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
每年春天,我都會帶學生去蘇州看園子。記得之前和北京一位藝術家朋友通電話,他問我:“那些園子你怕是都去過一百遍了,干嗎還去?”我回答,“我愚鈍,所以常去?!痹谶@個浮躁喧囂的年代,有些安靜的事得有人去做,何況園林這種東西。
造園,一向是非常傳統(tǒng)的中國文人的事。關于造園,元代畫家倪瓚畫過一幅《容膝齋圖》。那是一張典型山水畫:上段遠山,一片寒林;中段池水,倪氏總是留白的;近處幾棵老樹,樹下有亭,極簡的四根柱子,很細,幾乎沒有什么重量,頂為茅草。這也是典型的中國園林格局,若視畫的邊界為圍墻,近處亭榭,居中為池,池前似石似樹。但我談的不是這個,我談態(tài)度?!度菹S圖》的意思,就是如果人可以生活在如畫界內的場景中,畫家寧可讓房子小到只能放下自己的膝蓋。如果說,造房子就是造一個小世界,那么我以為,這張畫邊界內的全部東西,就是園林這種建筑學的全部內容,而不是像西人的觀點那樣,造了房子,再配以所謂景觀。換句話說,建造一個世界,首先取決于人對這個世界的態(tài)度。在那幅畫中,人居的房子占的比例是不大的,在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建筑學里,有比造房子更重要的事情。
我在美國大學里講到這些,美國的建筑教師聽了很激動,說他們今天見到了一種和他們慣常理解的建筑學完全不同的一種建筑學。
(張秋偉摘自《造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