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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愛

2017-08-26 22:57丁立梅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燭火陳家傳染

認識陳家老四,緣于我婆婆。

婆婆來我家小住,不過才兩天,就跟小區(qū)的人混得很熟了。我下班回家,陳家老四正站在我家院門口,跟婆婆熱絡地說著話。看到我,他靦腆地笑笑:“下班啦?”我禮貌地點點頭,說:“是啊?!彼瓷先ィ挲g不比我小。

他走后,我問婆婆:“這誰???”婆婆說:“陳家老四啊。”

陳家老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親過世早,上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都已另立門戶。他們與他感情一般,與母親感情也一般,平常不怎么往來。只他和寡母,守著祖上傳下的三間平房度日。

他也沒正式工作,蹬著輛破三輪車,上街幫人拉貨。婆婆怕跑菜市場,有時會托他帶一點蔬菜回來。他每次都會準時送過來,看得出,那些蔬菜,已被他重新打理過,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婆婆削個水果給他吃,他推托一會兒,接下水果,憨憨地笑。路上再遇到我,他沒頭沒腦說一句:“你婆婆是個好人?!?/p>

他卻得了絕癥,肝癌。因為窮,醫(yī)院是去不得的,只在家里吃點藥,等死。精神氣兒好的時候,他會撐著出來走走,身旁跟著他的白發(fā)老母親。小區(qū)的人,遠遠望見他,都避開走,生怕被他傳染上什么。他坐在我家的小院子里,苦笑著說:“我這病,不傳染的。”我們點頭說:“是的是的,不傳染的?!彼玫桨参克频?,長舒一口氣,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感激地沖我們笑。

一天,他跑來跟我婆婆說:“阿姨,我怕是快死了,我的肝上,積了很多水?!?/p>

我婆婆說:“別瞎說,你還小呢,有得活呢。”

他笑了,說:“阿姨,你別騙我,我知道我活不長的。只是扔下我媽一個人,不知她以后怎么過?!?/p>

我們都有些黯然。春天的氣息,正在蓬勃。空氣中,滿布著新生命的香,葉在長,花在開。而他,卻像秋天樹上掛著的一片葉,一陣風來,眼看著它就要墜下來,墜下來。

我去上班,他在半路上攔下我。那個時候,他已瘦得不成樣了,臉色蠟黃蠟黃的。他靦腆地沖我笑:“老師,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說:“當然可以。”他聽了很高興,告訴我說,他想在小院子里種些花?!澳隳軒臀艺倚┗ǖ姆N子嗎?”他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我。見我狐疑地盯著他,他補充道:“在家閑著也無聊,想找點事做?!?/p>

我跑了一些花店,找到許多花的種子帶回來,太陽花、鳳仙花、虞美人、喇叭花、一串紅……他小心地伸手托著,像對待小小的嬰兒,眼睛里,有歡喜的波在蕩漾。

這以后,難得見到他。婆婆說:“陳家老四中了邪了,筷子都拿不動的人,卻偏要在院子里種花,天天在院子里瞎折騰,哪個勸了也不聽?!?/p>

我笑笑。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他捧著花的種子的樣子。真希望他能像那些花兒一樣,生命有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一晃,春天就要過去了。一天,一大清早的,買菜回來的婆婆,突然說:“陳家老四死了?!?/p>

像空谷里一聲絕響,讓人悵悵的。我買了花圈送去,第一次踏進他家小院,以為定是灰暗與冷清的,卻不,一院子的姹紫嫣紅迎接了我。那些花,開得熱情奔放,仿佛落了一院子的小粉蝶。他白發(fā)的老母親,站在花旁,拉著我的手,含淚帶笑地說:“這些,都是我家老四種的。”

我一時感動無言,不覺悲哀,只覺美好。原來,生命完全可以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存活的,就像他種的一院子的花。而他白發(fā)的老母親,有了花的陪伴,日子亦不會太凄涼。

創(chuàng)作談

我常想一個問題:我為什么寫作,寫作又是為了什么。

答案也只有一個:只因為,我喜歡它,我想通過文字,溫暖我自己,溫暖他人。

文學上強調(diào),作品必須具備三個要素:一真,二善,三美。三者缺一不可。這里所說的“真”,是指作品的真實性。包括能否真實地反映生活的本質(zhì),以及作者是否懷有真實的情感;“善”,是指作品的傾向性,即作品對社會有什么意義和影響,以及作者是否懷有善良和憐憫;“美”,是指作品的完美性,既指作品的形式與內(nèi)容是否和諧統(tǒng)一,是否有藝術(shù)個性,是否有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也指作品內(nèi)容是否符合人類的審美要求,是否能夠使人愉悅。

我達不到這樣的理論高度。但我,卻可以具化到一點上來,那就是,寫溫暖點美好點的文字,在文字里,燃一支燭火。

活著,是容易的,又是極艱難的一件事。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或多或少,要經(jīng)歷一些煩惱和傷痛。是誰說的,快樂是短暫的,憂傷才是伴隨人一生的。正因如此,我們才那么渴望溫暖渴望慰藉。這個時候,充滿陽光的文字,就是最好的安慰。

我主張寫陽光的文字,不是叫你有意回避灰暗和陰霾。文字的功能,還在于敢于揭露黑暗,敢于直面難堪和鮮血淋漓。但,在展示出傷痛之后,我們要懂得怎樣去撫慰,懂得給人慰藉和活的希望,要喚起人心底的溫存和善良。

在《種愛》里,生命的消失,原是那樣的沉重和悲愴,我用文字,在那沉重里,種出了一院子的花來。——它很像暗夜里的一支燭火,讓人瞬間忘了對黑夜的恐懼,而滿懷希望地,期待著天亮的到來。

我們的人生,有時需要的,正是一支燭火的光明和溫暖。因有了這支燭火的存在,再多挫折,再多失望,也不至于過分孤寂和悲寒。

我對剛起步學寫作的孩子們說,要多寫點積極的溫暖的文字呀。

文字騙不了人,你給它溫暖,它回報你的,將是加倍的溫暖。

年輕的孩子,心里若駐著陰暗和抑郁,是極可怕的一件事。還是多寫點溫暖的文字,我們才會慢慢變得溫暖起來,成為一個樂觀可愛的人。

有人曾好奇地問我,你寫了那么多陽光的文字,是不是你的生活一直很順???我笑了,我亦遇到過種種挫折,亦有過失望灰心的時候,但我相信,風雨過后有彩虹。

還是讓我們在文字里,燃上一支燭火吧,不僅僅給自己光明,也給他人帶來光明。哪怕那光僅僅是微小的,只能照亮一小段路程,你的文字,亦是成功的。

丁立梅,筆名梅子。喜歡用音樂和文字。

出版作品集有《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你有蔓草,我有木瓜》《每一棵草都會開花》《風景這邊獨好》《向著美好奔跑》《等待綻放》《萬萬人中遇見你》等四十多部。多篇文章被設計成中考、高考語文閱讀理解題。有文章入選中學語文課本及大中專語文教材。被讀者譽為“最暖人心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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