有所不適而無以遣之,故一發(fā)于墨竹?!?/p>
趙少儼 雄雞一聲天下白 131.5×66cm 紙本水墨 2016年
趙少儼 多佳音 30×130cm 紙本水墨 2015年
趙少儼 鳥歸花影動 32×130cm 紙本水墨 2015年
蘇軾亦擅畫竹。提到蘇軾,想必很多人立刻想到《念奴嬌·赤壁懷古》,文如其人,通過蘇軾的詩詞,我們可以了解到蘇軾是一個胸襟曠達,剛直不阿的人。他一生雖歷經(jīng)三次浮沉,但仍醉心于詩歌丹青,其作無不散發(fā)出一種超然的瀟灑與淡定。所謂文人狀物,總關(guān)乎情,說的正是這種境界?!爱嬛癖叵瘸芍裼谛亍钡奶K軾,畫竹時不但傾注了自己全神貫注的“神”,也更賦予了筆下墨竹以“氣”,通過蘇軾的《竹石圖》我們不難看到蘇軾一貫的灑脫與開闊。他的畫作如同他的辭賦,瀟灑自然,不拘一格,黃庭堅就曾評論蘇軾畫竹“無一點俗氣,是其所長?!?/p>
元代,蒙古人一統(tǒng)了河山,文人治國、平天下的雄韜偉略在這個時代大多難以施展。也正因此,他們大多精于詩、書、畫。多通過歌詠、描繪有高尚氣節(jié)的事物來表達其隱逸情懷,梅蘭竹菊成為文人畫中的常見題材。其中,精于墨竹者頗多,趙孟頫、柯九思、吳鎮(zhèn)、李息齋等皆擅畫墨竹。
可以說,竹子在華夏文明千百年的源遠流長中,早已經(jīng)成為我們藝術(shù)精神的象征。其實,竹子的影響也見于我們的生活。比如筷子,最初便是取竹為材。此外漁家伐竹為舟橫渡江河,農(nóng)家編竹為筐裝下希望與豐收,直到今天竹制藝術(shù)品與生活用品,仍然深受國人喜愛。
也許,錢樟明的《水調(diào)歌頭·詠竹》中的那句“有節(jié)骨乃堅,無心品自端”,更好的詮釋了竹子的品格,這是一種人生境界,更是一種做人的品性。
(作者為榮寶齋畫院專職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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