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浩
青澀的青,是初春樹皮的顏色,是花褪青杏小的那只青杏,它稚嫩的質(zhì)感,蓬勃的沖勁,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或以為,它屬于青春的色譜,實則,它更像一種不世故的年輕心態(tài),有著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執(zhí)著。
小杏青,琵琶黃。一青一黃,青澀與成熟,不能不說,時光是催化劑。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成熟過,這一發(fā)現(xiàn),讓我驚詫。不為別的,我是怕從此失掉了內(nèi)心一隅的天真。
青澀,通常是酸的,回味的酸,無不充滿甘甜,正像咂品甘時,余味常常會泛著酸,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不可思議。
年少時,心底流淌著清涼的春水,滿目的欲滴蒼翠,揉不進星點的沙塵,一切是非的標(biāo)準(zhǔn),但憑一己內(nèi)心的判斷,自認為是對的,就堅持,不計后果。
高中住校時,臨鋪的同學(xué),跟我是無話不說的鐵哥們兒。他喜歡在寢室高談闊論,收不住嘴,熄燈的鈴聲已響過許久了,他還在那里滔滔不絕,擾人清夢,被同學(xué)告發(fā)。課堂上,班主任老師點名批評他,他還抵賴,不認賬,老師便讓我揭發(fā)他。當(dāng)時,我就想,打小報告的人真可惡,我可不能出賣朋友,心里這么一盤算,嘴上便言出了心聲,一時便把老師晾在講臺上。后來,看到一部《聞香識女人》的電影,不由地便聯(lián)想到高中時的那一幕。
去年,我路過那位同窗所在的城市,一時心血來潮,下車去看望他。晚上,我們都喝高了,他送我到賓館,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一路抱肩摟腰,他的話依然是那么密。
到了房間里,聊興方興未艾,一任茶水在桌子上散淡著熱氣。我們聊的話題,沒拿眼下的熱門應(yīng)景,而是撿拾過往歲月的點滴,自然也繞不過那次“告發(fā)事件”。說得風(fēng)輕云淡,仿佛在說著某個小說的情節(jié),當(dāng)時,他曾咬牙切齒地發(fā)誓,一定要找到告密者。他說 ,同窗之誼,真是奇妙又詭異,同學(xué)多年,有的根本就沒有說過話,交往更是無從談起,不過,想著他們卻是那么地親切,你能說出個中因由嗎?
人情如紙,有時是點不透的,即便點透了,那又如何?你能見到標(biāo)準(zhǔn)答案嗎?佛言有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人是以心靈與這個世界發(fā)生密切聯(lián)系的,人有病,天知否?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個成熟男人的青澀,從中,也能洞見自己。
都說文人相輕,其實,骨子里透著親近,嫉妒者除外,那屬于個人的品質(zhì)問題,是另一個范疇,不是有這么一句話,愛的對面不是恨,而是漠視。文人以文會友,惺惺相惜,那份天真爛漫,透著人間的溫暖與美好。
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蘇軾正解衣就寢,一束月光透過窗戶,正好打在他的床上,他循著月光,但見空中孤月一輪,清輝如水。遂又穿戴好,步入庭院,突然想到了居住在承天寺的好友張懷民,于是,借著月色去找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p>
在承天寺,他們都閑聊了些什么,不重要了,此時,他們的心是相同的,他們心底都住著一個老頑童。
蘇東坡對生活是保有一份童心的,有著一份無邪的任性,喝醉了,曾與童子相藉而眠,他是個饕餮之徒,被貶黃州時,他發(fā)明了東坡肉,他有首《食豬肉詩》,很有趣,詩曰:“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彼幸欢螌懰魑目煲獾奈淖郑骸澳称缴鸁o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自謂世間樂事,無逾此者。”那份天真不染纖塵的形象,躍然于字里行間。無獨有偶,當(dāng)代大家汪曾祺也有過類似的文字,他說寫完一篇得意的文字,大有提刀四顧的快意?!皩ψ约赫f:‘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此樂非局外人所能想象?!?/p>
世事洞明,心底尚留有一份青澀,就像不懂愛情的初戀,不被外物所染,只關(guān)乎內(nèi)心,心態(tài)便會寧靜、泰然、充滿活力。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