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花開

2014年5月4日，加拿大籍華人劉元斌將結婚兩年的妻子連砍265刀致死，而這一天，剛好是這對再婚夫妻結婚兩周年紀念日。此案系溫哥華當年最為轟動的惡性殺人致死案。2016年10日，加拿大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目前正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溫哥華所在省）最高法院進行二審，被告劉元斌將面臨二級謀殺指控！

究竟是什么樣的矛盾，讓一個理工科出身的“宅男”，在結婚紀念日當天對美麗嬌妻痛下毒手呢？本刊加拿大特約記者在長達3年的時間里，先后采訪了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律師、朋友以及受害人的家屬、朋友，基本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溫哥華我來了，北京女高管要過好人生“第二春”

有些人喜歡在一閃念間決定一些事，因為在他們的心里認為這是機會。2011年的3月，在北京一家大型企業(yè)做高管的李婷，就這樣用她的“閃念”，給自己的后半生埋了一顆危險的雷。

時年35歲的李婷是標準的“白富美”，她出生在天津，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有一個比自己小3歲的妹妹。李婷從小到大都能力出色，如果一定要說她的人生有什么不如意，那就是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不過李婷與前夫都是有涵養(yǎng)的人，兩人和平分手，并未有太多心力交瘁的感覺。離婚后，李婷將孩子交給父母照料，一心一意在北京打拼。幾年下來，不但升任公司高管，還在北京買了兩套房子和一輛豪車，穩(wěn)穩(wěn)地扎下根來。事業(yè)有成，身材姣好、五官精致，李婷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但她對身邊出現(xiàn)的異性朋友一直都無法“來電”。2011年3月，李婷在一個交友網站上邂逅了遠在加拿大溫哥華的劉元斌。盡管未曾謀面，但劉元斌的“條件”已經深深“捕獲”了李婷的芳心，兩人迅速熱戀。

據(jù)李婷的好友馬嘉回憶，得知李婷正與加拿大籍華人在網上談戀愛，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提醒李婷小心碰到騙子。李婷深以為然，于是要求劉元斌發(fā)來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沒想到劉元斌不但發(fā)來了自己的護照復印件及在加拿大的各種生活照、與父母家人的合照等，最后，連他父母在國內的房產證和地址都發(fā)來了。馬嘉看到李婷從網上轉發(fā)過來的這些“證據(jù)”后不好再說什么，只能勸李婷多想想，畢竟隔著千山萬水，身份可以是真的，心呢？

但李婷的想法和馬嘉正相反，她對好友說：“他能不避諱地把家里所有資料全發(fā)來，這就是真心?！眲⒃蟮淖龇?，不但打消了李婷的疑慮，還加深了李婷對他的好感，覺得這個人很實誠。她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這段新的戀情當中。

得知李婷有了新的男朋友，家里人也替她高興。李婷的妹妹李好在接受加拿大媒體采訪時告訴記者，2011年12月，劉元斌與李婷相約同游普吉島，還將旅行的照片發(fā)到朋友圈里，這是李好第一次看到這位“姐夫”的樣子。李好相信姐姐在婚姻上吃過一次虧，是不會允許自己在同樣的河流里再次溺水的。2012年5月，李婷和劉元斌在北京登記結婚，3個月后，李婷如愿帶著女兒一同飛赴溫哥華定居，入住劉元斌位于列治文的寓所。

李好告訴記者，姐姐當初為了減輕丈夫的生活負擔，避免因為自己和孩子的到來給他造成過大的生活壓力，在去溫哥華之前，將自己在北京的一套房產賣掉，帶著巨額房款及自己所有積蓄來到加拿大。同時，她還將北京的另一套房產出租，用來補貼家人在加拿大的開支。

豐滿理想撞上骨感現(xiàn)實，那一地雞毛的愛情和生活

可能李婷怎么也沒想到，踏上溫哥華的土地，竟是她鬧心生活的開始。2013年9月，正在上班的李好接到姐姐李婷的微信：“我被劉元斌趕出家門了。”李好大吃一驚，忙在微信里問她是怎么回事。好強的李婷卻不肯多說什么，但李好還是明顯感覺出姐姐的無助和絕望。相隔萬里，焦急的李好迅速通過微信聯(lián)絡姐夫，問他為何要這樣做，她哽咽地在微信中懇求劉元斌：“在加拿大，你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該把我姐趕出家門?！焙芸欤瑒⒃蠡貜屠詈?，向她道歉，表示會馬上接李婷回來。不過，在微信中他也向李好抱怨：“你姐太強勢了，一點都不溫柔。”李好只得安慰劉元斌：“我姐就是脾氣急，人是好人。”

那天晚上，李好失眠了。她不敢把這些告訴父母，怕他們擔心，但她心中開始暗暗后悔，覺得如果當初能更多地接觸和了解一下，或許就會幫助姐姐做出更清醒的選擇。

那么，這個讓李婷萬里投奔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樣的身份呢？記者在走訪中了解到，劉元斌1973年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父母親均是科研工作者，他還有個比他大四歲的姐姐。1994年，劉元斌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廣州中國電信工作，后來認識了在同一部門工作的首任妻子。1997年他申請移民加拿大，獲批后2000年3月抵達渥太華，進入北電網絡（Nortel Network）任驗證工程師，年薪是5.6萬加元，同期他申請妻子到加拿大團聚。但2002年妻子到達后不久，他卻慘遭公司裁員，只得硬著頭皮重新到當?shù)卮髮W進修學位，其間經濟上的壓力可想而知。2010年，畢業(yè)后的劉元斌幾經努力終于在溫哥華的Western Union找到軟件品質分析師的工作。他希望當時在蒙特利爾工作的妻子能與他同來溫哥華，但妻子拒絕，兩人產生分歧，最終在2011年2月離婚。唯一的兒子隨妻子生活。

離婚1個月后，劉元斌在網上和李婷相識。此時的劉元斌，已是來加拿大這么多年以來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工作穩(wěn)定，收入也說得過去。與李婷談戀愛，除了填補離婚的空窗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劉元斌覺得自己可以承擔得起養(yǎng)家的責任了。

劉元斌的律師告訴記者，蜜月期過后，李婷對劉元斌越來越不滿。畢竟李婷在國內就已經擁有了優(yōu)裕的生活和比較高的社會地位，而來到加拿大后，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全部歸零，連吃住都達不到她的承受底線。劉元斌在加拿大只是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相當于國內的“屌絲”級別。為了給李婷一個穩(wěn)定溫暖的家，他從父母手里借了1.3萬加元，加上自己的積蓄5萬加元，在列治文首付買了一個小小的公寓。短暫的新鮮過后，劉元斌很快進入正軌，上班還房貸。而李婷還得經常拿出自己的錢貼補生活，這讓她心理失衡了。尤其是婚后不久，公婆來加拿大探親，一家三代長期住在并不寬敞的公寓里朝夕相處，彼此產生了各種不適。

據(jù)劉元斌回憶，2013年8月的一天，李婷想洗澡，發(fā)現(xiàn)婆婆將熱水器里的熱水全用完也沒繼續(xù)加熱，忍不住發(fā)脾氣，兩人大吵起來。夾在中間的劉元斌為了息事寧人，只得帶著妻子和女兒在外另租了一套房子，直至父母返回中國才搬回自己的公寓居住。這樣一來，婆媳矛盾確實少了，但每月入不敷出的經濟壓力令他更加透不過氣來。法庭上，劉元斌說重新搬回家后，他已經身心俱疲，很希望妻子能夠對自己多些關心，但是李婷也是滿心委屈，問他：“我放棄國內優(yōu)渥的生活，萬里迢迢奔赴到這個陌生的國家，甚至連語言都要重新學起，我內心的崩潰又有誰來安撫？”

失衡女高管之死，若一切重來該多好

現(xiàn)實遠遠沒有李婷想象的那么美好，同樣，也遠遠超出了劉元斌的想象。他在法庭上陳述：“李婷來到列治文后，我的生活開銷一下子增大了很多。我每月稅后薪資有4000加元，但房屋按揭、水電管理費、和前妻孩子的撫養(yǎng)費各花去1000元，再扣掉至少600元的日常開銷，經濟上實際已經捉襟見肘，但李婷卻總是批評我‘不會賺錢，嫌棄我的房子太小、汽車太差，對生活有諸多抱怨……”此言一出，加拿大輿論一片嘩然，各大媒體都給李婷扣上了“物質女”的帽子。對此，李好堅決地反擊道：“我姐如果是個物質女，當初就不會賣掉北京一套房帶錢到加拿大去，更不會把另一套房出租后，用于一家人在加拿大的開銷?！?/p>

據(jù)劉元斌在法庭上自述，除了經濟糾紛外，兩個人的思維也存在很大的差異：一次兩人因為瑣事吵架，李婷生氣地摔了盤子。劉元斌驚慌逃出房間，并撥打了911報警電話。李婷非常惱火，兩口子吵架，你竟然報警！事后，李婷索性再也不與劉元斌同房，并稱這是對他“找警察的懲罰”。

李婷不知道，劉元斌的思維早已西化。加拿大法律規(guī)定，當你覺得人身受到威脅時，就可以報警，無論在哪里。劉元斌報警并非惡意，而是本能，但在李婷眼里，他這么做就不像個男人。

2014年3月底，李婷帶著女兒在中國度假回加拿大。她帶回2萬加元現(xiàn)金，想換一輛Subaru四驅車，但這2萬加元現(xiàn)金不足以支付車費。劉元斌就將自己的汽車賣掉，得到1500加元，加上刷信用卡透支了5000加元，才最終湊夠車款。車買回來后，李婷將汽車鑰匙收起來不讓他碰，劉元斌只能搭公交車上下班，為此，他煩惱不已。幾天后，劉元斌想使用自家汽車送父母去機場，但李婷堅決不同意，劉元斌無奈之下只能打電話給在美國西雅圖的姐姐，拜托她開車來送父母到機場（溫哥華與西雅圖相鄰，車程只有一個多小時）。姐姐到后，把劉元斌一通數(shù)落，令他本就煩躁的內心更加平添幾分郁悶，對妻子的抱怨和芥蒂更深。

2014年5月2日星期五，李婷在大統(tǒng)華（加拿大最大的華人連鎖超市）面包房找到工作。但因為之前兩人在爭吵時劉元斌報警，因此李婷申請無犯罪記錄時被警員說了幾句，這讓她感到很沒面子，又埋怨起了丈夫。據(jù)劉元斌在法庭上自述：第二天，也就是2014年5月3日，李婷開車出門不慎發(fā)生交通意外，被警察開了罰單?；氐郊抑泻?，她指責劉元斌前一晚駕車時擅自調整了后視鏡才導致她發(fā)生意外。劉元斌辯稱自己并沒有調整后視鏡，但李婷更加生氣，罵他從不承認自己的過錯，并將過往種種不滿都數(shù)落了一遍。這一夜，劉元斌完全沒了睡意，郁悶了一夜。2014年5月4日早上，李婷又收到好幾張交通罰單，罰款費用很是不菲，劉元斌忍不住說了李婷幾句，希望她改掉在中國駕車的壞習慣，遵守加拿大交通規(guī)則，李婷卻很不服氣，兩人再次大吵。

法庭上，劉元斌是這樣訴說當天的情景的：“這天是周末，吵架后李婷出了門。臨近中午，她回家給女兒準備午餐，我想吃，但她卻告訴我沒有我的份。我拿起菜刀及西紅柿打算自己做飯，沒想到李婷說：‘冰箱里的菜都是我買的，你不能用。我所有的耐心被她這句無情的話消耗殆盡，我拿著菜刀向她咆哮：‘你欺人太甚！李婷也隨手抄起桌面上的另一柄菜刀，大叫：‘我跟你拼了！之后的事情我完全沒有記憶了。等到回過神時，只知道自己坐在公寓走廊地上，全身乏力，雙眼不能看東西，耳邊聽見有人用英語下指令要求我趴下，我以為是救護員因此照做?！?/p>

直至到了警察局，警方給劉元斌看過證據(jù)后，他才知道，妻子已經被自己殺死！

2016年10月，法庭傳召重要證人——負責解剖死者李婷尸體的法醫(yī)、溫哥華綜合醫(yī)院（VGH）鑒證病理學家馬迪爾·奧德（Matthew Orde）出庭。

法庭上，奧德直言，他在2014年5月7日為李婷遺體進行驗尸時，確認她全身上下總共有265個由利器造成的傷口！并且其中很多傷口相互重疊，他向法庭作證，李婷死因是傷口造成大量失血所致，主要受襲部位是頭部和頸部，很多傷口刀刀斃命。

主審法官休厄爾（Robert Sewell）在審理過程中向8男4女共12人陪審團作出指引，稱此案的關鍵問題，是劉元斌自稱對殺妻過程完全失憶，因此陪審團需要考慮是否認同這個說法。他稱目前雖然有心理學家及精神醫(yī)生作證，證明被告在事發(fā)過程中極有可能確實處于精神不正常狀態(tài)，但專家證詞僅能作為參考依據(jù)，絕非是結論。

目前，本案正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最高法院進行二審。陪審團已經退庭商議，控辯雙方皆在等候結果。

[小編發(fā)言]

本案為我們每個人、特別是寄情于跨國聯(lián)姻的人們敲響了警鐘。出國的時候一定要想一想，你真的能做到放棄國內既有一切，包括物質財產、職業(yè)發(fā)展和人際關系，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從頭再來嗎？你真的能適應萬里之外無親無友的寂寞生活，重新去學習、運用陌生的語言，適應全新的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職場機制嗎？很多事情只是看起來很美。暗潮洶涌都在云淡風輕的海面之下，輕易不會為你所知。相信如果可以重來，李婷和劉元斌一定會在再婚路上多一些權衡和思量，那么，悲劇或許就不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