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濤
一般而言,學界熟知的胡適批判是指一九五零年代知識界的大規(guī)模胡適批判運動。這一時期的胡適批判除了在報章雜志公開發(fā)表文章外,還會召開關(guān)于胡適批判的專題座談會。與會之人一般有主題發(fā)言,然后是個人討論,直至思想批判方向達到統(tǒng)一。此期胡適批判的發(fā)生并不突兀,實際有它發(fā)生的遠因近緣,所謂遠因在于胡適所持的政治態(tài)度、思想觀念都與主流所持理念大相徑庭,因而有反駁的必要;近緣則為在思想學術(shù)界宣傳普及馬克思主義理論方法的需要。名為胡適批判實際是對知識分子的一次思想改造。1949年之后的批判情況已有相關(guān)著述行世茲不贅述,1949年前頗具代表性的批判話語因少為人提及而有撮述分析的必要。
一 略說批評與批判
據(jù)詞典解釋“批評”有三種意思:第一,評論、評判或?qū)恼录右栽u說;第二,對所認識的事物進行分析并指出優(yōu)劣好壞;第三,對缺點和錯誤所提出的意見??芍?,“批評”一詞意義項主要集中在評論判斷等意義上。“批判”一詞最初所具備的意思亦是指評論判斷,斷定是非,和“批評”所包含的意義項基本類同。例如《朱子語類》(一)《太極天地》(上):“而今說天有個人在那里批判罪惡,固不可;說道全無主之者,又不可?!贝颂幹祆涫褂玫摹芭小辈⒉缓刑嗟那楦猩?,到了近代才有對所認為錯誤的思想、言行進行批駁否定之意。如周恩來在《堅決肅清黨內(nèi)一切非無產(chǎn)階級的意識》:“主要的還是在批判一切機會主義的觀念,使全黨同志有明白的認識?!薄?】當把“批判”用于對錯誤言行進行評論時,“批判”具有較強的否定意味和對立色彩。
1949年前國民政府統(tǒng)治時期,學人對胡適在報刊雜志、演講演說中表達的言行觀點、思想看法有不贊同之處,寫文章進行駁斥,不失為一種學術(shù)或思想的交鋒。在這些往還辯論的學人中既有屬于胡適陣營的胡適派學人,譬如三十年代中期蔣廷黻、丁文江參與的“民主與獨裁”問題大討論;也有左翼知識分子對胡適的評論,加入討論行列有李大釗、陳獨秀、鄧中夏、瞿秋白、周恩來、惲代英、郭沫若、成仿吾、胡繩等人,陣容十分強大。如在聯(lián)省自治、好政府問題上,蔡和森于《武力統(tǒng)一與聯(lián)省自治》中直接評論胡適:“我們要高聲說:他那種牽強皮相的分析是很謬誤的”【2】。周恩來在《評胡適的“努力”》中指出:“我們乃敢大膽地指出胡先生已是缺乏了革命精神的人”【3】。在中國民權(quán)保障同盟問題的認識上,宋慶齡等人的態(tài)度大有讓胡適認錯屈服,不如此似不罷休之意;也有不參與黨派之爭,一心致力學術(shù)研究,只就學術(shù)觀點寫文章為之辯論,例如錢穆和牟宗三。尤其是錢穆與胡適在老子與孔子孰先孰后問題上一直爭論不休;牟宗三指出胡適考據(jù)《紅樓夢》作者和版本問題自然有其貢獻,但不等于涵蓋一切,《紅樓夢》畢竟是小說,胡適在紅樓夢研究中畢竟是升堂還沒有入室?!?】以上列舉各色人等既有左翼知識分子對胡適的嚴詞責問甚至大加撻伐,亦有中間派學者純粹因為學術(shù)理路不同進行的正常學術(shù)討論。
因此筆者將以上形形色色的論爭統(tǒng)稱為“批評”?!昂m批判”中涉及“批評”所指意義是在境況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下,知識分子對不同立場觀點的思想學說進行辯論和論爭,批駁雙方處于對稱的地位還可以自由言說。
“胡適批判”中的“批判”相對于前文“批評”所具備的含義之外,還具有較強的否定意味和明顯的對立色調(diào)。正如郭沫若在文章中指出的:
誠心誠意地為人民服務(wù),這是今天我們做人的標準,也就是做批評的標準。在這個標準之下,明是非,分敵友,誠愛憎,慎褒貶,這都是原則上的問題。但還不夠,還須衡輕重,爭緩急,別錯綜,權(quán)利害。【5】
大抵被批評者總愛把“攻擊”這個字樣去讞定批評家,而批評家總兢兢于要辯護,說“我不是攻擊”。但在我們現(xiàn)在看來,凡是站在不同的階級的立場上所施行的戰(zhàn)斗的批評,實質(zhì)上就是“攻擊”?!?】
郭沫若此處明確指出實施“批評”或“攻擊”(郭沫若所指與本文 “批判”一詞詞義類同)首先要分清對象。對于批評者來說,是采取不留情面的攻擊還是善意的批評關(guān)鍵在于批評對象是敵還是友。因此,在上述原則基礎(chǔ)上郭沫若添加了“站在不同的階級的立場”作為重要前提。若是屬于同一陣營的同志則實施“批評”,屬于階級敵人則實行戰(zhàn)斗的攻擊。由此觀之,所謂“批判”是指中國共產(chǎn)黨治下的解放區(qū)或大局漸趨明朗的20世紀40年代末期直至建國后,國家為了清除其他還占有大大小小市場份額的舊意識形態(tài)而授意文化、教育、宣傳部門對其進行的清理。譬如四十年代末期夏康農(nóng)發(fā)表的《論胡適與張君勱》的長篇文章,建國后胡適批判事件。建國后的“胡適批判”還包含三個要素:攻擊前提基于不同的政治立場,駁斥策略有馬列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改造目的是讓知識分子適應(yīng)新的時代需要。
二 胡繩的胡適批判
如何看待和評價胡適,期間經(jīng)過了較大的轉(zhuǎn)變過程,即從先前的辯難爭取到最后的否定放棄。就文本層面的變化而言,從之前的批評過渡到徹底的批判。作為主流學人代表的胡繩在不同階段寫過為數(shù)不少的文章可以作為典型例子進行分析。
特別要指出,1949年前的論爭雙方誰也不具備壓倒性的絕對優(yōu)勢,雙方在思想文化領(lǐng)域的論戰(zhàn)還能肯定對方的某些思想或看法,語氣言辭還不至大面積呈現(xiàn)尖刻之態(tài)。而當中國共產(chǎn)黨的力量發(fā)展壯大后就如胡繩所言,“以后對胡適就很少說過公道話了?!薄?】尤其20世紀40年代后期報刊上發(fā)表的批胡文章如《斥帝國主義臣仆兼及胡適》、《胡適的胡說》、《陜北觀察家斥胡適派的卑鄙叫囂》《司徒的失態(tài)與胡適的媚外》等單從題目就能看出火藥味,持平之論就相對較少了。
胡繩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思想文化領(lǐng)域的筆桿子,他寫的胡適文章不僅代表個人的看法也表明了 “我們”的意見。1937年1卷4期的《新學識》布滿整個期刊封面的是青年胡適頭像,這一期目錄以粗大方正的黑體字刊出胡繩的《胡適論——對于胡適的思想方法及其實際應(yīng)用之一考察》,可以想見是本期的重頭文章。
文章分三個方面:一,“先天的軟體動物”;二,“樹木和森林”;三,“新的認識,新的覺悟”。第一章論述中國的思想家并不如歐洲十八世紀思想家能全面聯(lián)系地看問題并給舊的制度以全面的轟毀,胡繩指出這并不是胡適個人的缺點而是階級和時代所限。胡繩想說明中國早期啟蒙運動中的知識分子無論是學養(yǎng)還是勇氣相對于西方知識分子都遜色不少,早期知識分子往往與中國的舊制度、舊文化盤根錯節(jié),啟蒙的同時還留有舊時代的底色。第二章分析胡適的多談問題少談主義是一種片面的說法,胡繩認為真正的主義會密切聯(lián)系每一個實際的問題,如果按胡適的說法多談問題少談主義則只能看到細枝末節(jié)而不能觀其大略。第三章作者批判胡適的方法錯誤之后,依然肯定胡適的實用主義要比全然不看現(xiàn)實或用美好的空談粉飾現(xiàn)實之人要“可愛”。文章最后指明,胡適在“反對復(fù)古,反對封建的傳統(tǒng),反對神秘主義的玄學,反對漢奸文化,反對一切愚民政策的戰(zhàn)斗中間,理性主義和自然科學仍有資格做我們的戰(zhàn)友!……胡適的遇事不茍且,尊重事實,注重具體問題這種態(tài)度是值得在戰(zhàn)斗中間學習的”。胡繩認同胡適為中國的思想家,對胡適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貢獻進行了積極的評價。
文章最后把胡適的貢獻歸納為兩部分:“破”與“立”,對胡適的破舊(“破”指胡適的反復(fù)古、反封建精神)是贊同有嘉,對胡適的立新(“新”指胡適引進實驗主義哲學對中國的問題進行剖析和解決。)卻是批評居多??傮w而言胡繩此文的論說稱得上秉持公心,批評文字也充滿善意,雖然也有對胡適的學說進行批駁,其批評前提卻并不是將胡適徹底批倒。
進入40年代胡繩在《新文化運動的根、枝葉和所需要的陽光——為歡迎胡適之先生回國而作》中站在爭取立場對其評說,稱胡適的實用主義方法我們不贊同,但是“適之先生提醒大家,不要丟開具體問題而空談主義,要實事求是地解決問題”,【8】持論依然頗為得體。
到了20世紀50年代,由于整個環(huán)境的變化,胡繩在這一時期寫下的批判文章《論胡適派腐朽的資產(chǎn)階級人生觀》站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立場對胡適進行了猛烈的批判。文章篇幅很長,其主要觀點認為胡適提倡易卜生式的個人主義人生觀在現(xiàn)在的中國是不合時宜的。胡適“從完全反動的、反科學的世界觀和歷史觀出發(fā),就會引導(dǎo)出怎樣的腐朽惡毒的人生觀”,“表現(xiàn)了它想把人民的思想引誘到最骯臟的泥坑中去的罪惡企圖”。胡適的人生觀是“從個人主義和自然主義、神秘主義的臭水缸里面泡制出來的?!薄?】文章的基調(diào)已經(jīng)不是平等論學和討論,態(tài)度已然是天上地下。前后對比,胡繩文章沒有了肯定或贊許,取而代之是暴風驟雨般的批判。盡管胡繩寫下了為數(shù)不少關(guān)于胡適的文章,但晚年胡繩有這樣的思考和懷疑:
感覺到特別是1957年以后,碰到從來沒有過的矛盾,似乎寫作是相當程度上為了適應(yīng)某種潮流,而不是寫出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我自己到底有什么東西呢?在解放前非常明確戰(zhàn)斗的目標,如何論戰(zhàn),當然也是根據(jù)黨的需要,但的確是發(fā)自內(nèi)心?,F(xiàn)在一切都搞糊涂了,自己內(nèi)心到底有什么呢?【10】
胡繩感到自己內(nèi)心想法與時代潮流發(fā)生了抵牾,之前的寫作是發(fā)自作者內(nèi)心的真誠愿景,既是黨的需要也是個人內(nèi)心的召喚,二者之間不存在裂縫。就批胡而言,建國之前的胡繩對自己的批胡文章感覺頗為滿意,既智慧地批評了胡適不好的地方也鮮明亮出了己方的觀點。到了建國后胡繩感覺心底茫然,不知所措,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wù)而批判,在“黨的需要”和“發(fā)自內(nèi)心”之間產(chǎn)生了裂縫。
應(yīng)該說,胡繩晚年回憶對胡適的批判過了頭,內(nèi)心中產(chǎn)生了困惑,然而胡繩的反省和困惑主要不是基于批判胡適是錯誤的,不是在該不該批判胡適上心存愧疚,而是反省這種大批判方式扭曲了批判的特點,誤解了馬克思主義批判精義,反省個人被時代裹挾而失去了曾經(jīng)熟悉的方向,察覺到了大批判方式出了偏差,但又不知道怎么辦的困惑和疑慮。
三 夏康農(nóng)的胡適批判
1947年2月22日胡適給王世杰的信中寫道:
……自從我出席國大之后,共產(chǎn)黨與民盟的刊物(《文萃》,如《文匯報》)用全力攻擊我。(最近兩期《文萃》每期有兩篇文字攻擊我。)他們最恨我的,一是因為我出席國大,一是因為我把女生沈崇案引起的學潮鎮(zhèn)定下去了。聽說郭沫若要辦七個副刊來打擊胡適……【10】
胡適信中提到的《文萃》雜志于1947年第2卷第17期發(fā)表了夏康農(nóng)的長篇文章《清理胡適之的脈絡(luò)》(后來結(jié)集為《論胡適與張君勱》)。文章題目就顯示一種總結(jié)舊賬的意味。夏康農(nóng)寫道:中國國內(nèi)空前未有之內(nèi)戰(zhàn),可鑒別牛鬼蛇神,魑魅魍魎。胡適這樣的人物,一意以美國之意為意,“甘心事大,為虎作倀”,“這是中國歷史新頁的必有丑類?!薄?1】這篇文章的語氣已不具有早期批評者們和緩的口氣和態(tài)度。在歷史趨勢漸趨明朗化的時代,“夏康農(nóng)們”清理“胡適們”,其目的是想奠定純正之思想基礎(chǔ)。
文章分四節(jié):一、前言。二、論其人的特性和通性并勾畫輪廓。三、拿證據(jù)來!四、結(jié)論。前言說胡適經(jīng)過時代的推移,身上散發(fā)的毒性愈來愈明顯,危害也隨之擴大。其表征在于胡適“不過只喜歡抱著學術(shù)的琵琶,笑媚權(quán)要,從而討點鄙俗的自滿。”【12】第二部分作者對胡適的學術(shù)、言論及性格做了通盤否定,判定為一無是處。胡適常常標榜以獨立地位發(fā)表持正的言論,在作者眼里,“不只單從正面擺出那艷麗的‘孔雀開屏,而自然而然也就有時陳設(shè)出‘錦屏后面那排糞的肛門來?!薄?3】夏康農(nóng)的關(guān)注點不是討論胡適言論對錯而是一項一項斥責其荒謬之處。文章第三部分是作者的論述重點,作者條分縷析胡適各階段的言論特點。具體指出在新青年時代,胡適對文學的看法簡直可算是偷工減料,沒有談到實質(zhì)性問題。作者認為胡適對中國文學的看法常常是可笑而荒謬,譬如夏康農(nóng)指出胡適將《琵琶行》《石壕吏》當作短篇小說看待。胡適提倡一點一滴的改良,重視收集材料做為立論的根據(jù),在夏康農(nóng)看來只是做了一個收集人,做了一些史料學意義上的整理工作。努力時代的胡適倡導(dǎo)多研究問題,少研究主義,則是“支離破碎,矛盾雜出,十足暴露出‘實驗主義應(yīng)用的破產(chǎn)”!【14】夏康農(nóng)沒有詳細解釋這如何暴露了實驗主義的破產(chǎn)。夏康農(nóng)行文運筆如果不是有意為之那就是對胡適其人其行并不怎么了解。文章的風格在下面文字中可見一斑:
作為學者來說,胡博士的態(tài)度并不“科學”,意氣的排他性極強。這不只是他尊重的美國的杜威和中國的樸學家所不屑為,寧近于中國文人相輕的舊習,而那露骨的自炫與排他,甚至于以出產(chǎn)多少字數(shù)作為治學的成績,倒使人嗅出工商業(yè)高度發(fā)達的國家里面商標廣告的氣息?!?5】
胡適的不科學、意氣的排他性、露骨的炫耀,文中沒有經(jīng)過嚴密的論證就直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在對胡適的方方面面進行批駁后,夏康農(nóng)送給胡適兩副對聯(lián):“論學問比劉向不足,論無恥比揚雄有余”“論哲學則負販杜威之唾余而無其誠意,論政治則篡易康梁之舊緒而乏其雄心?!薄?6】應(yīng)該說,夏康農(nóng)的這種長文批判還是產(chǎn)生了效果,不然胡適也不會在私人信件中提到“共產(chǎn)黨與民盟的刊物(《文萃》,如《文匯報》)用全力攻擊我”,顯然是讓胡適不高興了。
夏康農(nóng)的《論胡適與張君勱》無論是從語言還是行文邏輯都具備以后胡適批判文章的諸多要素,具備一種潛在的榜樣作用,如論證的疏松、語言的隨意等。學者謝泳說,“以后對胡適思想的批判,大體沒有超出這篇文章的基調(diào)”。【17】但是批判的力度和強度卻超出了這篇文章。夏康農(nóng)在五十年代繼續(xù)寫作了名為《論胡適反動思想的流毒》的文字。文章延續(xù)了他之前的風格,基本上是舊調(diào)新談,譬如胡適是“美帝國主義在中國最忠實的鷹犬的模型”、“胡適是中國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真理的第一個也是頭號的罪人”、“胡適和蔣介石象征了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國社會里面的一對雙胞孽種”【18】等話語。
夏康農(nóng)批胡文章的邏輯沒有值得深究的地方,然而他在文中所持的立場卻值得思考。他在批判文章中將自己歸為“戰(zhàn)士”的范疇。所謂戰(zhàn)士,勇往直前,奮勇爭先,努力向前的先鋒是也。夏康農(nóng)有一種明顯的身份意識,職是之故,這種強烈的身份意識讓夏康農(nóng)對胡適等需要批判的知識分子進行了立場定位。所謂的“立場”是“一項重要的權(quán)力,掌握了這個權(quán)力,再把‘立場和‘階級出身結(jié)合起來考察,就一勞永逸地掌握了改造知識分子的主動權(quán)?!薄?9】作為學者和官員的夏康農(nóng)由于具備這樣的身份意識、立場意識,使得其行文是作為批判的武器來運用,而不會有愧怍感。
四 結(jié)語
20世紀50年代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即使在純正的批判者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胡繩看來亦不免有所困惑。作為建國初期華東地區(qū)文藝方面的主管人夏衍在晚年回憶起來同樣不解:知識分子在建國之初不跑臺灣香港,不跑海外,足以證明知識分子對新中國的擁護,而一場場思想改造運動卻對知識分子造成傷害,這原因到底在哪呢?夏衍解釋為一種“民族的悲劇”【20】。
寫至此筆者無意對在連續(xù)不斷思想改造運動中的知識分子行為作出評價,恰如錢穆所言,對過往的歷史要抱有“溫情和敬意”。此處筆者所理解為每個人都是肉眼凡胎、血肉之軀,知識分子更是如此,換了當下的我們面對當年的境遇,亦不會拍著胸脯說,我們的表現(xiàn)比他們更好。知識分子有其特有的性情,正如史家陳垣所言:
舊知識分子都有一些高傲的氣質(zhì),自尊心很強,“士可殺,不可辱”,多年治學的老教授,在大庭廣眾之中,一次次檢討,或在火力很強的群眾大會上被斗爭,有時人家原是熱愛國家的,但卻指著臉罵人家是反革命,那當然會使人感到無限委曲,抑郁難平,感情的創(chuàng)傷一時不易彌補,這是十分可以理解的。【21】
陳垣是親歷者當事人,所言當不是虛語,知識分子相較其他群體而言,更多需要的恐怕是尊重與愛護。
注釋:
【1】以上材料參考《辭源》、《漢語大辭典》、《大辭典》《近現(xiàn)代辭源》《現(xiàn)代漢語大辭典》等工具書。
【2】耿云志主編:《胡適論爭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129—1130頁。
【3】耿云志主編:《胡適論爭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045頁。
【4】轉(zhuǎn)引自宋廣波:《胡適紅學年譜》,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22頁。
【5】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十六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266頁。
【6】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十六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15頁。
【7】胡繩:《胡繩全書》(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59頁。
【8】 胡繩:《胡繩文集》(1935—1948),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第291頁。
【9】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編輯出版:《胡適思想批判》(第2輯), 1955年版,第33、45、46頁。
【10】胡適:《胡適全集》(第25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227頁。
【11】 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2頁。
【12】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5頁。
【13】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8頁。
【14】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26頁。
【15】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7頁。
【16】 夏康農(nóng):《論胡適與張君勱》,上海新知書店,1948年版,第47頁。
【17】謝泳:《胡適思想批判與<胡適思想批判參考資料>》,《開放時代》,2006年第6期。
【18】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編輯出版:《胡適思想批判》(第2輯),1955年版,第18頁、19頁、21頁。
【19】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編輯出版:《胡適思想批判》(第2輯),1955年版,第18頁、19頁、21頁。
【20】夏衍:《夏衍全集》(第十五卷),浙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第355頁。
【21】陳煒:《陳垣先生“陷共”前后之真實情況》,《傳記文學》,1986年9月號,第49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