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姣
摘要:阿蘭是賽珍珠《大地》中典型的傳統中國農村女性的形象。在貧戰(zhàn)交加的社會背景下,為了謀求生存,阿蘭在困頓的生活堅持著自己的生存?zhèn)惱砑础凹彝サ谝弧?。她一些看似極端的行為背后,體現的是淳樸的農村女性對生存意義的最為樸素的理解和升華。
關鍵詞:《大地》;賽珍珠;阿蘭;生存?zhèn)惱?;家庭第?/p>
賽珍珠是美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作家。她出生在一個傳教士家庭,出生僅四個月就被雙親帶到了中國。她在中國度過了將近40余年。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賽珍珠對中國女性的生存境遇有著十分熱切的關注。她曾經這樣描述她的經歷:我跟同我年紀相仿的女人們聊天,同她們的孩子們玩耍,聽她們講與婆婆和其他親戚之間的矛盾。從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人類生命的洪流(Buck,Worlds,26)。賽珍珠發(fā)現中國的女人大都深陷性別等級制度的泥淖,并對中國重男輕女的現象感到困惑不已,因此對中國女性產生了深厚的同情。1917年賽珍珠結婚后就和她的丈夫一起定居在安徽宿州。定居宿州的這段時間對賽珍珠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她體察到了中國邊遠農村中農民階層生存的艱難境遇。十年之后,賽珍珠以宿州為背景創(chuàng)作出了一系列以中國農民為題材的作品,如《東風,西風》(1930),《大地》(1931),《兒子》(1933),《分家》(1935)。賽珍珠在中國生活的經歷使得她對于中國的描述真實可信,她的作品為西方了解真實的中國架起了一座橋梁?;谒挠绊?,理查德·尼克松總統曾經稱贊她為“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溝通的橋梁”(張 1)。
《大地》是賽珍珠的第二部作品,它的出版為她在中國贏得了廣泛的贊譽。她始終認為要深挖中國的過去才能理解現在的中國(Buck,Mirror,155)。《大地》就是一部挖掘中國現實的作品,作為一面文化的鏡子,西方人能從中了解到中國農民的樸實勤勞,顛覆了中國人在西方人印象中“東亞病夫”形象,中國人并非都編著長辮子,吸著鴉片,裹著小腳的模式化的人物,而是堅決同命運抗爭著的鮮活的存在。
“生存?zhèn)惱怼眮碓从谖膶W倫理學批評理論中“倫理”一詞。“生存?zhèn)惱怼笔侨藗兓谏嫘枰c其他人或事物結成的關系?!吧?zhèn)惱怼标P注和反映的是生存需要和生存與求生方式、生命的尊嚴、個體的獨立和自由等方面的關系以及生存需要控制下的個體之間的關系。(修 109)。因此,生存在此具有比活著更為廣泛的深層意義。在《大地》女主人公阿蘭極端的行為背后,體現的是淳樸的農村女性對生存意義的最為樸素的理解和升華。
《大地》的女主人公阿蘭是一個典型的傳統中國女性形象。作為當時地主黃家的一名丫鬟,她遵循中國傳統的倫理綱常為自己的信仰,具有中國傳統的美德,如勤勞,節(jié)儉,自尊,自愛。阿蘭是一個很豐滿的女性形象,在她短暫的一生中經歷了大起大落,逐漸形成了她對生活和生存獨特理解。但無論環(huán)境如何變遷,她始終遵循“家庭第一”的生存?zhèn)惱怼!凹沂巧鐣钪匾慕M成單位,在已婚婦女的心中家庭地位舉足輕重。在傳統的小農經濟社會,家庭是基本的生產單位,每一位家庭成員都是這個經濟集體的組成部分”(管,崔, 41)。家在阿蘭的觀念中至關重要。在成為王龍的妻子后,她以家庭的利益為重,奉獻了自己的一生。
一、辛苦勞作為家
作為一位傳統的中國婦女,阿蘭處于中國舊式傳統壓迫的影響之下,三從四德是她遵循的最基本的生存準則。她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畢恭畢敬地侍奉公公和丈夫。就算是在結婚的當天,她親自下廚忙到深夜,沒有抱怨。在沒有錢請產婆也沒有任何人的幫助的情況下,她僅靠自己生下所有的孩子。她主動打破了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分工模式,挑起了生產的重擔。做完家務,她會到田間,像男人一樣勞作。甚至是在她生完第二個孩子的當天,下了床就回到田間勞作。
她把這一切都視作理所當然。在她的價值觀里,結婚的婦女要遵從丈夫的意愿,照顧好家庭,應該勤勞努力,這樣才能擺脫被餓死的命運和實現家庭的富足。
二、壓抑自尊為家
阿蘭實質上是一個有強烈自尊心的女性。雖然在黃家她一直是低眉順從,尊嚴受到踐踏,但是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中,她依然珍惜自己作為人的尊嚴。所以,當她生下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腦海里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
當回到黃家的時候,我要抱著我的兒子。我要給他穿上紅襖子,有紅花的褲子,還給他帶著一頂前面有小銀佛的帽子,穿一雙小虎鞋。我也要穿上新的鞋子和黑色紡緞的新棉襖。我要到我曾經做事的廚房,還是到大廳去見抽鴉片的老太太,我要讓他們都看看我還有我的兒子。(Buck 35)
阿蘭心中有這樣的盤算暗示了她一直壓抑的自尊開始復蘇。她想讓曾經輕視她的人看到她生活得比以前幸福,看到她獲得了她在黃家不可能得到的尊重和尊嚴。
正是由于對自尊的渴望,當阿蘭在自己的家里看到杜鵑的時候,她的情緒是激動不能自已的。杜鵑曾經也是黃家的丫鬟,在黃家的時候欺辱過阿蘭。阿蘭第一次打破了她沉默寡言的天性,強調自己在家里是女主人的地位,拒絕接納杜鵑作為王龍的妾。在這個過程中,阿蘭的自我意識越來越明顯。
但是,阿蘭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來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她依然像平時一樣,侍奉公公。當王龍偶爾老看她,她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依然很開心。阿蘭有意壓制自己的尊嚴,為了有一個和諧的家庭,她選擇做一個理智的妻子,兒媳和母親。
三、違背道義為家
當生命遭到威脅“農民的生存?zhèn)惱聿皇菭幦±娑窍氡M辦法活下來”(劉 51)。阿蘭對生命的意義有相當清醒的認識。在最緊要的關頭,她會犧牲一切來保存家庭的生存。
“生存為第一目標是人的本能,它幾乎不因膚色、地域、年齡和性別而發(fā)生變化的”(修 68)。阿蘭在饑荒到來時的反應就是本能的。她堅持全家逃難到南方去。到了南方,為了生存下來,她讓她的兩個兒子和她的公公乞討。她甚至默許了小兒子偷走屠夫豬肉的偷盜行為。當暴民沖進富人的宅子,她跟著進去,偷出了一些珠寶。在家人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阿蘭的意識里已經沒有了道義,只想著怎么才能讓一家人活下去。
為了實現王龍回到北方家鄉(xiāng)的愿望,阿蘭甚至提出要把小女兒賣給別人當丫鬟的想法。阿蘭自己是丫鬟出生,明白不得自由,受人欺凌的苦。但是為了給家人謀一條出路,她也愿意犧牲自己的女兒來拯救一家人。最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在阿蘭舉家遷往南方之前,她生下一個女兒,哭了幾聲,后來她告訴王龍說生下來就死了。但是當王龍把孩子帶出去掩埋的時候,在嬰兒脖子上看到了兩個黑色的擦傷的血印。暗示嬰兒實際是阿蘭親手掐死的,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家人逃往南方的負擔,給一家人爭取更大生存下來的機會。
阿蘭所有違背道義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家庭第一”的生存?zhèn)惱硐麓呱?。當家人生命受到威脅,她會不計一切代價地來保存家人的生命。
四、保存土地為家
《大地》整個小說中都彌漫著一種對土地的深情。身為農民,王龍和阿蘭都深刻地明白,土地是希望之源。只要土地還在,希望就在。因此當遇到旱災,王龍的叔叔帶著人來試圖以低價買走王龍的土地時,盡管家人因為饑餓奄奄一息,阿蘭堅決地拒絕了。
“地我們是堅決不會賣的”她說,“不然等我們從南方回來就沒有什么能養(yǎng)活我們了。但是我們可以把桌子,還有兩張床,四條凳子,還有灶上的那口鍋賣給你們。但是耙子和鋤頭我們不賣,更不用說地了”(Buck 68)。
如果她賣掉地,就可以立刻解決當前一家人食不果腹,生命垂危的境況,但是她的目光更長遠,她仍懷著希望,希望有回到家鄉(xiāng)的一天,重新從土地里獲得家族的復興。
對于阿蘭來說,土地不僅僅意味著能給家人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土地還能保證和保護將來她的家人能夠活的富足和有尊嚴。因此,當阿蘭重病,王龍?zhí)嶙h要賣地為她籌錢治病時,她毫不猶豫地制止了王龍?!安?,我不會讓你這么做的。因為我反正是要死的。但是我死了,地還在”(Buck 174)。阿蘭寧愿死,也不愿意賣掉土地,因為她知道,只要土地在,家人的生活就會有保證。她的犧牲生命是對整個家庭的成全。
通過對阿蘭的生存?zhèn)惱淼姆治觯愓渲樗茉斓陌⑻m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女性,擁有智慧和美德。然而阿蘭又遠勝于傳統的女性。她做事果斷,遇到困難和大事,她成為了家庭的決策者。她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妻子,是能養(yǎng)活兒女并為他們籌謀未來的母親,也是孝順的兒媳。她以“家庭第一”作為她的生存?zhèn)惱?,也是她能讓家人脫離險境的信念。然而,阿蘭也暴露出傳統中國婦女的一些缺陷,如她殺死自己的嬰兒,默許兒子的偷盜行為,甚至自己行竊。但這一切也反應了阿蘭在絕境中的無可奈何,同時也是那個時代下農民生存艱難和社會殘酷的投射。
參考文獻:
[1]Buck, Pearl S.The Good Earth.New York: Washington Square Press, 1958.
[2]“The Several Worlds of Pearl S.Buck”.The Wilson Quarterly 30.2 (2006): 20-31.
[3]“China in the Mirror of her Fiction”.Pacific Affairs 3.2 (1930): 155-164.
[4]劉金源.農民的生存?zhèn)惱矸治鯷J].中國農村觀察,2001(6):50-53.
[5]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6]管愛華, 崔宜明.“生存理性”與傳統道德——中國傳統農民的經濟生活與價值訴求[J].經濟改革,2006(6):41-43.
[7]修樹新.托尼·莫里森小說的文學倫理學批評[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8]“托妮·莫里森小說中的生存?zhèn)惱怼浴缎憷泛汀秾檭骸窞槔盵J].外國文學研究,2012(2):10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