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礁
岳秀清說,與吳剛的三十多年婚姻就這么走過來,她其實就做了兩件事——一是完成人妻人母對丈夫孩子應盡的責任,二就是往死里夸這父子倆。前者是本分,后者是藝術。結果就是,有了個對她死心塌地的影帝老公和一個獨立自主的優(yōu)秀兒子。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吳剛與岳秀清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培訓班的同班同學,畢業(yè)后又一起留在了北京人藝做話劇演員。岳秀清一入職就成了北京人藝的臺柱子,在人藝的一系列話劇中擔綱女主角。吳剛就沒這個運氣了,偶爾出現在人藝的話劇舞臺上,也總是以“群眾”、“路人”的身份。但這一點也沒耽誤倆人的感情發(fā)展,同學兼同事的關系讓他們發(fā)自內心接納和認可了彼此。水到渠成的,兩人就這樣步入了婚姻。
因為是雙職工,領了結婚證后,人藝給他們分了個單間,15平方米不到,洗手間在樓道邊上,也沒有廚房,只能在門口的過道里搭個灶臺燒火做飯。通風不太好,一旦猛火爆炒整個樓道里就都彌漫著油煙味和大料味。為了不“污染”到別人,鄰居們都秉承著做飯盡量不起油煙的料理方式。岳秀清和吳剛兩口子在融入這種集體戶的過程中,也飛快地適應了不干擾鄰居的烹飪法。
鄰居們吃得最多的是炸醬面,因為面條下起來既快捷又沒味。當然做炸醬是免不了有油煙的,所以大伙兒約定俗成地拎著煤爐子去樓下開闊的地方做炸醬,等到炸醬炒好了再把爐子拎回來。炸醬一次一做一大鍋,足夠吃上三五天的,到了飯點只需下一把掛面切點黃瓜大蔥蘿卜,舀上一勺炸醬一頓飯就到嘴了。
夫妻倆都是北方人,也好炸醬面這口兒,可長年累月吃面條也受不了。岳秀清抽空包了很多餃子凍在冰箱里,跟面條輪換著調口味。包餃子不難,可剁餡兒不大方便,在家里乒鈴乓啷一開剁,左鄰右舍就都不得安寧了。他們只能轉移戰(zhàn)場到操場邊上,抬著桌子拎著肉菜帶著菜刀砧板去避風的地方剁好了再用盆子裝著餡回家搟皮包餃子——日子雖然有著諸多不便,但夫妻倆倒也樂在其中。
對于婚姻,吳剛沒啥可挑剔的,但對于事業(yè),他有點兒失落。因為與妻子比起來,他似乎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在哪里。岳秀清的大戲一部接一部,排練上演忙得不亦樂乎,相比而言他就閑多了,龍?zhí)捉巧敹嘧咦邎鼍屯炅?,撐死了能有那么一句兩句過場臺詞。
戲份差距明顯,體現在收入上差別也挺大。倆人雖然工資是一個級別,但岳秀清一個月的津貼比他一年的還多。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在家庭收入上如此不平衡,擱誰心里都不好受,吳剛也不例外。有那么一陣兒,他甚至動了辭職下海的念頭,既然做話劇演員出不了頭,何不試試去做商人呢?
這個念頭被岳秀清打消了。岳秀清很直接地告訴他:她一直覺得,他是人藝最好的話劇演員之一,之所以沒成角兒,是因為機會還沒到,她建議吳剛再堅持一陣子,她相信自己嫁的男人無論是做老公還是做演員,都一定會是優(yōu)秀的。岳秀清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難道還不相信我的眼光?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剛決定聽從妻子的規(guī)勸,繼續(xù)蟄伏,等待自己事業(yè)機會的來臨。為了讓吳剛能保持耐心,岳秀清還特地找了個書法好的朋友寫了一幅字掛在家里,十六個字來自于《史記》: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謊言重復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吳剛老記得那段收入不高的日子,家里雖然是岳秀清當家,但她從不把錢存銀行,兩人發(fā)了薪水就全部放進床頭柜的小抽屜里,誰需要用錢了就自個兒去里邊拿。
吳剛說自己每月在抽屜里拿了多少錢沒個實數,但心里有底的是拿的錢肯定比自己放進去的錢多。因為畢竟是個大男人,多少有點不良嗜好,而且跟朋友們有些往來應酬,開銷委實不小。
岳秀清從不念叨他花的比掙得多之類的話,也從不跟他盤點每個月的收支情況,發(fā)點兒計劃外的補貼回家就直接往抽屜里擱。唯一提錢的時候是吳剛有聚會飯局之類的安排出門前,她總會問問吳剛錢帶足了沒有,最好多帶點兒,免得有啥額外的開支錢包不方便。
她在家給吳剛面子,在外也絕不忘記給吳剛長臉。偶爾掏錢給自己買件新衣裳,別人夸她穿著好看的時候,她的“謊話”張嘴就來:我們家那口子眼光不錯,出去辦事路過商場看見了覺得適合我穿就給買回來了,本來我還擔心尺碼不合,沒想到他還真記得我穿什么碼的衣服,一上身不大不小剛剛好……
這樣的“謊話”說得多了,就成了真話。吳剛就這樣慢慢記住了妻子的衣碼鞋碼,隨著手頭越來越活絡,給妻子買的禮物也越來越多。岳秀清也再不用穿著自己買的衣服謊稱是吳剛買的了。夫妻倆有時談起這事兒關起門笑,戲稱這應了一句話——謊言重復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吳剛覺得妻子有一個跟別的女人特別不同的特質——凡是家里發(fā)生的好事,都不忘記把功勞歸在他身上。她關起門來自己蒙著頭把家里刷得四白落地,鄰居們都說屋里顯得格外亮堂,她卻說是吳剛抽空刷的;她辛辛苦苦從四川拎回一壇子泡菜水,泡出酸辣爽脆的泡菜跟鄰居們分享,大伙吃得贊不絕口,她卻說這老泡菜水是吳剛好不容易弄回來的;她把皮鞋擦得锃亮擱到欄桿上去吹風,路過的鄰居說這皮鞋擦得到位,她眼睛都不眨地說是吳剛擦亮的……
當然了,家里一旦添置了什么成本不低的大件兒,岳秀清也絕不邀功,將經濟貢獻全部栽到吳剛腦袋上。別人問價錢時,她老是一副不經意的口氣淡淡道:我哪兒知道多少錢?都是我們家那口子操辦的,別看他薪水不算高,可來錢道還真不少,不過都是些合法來源,以前我還問一下,現在我都懶得問了。遵規(guī)守法的前提下勤勞致富,我覺得也是好事兒……
這樣的夸贊一多,大家都對吳剛贊不絕口,說他是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又能理家還能掙錢。對于這些紛至沓來的表揚,吳剛明白,這是妻子在給自己長臉呢,他不會去糾正什么,但在心里,對于妻子卻是更多了一份感謝與感情。
事實證明,岳秀清的判斷沒錯。吳剛放平心態(tài),在人藝終于慢慢熬出了頭。從《天下第一樓》到《雷雨》再到《北京人》,他的角色越來越靠前。真正讓他一飛沖天的,不是話劇,而是小品。在央視元旦晚會上,郭達與楊磊的小品《換大米》爆笑登場時,那個最后唱著美聲換大米的就是吳剛。
然后,吳剛就此一鳴驚人。幾乎在一夜之間,他就從一個還在苦熬資歷的人藝普通員工走上了一線:話劇《阮玲玉》《茶館》……電視劇《徐悲鴻》《十月圍城》……電影《建國大業(yè)》《白鹿原》《楊貴妃》《風聲》《鐵人》……以及不勝枚舉的廣播劇和配音作品。他獲得的獎項,囊括中國話劇金獅獎、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學會金鳳凰獎……他成了影帝級的優(yōu)秀演員。
把兒子夸成高材生
與吳剛的一路走高略有區(qū)別的是,雖然岳秀清也在話劇電影電視劇各領域頗有建樹,也不乏《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丑娘》等佳作,但只獲得了一個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藝術奉獻獎”。但這絲毫不影響夫妻倆的婚姻生活和和美美。兩人買了新房子,生了兒子。
那時候,岳秀清已經不用再說瞎話給吳剛添面子了,雖然收入出現了逆轉,但家里的財務管理方式卻一以貫之,吳剛掙了錢,拿回家全部擱抽屜里,連知會都不知會妻子一聲。岳秀清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應該的,鑒于抽屜容量有限,她去銀行開了戶,保證抽屜里擱著一萬塊錢現金,多出來的拿走去存起來,不夠了就取一點兒補上。
很長一段時間,吳剛都沒有銀行卡,錢包里現金不多了就去抽屜里拿點兒,確保身上能有幾千塊錢備用。至于自己到底掙了多少花了多少妻子存了多少,他沒數,也不問,唯一有數的是,他相信妻子會把家里的錢管理得妥妥帖帖。
不過岳秀清還是給吳剛錢包里塞了張卡,不是借記卡,而是信用卡。她說他現在畢竟算是個挺有名的演員了,光指著錢包里幾千塊錢未必夠用,身上有張卡可以有備無患。這張卡有五萬塊的透支額度,每月賬單是跟她的手機綁定的,讓吳剛只管刷,她來負責還款,該花的錢別省著。
這么些年了,日子越過越好,夫妻倆連拌嘴的機會都沒有。吳剛覺得吧,兩口子吵架,總得為點啥,一般都是為感情為錢為孩子。感情一直都在,而且自己已經被妻子架到了一個高度下不來了,沒得爭執(zhí);錢就更不用提,倆人都不是對錢計較的性格,想吵都吵不起來;至于孩子嘛,吳剛想起來就覺得可樂,因為妻子把當年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數全部移植到了兒子身上,歸根結底一個字——夸!
兒子吳羽卿從小到大基本上沒被體罰過,屬于那種在夸獎中長大的小孩。吳剛說他特別佩服妻子能從各個方面找到兒子的優(yōu)點,然后一通夸獎把兒子捧得高高的,讓兒子想調皮搗蛋都不好意思。
兒子能自己吃飯了,岳秀清使勁兒夸;兒子自己洗雙襪子,她用力夸;兒子進幼兒園沒哭,接他的時候,她一路夸回來;兒子上小學當了班干部,家長會上她當眾夸他在家表現各種好;兒子成了學校樂隊的長笛手,她更是夸得兒子找不到北……
從小夸到大的結果是,吳羽卿成了個讓夫妻倆都放心放飛的小男子漢,中學畢業(yè)后就獨自去了美國留學。他不僅學業(yè)優(yōu)秀,性格還特別堅韌獨立。除了必要的學費開支外,他從不找家里要錢,利用學習之外的時間打著兩份工——雖然夫妻倆唯恐兒子在國外吃苦,從沒短了他的開支,但打過去的錢一直被兒子擱在卡里睡覺,他說你們打不打是你們的事兒,我花不花是我的事兒,你們心意到了,我也心領了,可是我覺得花自己掙的錢更有滿足感。
岳秀清說,她特別愿意把自己的小心得與眾多女性分享:做一個好女人,不僅要手腳勤快,還得要嘴巴勤快,有時做得再多,幾句抱怨就能讓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吃虧還不討好。畢竟,男人,上至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是好面子的,而好男人,絕不是能調教出來的,而是夸出來的。
(未經作者同意禁止一切形式的轉載網摘)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