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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2017-08-09 19:41秦羽墨
湖南文學(xué)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師娘牌坊師徒

秦羽墨

某日上午,牌坊渡口,一個后生在檐下眺望遠(yuǎn)處的雨幕。

雨中原本應(yīng)有一片密集而廣闊的向日葵,綿延無際將四面包圍,可此時,它們竟全不知去向,眼前只有空濛的水汽。濃霧之下,平原無端生出層層山巒,它們移動著,若有若無,長了腳似的不停變幻。山影模糊了他的視線,田野似也有東西在盯他,于霧中窺伺。他的位置正處在村莊的東邊,如果是晴天,此時此刻,當(dāng)他望過去,那些向日葵應(yīng)該朝他搖著頭看過來,與他對視。

梅雨季節(jié),天空墜落之物時斷時續(xù),一切無從捉摸。

除他之外,牌坊樓下還有一個忙碌著的師父,手中揮舞鐵錘和鏨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懼?。后生年輕,臂力不能持久,師父允許他隔一段時間停下來喘一口氣。師父說:“看看遠(yuǎn)處吧,這樣可以緩緩眼睛。”可他什么也看不見,霧太大。雨落在舊瓦礫上,散開來,幾乎聽不見回聲,師父的鏨子與石頭相碰,聲音鏗鏘有力。石頭不像舊瓦礫那么好欺負(fù),它會反抗,鏨子也會反彈回來,因而,手不能握得太死。

兩人無一言。師父做事時從不言語,一個杰出的石匠必須專注于手上的活計,做到心無旁騖。白天光平日就是一個惜字如金的人,人們都說,這個人呀,人狠話不多。師父是方圓五十里最好的石匠,因而他們師徒被請來修復(fù)這座古老的牌坊,說是春天里一陣巨雷將牌坊劈開了一道裂口,族人以為不祥,要盡快恢復(fù)原狀。

那天是端午節(jié),來人除了送拜帖,手中還提著一籃肉粽,說了一堆好話,工錢開得很高,那個數(shù)字是他先前從來沒聽過的。他們將師父的手藝夸了老半天,言明,除了白天光誰也干不好這個活。師父被說動了,讓他收拾大錘、鋼釬、楔子和鏨子,背著工具箱出門。白明月只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叫做“三十里鋪”,那里一片平坦,漫天遍野種的全是向日葵,那個村子像是住在向日葵里,向日葵長高了開花的時候,村子就會從地上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在那里,只能憑借耳朵里不斷傳來的薄薄的雞鳴與狗叫判斷,那深處是住著人的。村口有一條小河,河邊矗立一座體形高大、雕刻精致的石頭牌坊,那就是他們做事的地方,村里人喊它“牌坊渡”。

離開白家村那天,白明月聽見師父對師娘交代:“家里交給你了,這頭我會安排妥的?!睅熌锏椭^,猶豫地“嗯”了一聲。師徒二人動身,走到村口時,白明月回過頭去,看見師娘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望他們。

已是第四天。

往日出門攬活,三天內(nèi)師娘準(zhǔn)會前來探望,為他們送換洗的衣服。漫長的雨季擋住了師娘的腳步,從白家村到三十里鋪要倒兩班車,然后再步行穿過大半個葵園。田埂路到處是泥濘,險惡難行,這個季節(jié)又有蛇出沒,不少人專門進(jìn)到葵園深處抓蛇回去燉湯,而這些,對師娘這樣柔弱的女人來說是很危險的——泥濘的路、毒蛇以及出沒無常的捕蛇者。

師徒二人忙碌著。他們先要開石料,將那件相對容易的事做了——牌坊左右兩邊分別有兩尊漢白玉麒麟,整座牌坊由麒麟馱著,它們各自缺了一條腿,那腿并不是前陣子的雷劈掉的,在兩百年前,這座牌坊剛修好的時候,村民就將兩只麒麟的腿分別砸去一條。他們說,兩只麒麟不安分,晚上下到地里四處打滾,搗亂,把莊稼都壓壞了。腿被砸掉一條后,它們真的變老實了,禍害莊稼的事再沒有發(fā)生。那是以前的老話了,現(xiàn)在村里人說,反正要修牌坊,就將它們的腿重新補上,向日葵長得高,是壓不著的,不用擔(dān)心它們再出來搗亂。師徒二人量尺寸,打榫卯,照著缺口的形狀,精心雕琢輪廓,他們要做到讓人看不出這腿是重新拼接上去的。

他們干得很賣力,人家出了這么多的工錢,不能不用心。

雨霽云開,天外漸漸亮了起來,向日葵齊刷刷綠挺挺地站在野地,從濃霧中現(xiàn)出了本來面目,像一群復(fù)活者,來勢生猛。師徒二人并沒去注意天色的變化,雨下得太久了,他們的活也干得太久了,很多東西已失去界線,模糊成一片,因而,他們也就沒發(fā)現(xiàn)師娘是何時從葵園中走出,來到跟前的。

錘子落下之后,砸在一個人影上,師徒二人停了下來,那個人影也隨之從錘子下移開了。

師娘站在那兒,“呵”地一聲笑了。笑他們太過專心,又笑這徒弟跟師父一樣,都長了一顆榆木腦袋,大活人走到跟前來了都沒察覺。

白明月抬頭看師娘,發(fā)現(xiàn)她這次來比往日穿得好,眉毛也細(xì)了,是專門夾過的。師娘平常不干戶外活,細(xì)皮嫩肉,身體保養(yǎng)得很好,她比師父小一輪,今年三十五歲,看起來頂多只有三十歲,樣子跟鄉(xiāng)下女人完全搭不上關(guān)系。這就是嫁給手藝人的好處,不用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樣每日下地干活,起早貪黑喂豬打狗,里里外外的活一把抓,弄得面皮粗糙。師娘持家有道,待自己很好,而白明月也將師父和師娘當(dāng)親生爹娘一樣看待,只是走在路上的時候外人不知道,都以為他們是姐弟。師娘很少解釋,通常只淡然一笑。 因為來時的路上被雨水打濕了,師娘的粉色單衣死死貼在身上,她說話的時候很不自在,忍不住上下扯一扯,一扯整個人就鼓鼓囊囊的了,黑色的內(nèi)衣絆扣也從背后透出來。他扭過頭去看師父,師父眼中沒有流露出比平日更多的變化。師娘如此精心打扮,并沒使這個雄健的男人變得柔軟一點,他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堅毅與剛強。

白明月低著頭,對師父說:“雨停了,我到河邊走走。”

經(jīng)過雨水的洗禮,向日葵一棵棵面目清爽,頭顱高聳,頂上的盤子越來越大,用不了多久就要開花了。地上到處是小青蛙,有人來,驚恐得向四下蹦跶逃跑。師娘每隔幾日就來看他們,因為師父是很講究的,雖然做石匠,卻穿得很整齊,鞋子再破也刷得干干凈凈,汗透了的衣服絕不會隨手一扔,吹干了再穿第二次。

師父在喊了。

白明月嘴里應(yīng)著,腳步卻放得很慢。

通常,出遠(yuǎn)門接重要的活,接送師娘的事就交給他,師父要一門心思把活干好。必須送出這塊葵園,地方太大,一個女人獨自來回奔波,又是外地人,怕不安全,師父多次交代。

沒有風(fēng),太陽時隱時現(xiàn),空氣陡然熱了起來。一晴一煞,石頭曬炸,太陽將長久以來浸泡在水中的土地烤出一股熏蒸的氣味,向日葵高過頭頂,氣流不暢,走在里面有些胸悶。這片葵園很大,他們又走得慢,像在隧道中穿行,朝著無盡的深淵。師娘一句話不說,高一腳低一腳在前面走著。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小塊茂密的草甸,碧綠,青黑,長得整整齊齊,很厚的一層。那個地方原先是一個石灰窯,種莊稼的時候村里人沒將它翻過來,一直荒著,草肆意地長,久而久之,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它的存在,對整塊葵園而言就是狹縫中的一塊留青,看起來像一張干凈綿軟的床。

“坐一會兒吧?!?/p>

于是,他們坐了下來。

“走。”

于是,他們起來接著走。

師娘說:“你回去吧。”

“可是……”

“就一小段路了,沒關(guān)系,你快回去幫師父的忙?!?/p>

白明月側(cè)身躲在一株向日葵后,看著師娘慢慢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師父師娘對自己很好,他們也很恩愛,只可惜這些年沒能生下一男半女,白明月一想起平日里師父師娘對自己的好,就為他們難過。他知道師娘很想為師父生一個孩子,可師父每次都匆匆打發(fā)師娘回去。

師娘走之后,白明月轉(zhuǎn)過身去,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那塊茂密的草甸,像一條大魚,在上面打了幾個滾,還張開雙臂,用手劃著,似乎真在水中游泳。那層草甸很厚,甚至不透水,他起來時發(fā)現(xiàn),衣服上只是粘了幾根草屑,沒有多少浸濕的痕跡。白明月將草屑摘了,往回走。

回來后,他發(fā)現(xiàn)師父的鞋底粘了一層泥,一走動,將地上的石料踩臟了。白明月讓師父將鞋脫下來,那層泥巴很瓷實,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他用棍子剔了很久才弄干凈。

黑漆漆的,四下只有蛙聲。

師徒二人住在一個簡易的窩棚里。

睡到半夜,白明月做夢了,從床上彈了起來。師父問:“尿床了?這么大了還尿床,還不快去解手?!卑酌髟伦孕【陀心虼驳牧?xí)慣,每次都是師娘洗,過后,師父師娘就會拿這件事來取笑他,可這次,撒完尿,下身還是黏糊糊的,他伸手在黑夜中胡亂扯了一把什么葉子揩了幾下,才上床去。他睡不著了,下身一陣冰涼,他忍不住想挪動,又怕驚擾了師父,于是,只好睜大眼睛,透過棚頂數(shù)天上的星星。

師父坐下來抽了一鍋煙。

“知道不,這牌坊?”

三十里鋪的李家牌坊,白明月從小就聽人說過,那是乾隆爺下旨修的,但他只知道個大概,當(dāng)師父開口的時候,就認(rèn)真地望著他。這李姓家族有個人從小死了爹,由母親獨自帶大,母親含辛茹苦,靠織布供兒子讀書,后來這個兒子考中進(jìn)士,當(dāng)上了朝廷二品大員,而母親一直在家守寡到老?;实勐犝f此事,感其貞潔,下旨為他母親修這座貞節(jié)牌坊,作為表彰。族人用船從千里之外運來祁陽白石,底座的麒麟用漢白玉雕成,整體結(jié)構(gòu)鏤空,前后花了差不多十二年時間,沒想到,最后完工那天出了問題,尺寸明明是事先量好的,茬口卻怎么都對接不上,在場的工匠都傻了眼,毫無辦法。兒子無奈,跑回家問母親是不是還有什么事瞞著大家,沾了什么污點。母親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從來沒虧過大節(jié),后來她想起了一件事,有一回她看見一只公雞踩在母雞背上,忍不住笑了,莫非這也算失節(jié)?母親急忙跑到牌坊前跪下懺悔。說來也怪,等她懺悔完,牌坊的榫卯當(dāng)即接好,立了起來,這一立就是兩百多年。為了保護(hù)牌坊,族人又給它加修了一座罩樓,這樣,它就不用遭受風(fēng)吹雨打。

白明月聽完故事,看著牌坊中間的那道裂痕,就覺得那不會是雷劈開的,他聽說過雷將樹劈倒,將人劈死,從未聽說將石頭劈開的。三十里鋪的李家族人也沒聽過,所以,他們覺得這不是什么好兆頭,當(dāng)即做了一場法事,并請來白天光師徒修復(fù)牌坊。

下石料的時候,白明月一個走神,砸傷了手指。疼倒是不疼,卻流了一灘血,剛好被前來送換洗衣服的師娘看見,她嚇得大叫一聲。最開始跟師父學(xué)藝的時候他挨過很多砸,流過很多血,這點傷對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白明月算了一下,他起碼有兩年時間沒被砸到過手了,現(xiàn)在下石料卻被砸出了血,這讓師父很不滿意。師父說過,干這路活,最重要的是用心,心不到任何事都不成。白明月覺得自己是用心的,可偏偏砸到手了,也沒法解釋,師父怎么說,他就怎么聽著,一聲不吭。這一點,也是師父喜歡他的地方。

師娘把師徒二人的衣服放下,師父還是讓他去送。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田間,茂密而高大的向日葵像一片樹林,里面有很多蠡斯和蟈蟈在叫,叫得喧囂,也叫得寂寥。走到那塊綠草甸的時候,師娘坐了下來。她腳力弱,每次走到這里都要休息一下。這塊草甸似是專為師娘準(zhǔn)備的,不偏不倚,不遠(yuǎn)不近地出現(xiàn)在這里,白明月早就看過了,方圓數(shù)里,只有這么一小塊草甸可供休息。

白明月也坐了下來。

“疼嗎?”

“不疼?!?/p>

“你呀,砸了這么大口子還說不疼。”

說完,師娘抓過那根受傷的指頭吮了起來。

本來是不疼的,被師娘一吮反而疼了起來,不僅疼,而且麻,想抽也抽不回來。

師娘問:“你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家住哪里?”

“不記得了,我那時才四歲?!?/p>

“不記得了還說自己是四歲?”

“是你和師父告訴我的啊?!?/p>

師娘抓著他的手臂靠在胸前,他感覺到一股柔軟的起伏,不禁側(cè)了一眼,一條幽深的溝出現(xiàn)在了眼前,雪白發(fā)亮,他的臉紅了,呼吸也急促起來。師娘伸手摘了一片向日葵葉子,六月的天,越來越熱,她一邊扇風(fēng)一邊說,等這些向日葵全部開了的時候,你們師徒的活就干完了吧?白明月沒聽清師娘在說什么,等師娘起身走了很遠(yuǎn),他還在那癡癡地坐著,直到隱約聽見師娘叫他回去,才醒過神來起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白明月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兩行新鮮的腳印。

白天光停下手,抬頭看了看遠(yuǎn)處的葵園,又望了一眼西去的太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汗水滴在石頭上,吧嗒作響,其實他一直都是孤獨的,二十歲起就獨往獨來,原本早已在接受這個行業(yè)的榮耀的同時,接受了它帶給自己的孤獨,可現(xiàn)在他的內(nèi)心無端起了變化。二十七歲那年,在楊家寨開料,遇到一個啞炮,半天不響,等他上去查看,又突然響了,石塊橫飛,炸得他滿身是血,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撿回一條命,可大夫卻很為他感到難過。

從那以后,他就注定了孤獨,不過,沒想到的是,后來他有了一個女人,頂漂亮,頂賢惠,對自己頂好的女人。每次從外面做活回來,她都會炒上好幾個菜,打一斤米酒提前等著。累的時候他不想洗腳,女人就把洗腳水打到床前來,還為自己剔去腳底板那層老繭,這是一個絕對的好女人。再后來,他還有了一個徒弟,雖說是撿來的,樣子不好看,卻很聰明,自己的手藝基本都能學(xué)到手,于是,他就讓孩子隨了自己的姓??刹还茉鯓樱傆X得有些遺憾。

一連晴了幾日,向日葵開得一片金黃。蜜蜂來了,各種蝴蝶也來了,香吶,熱鬧呀,整個村莊像處在鬧市之中,只是這熱鬧跟人沒有什么關(guān)系。有一種渾身烏黑,個頭很大的蝴蝶,最為耀眼,它們的翅膀大而薄,像一件隨風(fēng)飄揚的披肩,飛翔的速度很慢,這種蝴蝶一旦落到哪一株向日葵上,邊上其他所有的飛蟲都會被嚇跑。向日葵對那些前來生事的蜜蜂和蝴蝶很不滿,每天將頭搖過來,甩過去,不勝其煩的樣子。

兩條麒麟的腿接上了,嚴(yán)絲合縫。李家的人看完后都不住地點頭,一個個贊不絕口,不說別人,就連作為徒弟的白明月也看不出任何破綻。經(jīng)過一番做舊,它們就像從來都是如此,不曾有過任何缺失,也沒進(jìn)行過任何修補,師父的手藝真是非比尋常。

師父臉上并無絲毫的喜悅之色,李家的人不明所以,他們不好問白天光,就將白明月拉到一邊。當(dāng)徒弟的自然知道師父臉上凝重表情的來源,接兩條石頭腿對師父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中間那條裂縫才是真正的考驗。師父擔(dān)心的是,如果先前那個傳說屬實,上梁的時候真出過問題,它的尺寸是短那么一截的,如今又被雷劈開一條縫,就真不好下手了,一招不慎整座牌坊都會坍塌下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白天光這半生打下的江山將毀于一旦。白明月這時才感到,李家那筆豐厚的傭金不是隨便就能拿到手的。

師娘來看他們,師父沒有心思跟她說話。他只想著那件事,沉浸其中,冥思苦想。只是臨走時說道:“夏天蛇多,注意安全?!彪S后遞了一根棍子給白明月。

打草才能驚蛇。白明月懂得師父的意思,葵園蛇多,為避免意外之傷,這次他要走在師娘前面了。

白明月拿著那根棍子,不時敲打一下兩旁的雜草。像往常一樣,走到那塊綠草甸的時候,師娘又坐了下來,白明月回頭看了看,也只好跟著停下來,坐在那兒。師娘出了一些汗,衣襟貼在胸口上起伏不定。白明月也渾身是汗,上衣老早就敞開了,只剩下最后一??圩?。來了一陣風(fēng),吹過他滿是汗水的身體,白明月感到?jīng)鲆馔腹?,暢快無比,就在這時,他的眼前突然一片雪白,而后,又一片漆黑。

十七歲的白明月躺在草叢里就像一條深陷淤泥的爛船,或者說,一根漂在汪洋大海上的稻草,沒有自救的可能,他一會兒沉淪,一會兒又隨波逐流。陽光兇猛,從斷莖處滲透出的草汁氣息因之變得濃烈嗆鼻,四下向日葵開得金黃耀眼,太陽的光芒從黃燦燦的花盤上反射過來。他的頭昏乎乎的,伸手胡亂一抓,渾身沾滿細(xì)碎的斷草,匍匐著側(cè)眼看去,那些草如樹木一樣高大,將自己的視線擋住了。于是,他抬起頭來,只見那個人艱難地往前走著,她也累了。那個美妙的背影在不斷遠(yuǎn)去,也不斷變小,望著望著,他眼前又出現(xiàn)了一對豐碩而柔軟的奶子,它們一直沒停止過晃悠,雪白耀眼,令他無力抗拒。

他疲憊不堪地躺在那兒,從濃烈的草木味中捕捉到那特殊的雪花膏的味道,平日他也聞過,卻不如此刻甘美……起來的時候,白明月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在向日葵中間,而不是此前的那塊綠草甸。

他回來了,師父朝他看了一眼說:“衣服全是花粉,脫下來,到河里洗洗?!?/p>

白明月蹲在渡口的石階上,兩腿發(fā)軟,顫巍巍的,險些栽入河中。他將衣服放在水里隨便攪動幾下,上面的葵花粉沒了,提上來擰干,直接穿在了身上。他走到牌坊下,打定主意,要跟師父說話,可師父這時已經(jīng)雙眼緊閉,盤坐在那兒,不看他,也不作聲,老僧入定一般。

他感覺師父的眼珠似乎動了一下,同時,還咬了一下牙關(guān)。師父這是遇到難題了,思考如何補上牌坊中間的那道裂口,既不毀壞鏤空的石雕,又要保證整個牌坊的安全。這么多年,他跟著師父走南闖北,非常明白,只有在遇到極大難題時,師父才會坐下來獨自閉目養(yǎng)神。想到這些,白明月忘了自己本來想要說的話。

一連兩天師父一言不發(fā),飯量也減了對半,每天就是閉目,偶爾睜開眼也只是對著石料發(fā)呆。到第三天,白明月坐不住了,回去請師娘。

師娘來了。她悄悄過來,走到師父跟前。

師父猛地睜開眼:“事情辦好了么?”

師娘沒有表情,也沒有回答。

師父又轉(zhuǎn)過頭對白明月說:“鏨子鈍了,去鎮(zhèn)上找張鐵匠讓他尖一尖,還有,讓他把上回放在那里的楔子都給你?!?/p>

聽到這句話,白明月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師父琢磨明白了,馬上要動手了。

從鎮(zhèn)上回來,白明月提著一籃鋼楔子,再次經(jīng)過葵園,他看著那張綠草甸鋪成的大床,本想上去躺一躺再走,終究未作停留,放快步子趕回了牌坊。

師徒二人不緊不慢地干著活,前所未有的艱難與小心,專注與沉默。

堂屋的燈亮著,她關(guān)好門,小心翼翼地將香點燃,然后,雙腿跪在神龕下。這些年,那尊觀音像一直坦然接受她的跪拜,卻默默無言,面無表情。她不知道菩薩是否應(yīng)允了自己的請求,只是覺得心里得到了一絲安慰。

他們又坐在那個地方。

“你真的不記得父母和老家在哪兒?”

“不記得了?!?/p>

“要是記得就好了?!?/p>

“其實,我也不知道老家在哪?!?/p>

他突然抬起頭看她,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明天收拾東西在這里等我?!?/p>

耗時一個半月,牌坊的修理終于結(jié)束。完工那天,村里人放了很多鞭炮,地上一片血紅,他們很滿意,說,這下牌坊徹底牢固了,只要沒人蓄意破壞,哪怕再過幾百年也不會壞。師父很謙虛,對于這類頌揚的話,平日總是說:“不,不,不,豈敢,豈敢!”可那天,他卻很堅定地點了點頭,欣然表示接受。

結(jié)賬一向只師父一個人去。

白明月將衣服收拾好,又將錘子、鋼釬、鏨子等按照平日的順序一一放入工具箱,仔細(xì)鎖好。做完這些,他跪下來,面對工具箱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后,起身離開。

白天光回來時,徒弟已不知去向。

白天光一個人扛著工具箱,走出了三十里鋪。穿過葵園時,他看見自己女人站在一塊長滿綠草的平地上,滿臉焦急,將腳下的草踩得一片凌亂,她的身邊還放著一個包袱。白天光沒有看她,上去將包袱甩到工具箱上一起扛著,徑直往前走。女人愣了愣,猶豫了一下,很快跟了上來。

幾個月后,白天光的女人誕下一個男嬰。孩子一天天長大,樣貌卻不盡如人意,到五六歲時,村里人才覺得那個長相有些熟悉。

一天,有人從他家門口路過,聽見夫婦二人坐在太陽下聊天。

白天光說:“這孩子,長大了可千萬別像你一樣蠢,像我一樣丑。”

女人回答:“也沒準(zhǔn)像你這么聰慧,像我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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