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聽過太多的“讀書無用論”,不得不承認,每一個抱怨著“讀書無用”的人身邊也許都有一個讓他們大發(fā)感慨的失意個案。
人大畢業(yè)生伍繼紅的命運讓人唏噓,19年前破碎的鐵飯碗,讓她從“天之驕女”滑到社會最底層,經歷過一系列失敗后流落到贛北山區(qū),淪為赤貧之家的六子之母。畢業(yè)快20周年時,人大校友發(fā)現(xiàn)了這個“掉隊者”,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學校領導、曾經的班主任以及同班同學、校友親赴江西修水,鼓勵伍繼紅站起來,歸隊,重新開始,重拾專業(yè)。
伍繼紅的跌宕人生讓人感慨萬千,考上人大,獲得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卻在陰差陽錯中墜入人生谷底。幸運的是,她有一個不會讓學生掉隊的母校和一群牽掛著失意者失落者的校友同學,使她在嘗盡失落痛苦之后有了第二次改變命運的機會,讓人生可以重來。
評論家們習慣對個案進行過度闡釋,總有一種把某種極端個案描述為某種現(xiàn)象的職業(yè)習慣。其實不必放大伍繼紅現(xiàn)象的悲情,名校畢業(yè)不如意者、未如公眾期待那樣成材者,一定有很多,但如伍繼紅這樣不僅未能改變命運反而滑向社會最底層者,肯定是極端個案,不是讀大學導致的,而是個人性格和生活的悲劇。不能因為這種極端遭遇,而否定高考和大學教育對當下中國社會階層流動的制度性功能。
當然,也不能因為這是個案,就可以忽略,就任由她被無情的命運和生活所碾壓。人大校友拯救伍繼紅,不僅僅是因為情感上不愿拋棄一個曾一起風華正茂的校友,表達一所大學的擔當和凝聚,更是用這種方式去提升人們對讀書的自信,讓每一個讀過大學的人獲得他們應有的知識尊嚴和體面生活,避免這樣的個案在貧困落后的地方滋生“讀書無用”的負能量和喪文化。
不要小瞧伍繼紅這樣的個案,她的經歷在她生活的鄉(xiāng)間一定廣為人知,也一定常被當成“讀書沒有什么用”的依據(jù),背后被人指指戳戳―能夠想像出背后的很多議論:讀大學有什么用呢,讀名校又有什么用呢?還不是跟我們一起種地、吃低保,甚至還不如那些外出打工的,認為別讓孩子讀書了,還不如早點兒出去打工多賺點兒錢。聽過太多的“讀書無用論”,不得不承認,每一個抱怨著“讀書無用”的人身邊也許都有一個讓他們大發(fā)感慨的失意個案,像伍繼紅這樣,讀了很多書,卻是人生的輸家。因為有這些個案,“讀書無用”的負能量才更能在失意者間傳染。伍繼紅雖是個案,可“讀書無用”的喪文化最愛這種極端而有戲劇性的個案。
不要怪他們目光短淺缺乏判斷,不要怪他們“容易被個案影響而缺乏對普遍規(guī)律的認知”,越是落后的地方,越容易被個案所影響。他們對“讀書改變命運”抱有強烈的期待,但也越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一旦身邊出現(xiàn)“讀書沒有改變命運”的個案,就會互相傳染“讀書無用”的消極情緒。在信息封閉的偏遠山區(qū),在外人看來只是極端個案的事情,在他們看來也許就是“命”。
我們都知道,伍繼紅只是極端個案,多數(shù)人都通過教育改變了命運,打破了階層固化,在一兩代人間完成了階層的流動。但總有一些人,他們像伍繼紅那樣掉隊了,在命運的跌宕中成為歷史的失蹤者和社會的失敗者。―是的,從總體的視角來看,他們是個案,極少數(shù),但在他們生活的小社會,他們是身邊人的“坐標”,他們的失敗便在身邊的人群中滋生出“讀書無用”,并形成一種可怕的精神輻射。
這便是人大校友拯救伍繼紅的意義,不只把她當成一個極端個案,不是同情和施舍,更是拯救,拯救一群人對讀書的追求和信仰。讓他們看到,雖然她人生的前半段失敗了,但讀過大學的就是不一樣,她的背后有一所大學,有人記著,有人幫她,有人來讓她重拾讀書的自信。因為讀過書,因為有積累,別人扶她一把她能站起來,自己不努力的話,別人想拉你一把,都找不到你的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