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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鯉

2017-09-02 23:24三姑娘
飛魔幻A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金童西海凡人

三姑娘

一大清早,不知哪陣妖風(fēng)把金童吹了來。

我正為蟠桃盛宴圖構(gòu)思布局,偏被擾斷。側(cè)過頭,見他倚著洞口,神色頹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得虧在王母身邊熏染,若不然,我只怕連仙氣也要散盡。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回害我差點(diǎn)耽擱王母畫像,若我被貶下凡,看你朝哪處伸手?!?/p>

“你近來脾氣好大?!彼麙藗€果子咬一口,委屈得很。

我看他一眼,繼續(xù)在紙上構(gòu)圖:“說吧,又來要什么?”

他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我喜歡上一人。”

“麻煩你,出洞左轉(zhuǎn),直飛三千里,向右轉(zhuǎn),過五里坡,便有香火山,那才是月老洞府?!?/p>

他不理我,繼續(xù)道:“你沒見過,她生得……”大概詞窮,他向往地嘆了口氣,“她姓甄名宓,是我心中理想?!?/p>

甄宓?就是那個新近守寡、芳名遠(yuǎn)播的洛神?上一回,王母身邊的幾個侍女來取畫,在洞外吃茶,說了一回閑話。聽起來,好像是因著她,鬧得西海龍王家又是父子之爭,又是起兵造反,很有些不堪。只剩下四處游歷的三太子趕回主持大局,這才稍稍壓住陣。

記得當(dāng)時她們談到龍三太子,個個面泛桃花,我瞧著可愛,當(dāng)場作了一幅《竹林豆蔻》,贈給她們。細(xì)細(xì)想來,此刻我兄弟一臉癡醉,與那群小侍女簡直別無二致。

縱然我開通,也不悅:“感情大事,不可兒戲。遠(yuǎn)的不說,與你一起玩大的玉女已覓得良配,前途不可限量?!?/p>

“我是神仙,要前途何用。”這小子歪理最多,爹娘若是聽見,一定罰他跪上三百年。

我拿起一塊孔雀石成色:“呵,你倒是有副閑散心腸。且想一想,你已經(jīng)三千歲,可有拿得出手的伏魔棒沒有?”

他才不聽我這一套,話語輕飄飄的:“北落,你知道的,我是頭回喜歡一個人。”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我不曉得。但我明白,這小子若闖出禍來,爹娘肯定拿我是問。想到此處,我定要擱下手頭的一切,去見識見識他的桃花債主。

臨出洞府,我又問:“到底跟我要什么來了?”

他嘻嘻哈哈:“我那么沒心肝?我只是要跟我的孿生阿妹分享心中的喜悅。”

罷了,我是長姐,不與他計較。

這一路走著,我心里頗覺得不妙。如今這西海,可是天界的敏感話題,人家都是繞道走,我們姐弟怎么還偏偏往前湊,去給那三太子的亡父增添一抹綠光呢?

說實話,我欠過三太子一個人情。有一回,我去大荒山寫生,不小心傷了一株靈芝。山神把我抓了起來,可到了晚間又放了我。大荒山神說:“任憑你有什么神仙撐腰,我也是要罰你的。不過,既然西海三太子求情,暫且饒了你吧?!?/p>

我與三太子素未謀面,卻意外承了他的情,無論如何要顧及他的臉面,這是第一層顧慮。第二層嘛,萬一他將我姑射山淹了,我豈不是又丟人又無立足之地?想及此,我立住云頭,打算閃了金童,悄悄回去??伤∥业男渥?,向前一指:“到了?!?/p>

我無奈地看過去,景色倒算得上宜人。再看幾眼,就欣羨起來,若找?guī)讉€高超的園藝匠,把姑射山里里外外翻修一遍,會不會也似洛神這般招桃花?

只可惜,畫完蟠桃宴會圖,我就要著手繪三千仙山,只怕得耗上個幾千年。想去紅塵里沾一沾,都不得空啊。

我好不容易自哀自憐一回,金童又扯了扯我的袖子:“來了,來了?!焙喼辈豢删人?。

煙霧縹緲的河面上,一個女子漸行漸近,她一身縞素,凌波而來。常年作畫,令我養(yǎng)成了對美好事物總要多看幾眼的毛病。我正要飛到近前,好好端詳端詳,河面上卻忽然來了一個乘舟凡人。我眼力極佳,那凡人,乃是個男子。

只見凡人挺拔傲岸,眉目疏朗,聲音既歡喜又悲痛:“阿宓……”

金童則頓足道:“他居然敢叫她阿宓!”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兄弟之膽小,我猜金童不敢表白,甚至那阿宓未必識得他。

凡人仰著頭,一刻不停地對著女神傾吐相思,真是講得一口好情話,細(xì)細(xì)密密織成繭,兩人在繭里死去活來呢。我們姐弟倆像看戲,發(fā)著癡,急等下一幕。

忽然有人從半空跳出來,聲線冷似一盆冰:“宓妃,勸你自重些。”

好不掃興。這神仙雖眼生,但他穿花青纏枝圓袍,神色清冷,說話有家長口吻,難道是……難道是……西海新當(dāng)家?

只聽女神同樣潑一盆冰:“我的事,輪不到你置評。”想必潑冰是西海家風(fēng)。

“我一個好男兒,實應(yīng)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理會這些腌臜。只是父親梓宮尚未安葬,請你看在父親往昔的恩情上,謹(jǐn)言慎行?!?/p>

初次見到恩公,我還真有些忐忑。畢竟,我看到了人家的家丑,沒做到非禮勿視,很不磊落。他稍稍側(cè)頭,看也不看那凡人,只道:“你滾吧。”

我忽然明白,若是金童來表白,此刻被罵的不就是他了?這小子拉我來,是要我擋住這西海三太子。我回頭做了個瞧出他打什么算盤的手勢,他只訕笑。就在這空當(dāng),忽然聽得凡人高聲一句:“我曹植不屑與你理論。我只問阿宓,你跟不跟我走?”

有骨氣?。∥液托值芷翚饽?,盯著女神。女神不說話,只是雙眼淚汪汪地盯牢他。

新當(dāng)家等不及,冷冷地道:“好一對癡情男女。”

猛聽得一陣水聲洶涌,河水立時如一只咆哮的猛獸,張開血盆之口,要以洶洶之勢,拆散這對鴛鴦。那凡人和女神頓時都沒了風(fēng)度,在水中掙扎。

我腦袋一時搭錯筋,要管閑事,忙畫了一座山,暫時定住河水。

關(guān)鍵時刻,金童救起甄宓,騰了云朵要走,三太子當(dāng)然不放。打虎親兄弟,我不能見金童吃虧,忙拿畫筆畫了數(shù)根老藤。老藤迅捷地攀上他的身,我不禁一笑,又連忙作揖:“三太子,得罪?!?/p>

他盯著我,既不怒,也不急,還鎮(zhèn)定自若地一笑。這一笑,竟使我想起山前那片竹林,清風(fēng)徐來,洞簫嗚嗚,我在林中品茗、下棋,制香……做一切風(fēng)雅的事。

糟,那個凡人。我潛入水中,尋了半天。剛才聽得很清楚,他叫曹植,怨不得說情話不帶打草稿的,那詩詞歌賦的水準(zhǔn),可不是蓋的。

我娘曾告誡我說:“北落,若是少了才思,你只能淪為畫工了?!?/p>

這曹植,不就是個好老師嗎?緣分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咦,怎么手腳動彈不得?該死,這是什么魚,甩不掉啊……

神仙不如意十之八九。譬如吳剛伐桂,也引不來嫦娥側(cè)目,譬如太上老君辛苦煉丹,被斗戰(zhàn)勝佛偷吃干凈。又譬如我本來想拜一位高師,卻被逮來西海做人質(zhì)。

不過,今日有意外之喜,金童已然長大,懂得英雄救美,有擔(dān)當(dāng)了。我頗有興趣地閑逛,這龍宮果然奇珍異景無數(shù)。無意間碰到一群桃花水母正在議事,簡直靜謐瑰麗到極致,可惜是仙界秘境,若無天宮批準(zhǔn),我可畫不得。美景在前,卻不能施展,實乃畫工憾事。

幸虧伙食尚佳,海鮮河鮮,樣樣一流。螃蟹肉嫩香甜,我還未吃盡興,只聽得水晶簾動,三太子走進(jìn)來,他已經(jīng)換上銀白鎧甲,大概是忙著上戰(zhàn)場。

想起那個人情,我心里就發(fā)虛。他到底認(rèn)不認(rèn)得我呢?若是認(rèn)得,我在恩公面前,可真成了以怨報德的小人了。我遞給他一殼蟹黃,他不接,只是低聲發(fā)問:“令弟會把她帶去何處?”

其實我也怕金童作孽,擔(dān)憂地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我兄弟可是瑤池金童,被你繼母帶壞才叫不好。”

“你不好好待在姑射山,跑這兒來做什么?”

他……他認(rèn)得我?那我只好先謝恩。

“大荒山的事,多謝了??墒?,你怎么知道我被困了?”

“我路過大荒山,見你為了看景色,踩壞了靈芝,差點(diǎn)翻下山。托住你的那朵云,就是我。說起來,你的畫同你的人一般,都有靈氣?!?/p>

他的嗓音似一把上好古琴的樂音,不躁不鬧,夸起人來,竟顯得很中肯。不過,這恐怕也是因滿腹心事,才有此沉郁之氣。西海的家未必好當(dāng),美麗繼母,接還是不接,現(xiàn)下很是個問題。

我看著滿桌珍饈,忽然心頭有一種難言的情愫,只好沒話找話:“那個凡人呢?”

他一聲不吭,我只好又是鑷子又是剪刀的對著螃蟹折騰半晌。忽地,他端起一杯涼茶,一飲而盡,起身掀起水晶簾,憤然而去。我著了急,忙問:“你把他關(guān)哪兒了?”可惜神仙聲調(diào)平平,聽上去并不著急。

他轉(zhuǎn)過身,隔著水晶簾,我看見他的雙眸如星辰明滅,那一定是個“他還不配”的眼神。看來那凡人已平安。

吃吃喝喝兩天,我終于提起筆來作畫。小丫頭問:“仙子,您果真能畫出一個活的我?”

“當(dāng)然不能。”太有靈性的事物,我也是力有不逮。若我真有本事,早把曹植畫成活的,拐回我姑射山拜師了。只是不知,他會不會整日哭喊著要見甄宓?

我本想示意小丫頭挪一挪,卻見她一片驚恐,望著我身后,想開口又說不得話,周圍變得駭人地寂靜。我回過身,也嚇得差點(diǎn)跌了筆。三太子滿身傷,離得我好近,我能清晰地聞到一股血腥氣。他盯著我看,像是不知拿我怎么辦才好的神情,我馬上以眼還眼——我只是個人質(zhì),你把我喂魚也找不到甄宓啊。

下一刻,他終于支撐不住,我箭步?jīng)_了過去。你說這是什么世道,人質(zhì)還要救綁匪。

龍宮雖好,可真的要耽誤我的蟠桃盛宴圖,金童這小子只怕忙著寬慰佳人,也不來贖我。

王母不高興,后果很嚴(yán)重。為了早早離開趕上交畫期,我只得自力更生。

三太子受傷是好時機(jī),我暗下決心,在他房門前一宿撐住不睡,以示關(guān)心,又熬個黑眼圈,顯得可憐好求饒。天亮?xí)r,腦袋已不能再轉(zhuǎn),我看人都覺得他們自帶星光。

房門大開,西海三太子走出來,手臂纏一圈繃帶,神勇英俊中帶有一絲憔悴,若是畫上個幾百張,肯定能在天宮少女中一售而空。差不多的年紀(jì),他全沒我兄弟的無憂無慮,也不是不可憐。

他安排我坐在珊瑚圓桌這頭,他在那頭。我雖然困乏,但顯然已被當(dāng)成座上賓,只好死睜眼睛。眼前是一碟一碟的時鮮水果,十分排場闊氣,我氣哄哄地挑了一顆龍眼剝皮吃。

敖烈把藥當(dāng)酒喝,很有一番失意人的浪蕩情態(tài):“西海的事,想必已在仙界傳開。家父與大哥為一個女子爭斷父子情,二姐終日鬼混,如今又聯(lián)合大哥謀反,西?;鶚I(yè),怕要?dú)г谖覀冞@一輩……”

絮絮叨叨一大車的苦水,沒我想聽的那句“你走吧”。可見苦肉計并不奏效,不如隨周公遨游去也。也不知睡到幾何,隱約傳來嚶嚶的哭泣聲。睜開眼,竟是在我的客房。

我有很重的起床氣,但猛然意識到自己尚在做客中,便很沒脾氣地爬起來,循著哭聲來到正殿。眼前的景象還真有些駭人。

大殿正中,擺著一塊水晶石,上面躺著一條傷痕累累的小白龍。丫頭們哭得抽抽搭搭,蝦兵蟹將們面有戚色。用我的頭發(fā)絲想想,也知道三太子為了平息內(nèi)亂,重傷不治了。

我一個外人,不好盯著男仙的真身仔細(xì)看。不過這威武修長的龍身,這瑩白的龍角與鱗片,這點(diǎn)綴得恰到好處的斑斑血跡……將這悲慘凄美的景象畫下來,流芳百世妥妥的。

可是,就算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也不應(yīng)當(dāng)鼻酸落淚吧。

忽然有個小丫頭紅著眼眶子,悄悄扯我的袖子:“殿下他,有話對您說?!?/p>

臨終遺言,不是該與近臣說嗎?思量間,他已恢復(fù)人形,我曉得這很耗損元?dú)猓热粚Ψ饺绱酥匾?,我覺得有必要莊重悲痛、低聲下氣:“三太子有何吩咐?北落在所不辭?!?/p>

三太子眼中似有無限囑托與遺憾,但我到底不敢催,只好真誠地欠身等著。他蒼白的唇動了動:“你……”我忙靠前傾聽。

“你……”到底我什么啊,急死個人!我耳朵貼上去,他卻把頭一歪,立時作駕鶴西去狀,一瞬間恢復(fù)了龍身。屋中哀聲頓起,一個龍宮老臣向我走來。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有殺人動機(jī),又有在場證據(jù)……

可那老臣只是抹了抹眼睛,努力維持客套:“三殿下吩咐過,他若是昏迷不醒,就先放了您?!?

真的?虛驚一場。如此一來,我的畫可趕得上交期。只是,我看著他輪廓分明的面龐,雙眸緊閉,心里還真是歉疚得很。敖烈,待我交了畫,一定趕回來看你,如何?

出了西海,找來打掃戰(zhàn)場的小兵一問,才知三太子已打了勝仗,把老大和二姑娘軟禁了。

可見他不是要我搬救兵,他是要我把甄宓完璧歸趙。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王母的畫,只好先擱一擱了。

我回身對海作揖:“三太子,這幾日您雖將我困住,但您實在盡了地主之誼,我家兄弟拐走您的美麗繼母,我沒理由袖手旁觀?!?/p>

緊接著,我便拔出發(fā)簪,對著八卦方位揮了好幾下。這簪子還是我與金童出生時,爹用太行山挖出來的五色蒼玉,親自磨制的一對。造好之后,他老人家來了興致,帶往八荒六合轉(zhuǎn)了一圈,簪子就成了我和金童召喚彼此的法器。

今日,這簪子卻沒有任何動靜,我越等越覺得不對勁。爹曾透露過,這簪子只對一個地方不靈。金童不會是帶她去那銷金窟了吧?

那銷金窟,聽聞是一位不意墮入魔道的仙人所造。在那處玩耍,是要用法力交換的。真是要了親命了。我匆匆向東趕去,又經(jīng)洛河,卻望見有股青煙,仿佛有人在祭奠。

凡人臨江灑淚,常有大作問世,蘇東坡之大江東去浪淘盡,便屬此類。我好奇心起,想知道凡人如何獲取靈感,索性按下云頭,看個究竟。

此時日已西傾,洛水已是半江瑟瑟半江紅。細(xì)細(xì)辨認(rèn),那凡人,乃是甄宓的裙下之臣。他又是嗟嘆,又是流淚,灑酒灑花,無不癲狂。

呃,真要拜他為師嗎?我還是有點(diǎn)拒絕的。不過,我猶豫了一瞬,卻見他向河心走去。難道,這凡人要殉情?我急急跑上前,忽然深衣被荊棘絆住,低頭去扯,這才發(fā)現(xiàn)在龍宮新?lián)Q的衣裙又被染成了五顏六色。

“你怎么如此不當(dāng)心?!?/p>

此時,雖然皓月當(dāng)空,但冷不丁有人在你耳邊說話,怎么也要奓毛的。我對著虛空警惕地問:“誰?”

那邊答:“我是敖烈?!?/p>

是他?他不是應(yīng)當(dāng)好好養(yǎng)病嗎?又跑出來做什么?

“我怎么看不到你?”

“這只是我的靈慧魄?!?/p>

我不免惋惜,手緊緊抓著樹干艱難地問道:“難道你已經(jīng)……”

“你擔(dān)心我?我還未曾過世。”

如果沒死,那這一魄便是自元神中生生抽出的,如此忍痛而為,必然是為那件放不下的事。

“你已經(jīng)囑托過我,又何必趕來?放心,我會盡力?!蔽液鋈煌次颍叭?,你不會……也愛上她了?”

他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p>

什么不可能?口是心非。

忽然,他又說:“你要小心那凡人。”

我不過是要拜師學(xué)藝,你卻戀上了年輕繼母呢。到底是誰要小心?

我不由得急得跳腳:“雖然那凡人確實威脅到了西海清譽(yù),但你未免太過。甄宓又美又年輕,你應(yīng)放手,既可為老龍王贏得成人之美的名聲,又能省下日后是非。我的閑事,不勞你掛心,趕緊回去將養(yǎng)身體,被邪魔入侵就不好了?!?/p>

我忙畫了一道石墻,將那凡人與河水阻隔,還不忘對敖烈丟一句:“還不回家振興西海去?!?/p>

那凡人奮力拍打墻壁,猶如失意的困獸。

敖烈不是讓我小心他嗎?我偏要安慰他:“也許,她活得很好,正在思念你?!?/p>

他驚駭?shù)睾笸耍詾槲沂巧搅止眵?。我努力跟他解釋說我是一個路過的仙子,還畫了許多精致的點(diǎn)心請他用。他仰著頭看天空:“天上這些星子,仙子最喜歡哪一顆?”

我抬頭,這星海還真是挺好看的。

小時候我常去星海劃船,長大后,金童拖著我去,我總說趕工,因此耽擱了。在姑射山,天空多半被繚繞的霧氣遮蓋了去,根本沒有這般明亮透徹。

最喜歡哪一顆?我答不出來。那么多星,不知哪一顆是敖烈的命運(yùn)星。

曹植要找甄宓,我也幫三太子找甄宓,我實在沒必要與他分道。

這一晚,我們在凡間客店住下。我抱著瓷枕,回味他對我說求之不得、三生有幸的欣喜神情,這拜師一事,看來是十拿九穩(wěn)了。

我正不知如何收斂笑容,忽聽到有人喚我:“北落?!?/p>

難道是老師?我連忙起身,用手?jǐn)n一攏頭發(fā),整理衣衫。

“你能不能矜持一點(diǎn)。好歹也是神仙了,竟對一個凡人動情。”又是這敖烈,陰魄不散。

他沒了真身,性情倒是活潑了些,但活潑過了頭,就令人討厭。

我忙整理儀容。是誰動情?你為了甄宓,連命都不要了呢。

門外篤篤作響,我光了腳跑去開門,只見曹植神情緊張:“我聽到仙子房中有動靜?!?/p>

老師為我擔(dān)憂,我不由得竊喜,師徒相處融洽,學(xué)業(yè)才能有所成就,將來,我可不是簡單的畫工了。于是,我忙殷勤地問他喝不喝茶。我畫的茶具在仙界絕對有口皆碑,件件精品,并且我熟諳如何畫出火候最好的水月茶。

“你真的以為他關(guān)心你?”

敖烈,是你逼我的。我及時繪出一把劍,對著虛空比劃:“你走不走?”

可是,好后悔,我一定太兇狠,倒先把曹植嚇得跌跌撞撞地走了。

“你再不走,信不信我畫十個女妖纏住你?”無人應(yīng)我,靜得能聽到院中搗衣聲。敖烈,你竟敢真的走掉。

翌日,我硬著頭皮去見曹植。他倒是神情自若,仿佛從未見過我昨日巡海夜叉的模樣。這很好,我不必搪塞,立即攜他上了云朵,趕去銷金窟。

許是怕沿途寂寞,他跟我講起凡間奇聞。說有個人名喚孟姜女,因為思念丈夫,把長城哭倒了。我正認(rèn)真聽老師授業(yè),忽然敖烈的聲音又響起來:“杜撰而已。若真把長城哭倒,那些勞工還不把她往死里揍?!?/p>

我別過臉做口型:“用你說?”

他說有個人用兩只桃子殺了三個武將,敖烈接上去:“這個你總該聽懂了。凡人狡詐?!?

這個敖烈,實在聒噪得很??刹恢醯模犞幸痪錄]一句,我很歡喜。只愿這一程,永沒有盡頭。

銷金窟之所以能安穩(wěn)地存在,有兩個緣故。一是玉帝認(rèn)為這處所在雖是威脅,也不啻于一種考驗,故此放任自流,果然篩去不少假神仙;另一個,則是因位置太隱蔽,太見不得光,便好似有了自知之明,對有自知之明的人閉一只眼,這也是玉帝維持天地太平的策略。

銷金窟就建在鄱陽湖底,喚作舍不得莊。

此處并非聲色犬馬,酒池肉林,而是水底的世外桃源。只要肯出賣法力,可一心一意在此體味人間至樂:美池桑竹,阡陌交通,良辰美景,賞心樂事,歡愛,縱情,……無戰(zhàn)火流離,無財帛紛爭,諸人友愛,道德高尚,并贈送一碗忘情水,兩顆后悔藥,三盒駐顏霜。

只是,以我的法力,在此購得二十年時光,便會壽終正寢。況且,我悲哀地省得,敖烈他,并不是為與我廝守而來。我問眉心只有一只眼睛的白胖店家:“有沒有一個名喚金童的男子,帶著一個女子來過?”

他慢吞吞地道:“來此處的男子女子太多。”

我沒有氣急敗壞,如果金童果然在此墮落,那也是他的緣法,爹娘想必也只灑幾點(diǎn)淚而已,絕不會鬧到這里,非要拖他回去??墒?,曹植發(fā)了瘋,吼道:“說。你把阿宓藏哪兒了?”

敖烈呢?他是不是也如此急切?

白胖的一只眼店家對我捻了捻手指,我明白,這個銷金窟,一舉一動都要付出代價。我將法力散出一縷,他忙接了去,神情貪婪,對曹植連連點(diǎn)頭:“好好,貨不錯?!?/p>

什么意思?什么叫貨還不錯?我握緊拳頭,緊盯著曹植,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帶著凡人的油滑腔調(diào)。憤怒、驚惶充塞我全身,我已無法明白他的言語,只有幾個詞陸續(xù)蹦到耳朵里:“店家……商量好的……我與阿宓……這兩個仙人……上乘貨色……換多少年?”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比蟾蜍還丑陋。我將他視作良師,他卻如此待我。

有溫暖的聲音在耳邊提醒我:“別難過。我在這里?!卑搅覜]有責(zé)備,只是輕輕向我陳述事實:這是凡人用慣的伎倆,曹植與甄宓,偷偷聯(lián)絡(luò),將我和金童引來此處,用我們的法力換幾年廝守。

我看向舍不得莊的出口,那三丈高的石門已將我的生路阻斷。我腿腳發(fā)軟,無法行動。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幾頭高壯的水牛精撲上來。

“北落,你只能靠自己。我先去找金童?!彼目跉鈬?yán)峻,不疾不徐。

我很愿意聽他的話:“好。但你也要當(dāng)心。”

畫筆還在,是我永生永世之慰藉與依傍。我畫了一只帶刺金鐘罩,在舍不得莊里飛上飛下,莊子里阡陌縱橫,房舍錯落,本來悠然自在,此刻卻雞飛狗跳。

逃生就是,躲得了刀劍,守得住退路。雖是初次經(jīng)歷,但我竟應(yīng)付得來,追兵氣喘吁吁,累得早無力氣。我定下心來,尋思還是離出口近些的好,不然畫一把大錘,在大門上砸出一條生路,待找到金童,也好走些。

回到出口,我自金鐘罩里出來透口氣,卻見洛神與曹植正在分辯什么。

那洛神拂袖:“你一個酸臭文人,不得志的皇子,能給我什么?你天天到我洛河來,不過是我引來仙人的魚餌罷了。”

我到底不是善類,看到曹植一番心腸也被人蹂躪,不禁大快。身后又響起追兵的呼喊聲,那個一只眼的白胖店家落在后面,嚷著要捉我。我不欲再理會這二人的糾葛,只顧狠力砸門。

忽然,一聲凄慘而短暫的叫聲響徹封閉的世外桃源。我手里的錘子滾在地上,慢慢轉(zhuǎn)過頭,看見曹植的腦漿迸裂,石門上留下一片紅色的洇濕。那面孔失去秩序,頎長的身軀轟然倒地。

他自戕而死。我看向洛神,還沒來得及質(zhì)問,那個白胖店家已趕過來。

洛神立刻換了方才冷清的面孔,她掏出手帕,給店家擦汗:“掌柜的,這凡人的靈魂可是意外收獲,你可得給我個好價錢?!鄙裆D(zhuǎn)換之迅捷,堪稱前無古人,令我膽寒。

這世間,到底有無一個情字,實在需要考證。我正在心驚,半空忽然騰起一片火焰。我還未來得及細(xì)想,火焰之中,出現(xiàn)一個繩索捆綁、受火烘烤的男子。

那甄宓眼波流轉(zhuǎn):“你可看看,這是不是你兄弟?”

金童披頭散發(fā),面上滿是灰塵血淚,向我喊:“救我,救我。”

此刻,我的身體已不由我做主,我畫了一把劍,向甄宓狠狠刺去。我要?dú)⒘怂?,讓她與曹植去做一對鬼鴛鴦!劍尖貼到她衣服的那一刻,她和店家卻冒出一縷得逞的笑。我依稀覺得哪里不對,又覺得殺了她很對。

可我沒有成功。一股突來的力量擋住去勢,劍尖就停在她的縞素紗衣上,她卻在這一刻非常失望。一個虛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殺了她,是什么下場?”敖烈回來了。

我一怔,我是仙人,若我殺了她一個沒法力的凡人,會法力散盡,永墜阿鼻。

“金童不在此處。你,快逃。”

逃字以后,再無聲響。我沒有再去喊他,只是癱坐。

我雖坐井觀天,到底知道一條天規(guī):他自元神中將靈慧魄抽離,已是仙人大忌,方才,又硬是用靈慧魄擋住我的劍。三魂六魄本來無形,自然不可用力,無論哪一魂哪一魄,若是發(fā)力,便是逆天而行,魂或魄,當(dāng)場灰飛煙滅。

原來,絕望是這般滋味,身心俱空,天地明滅,只想重來一回,又可惜太明白,這不可能。

石門轆轆作響。石門外,響起一個熟悉又荒唐的聲音:“阿姐,你果然在這處?!?/p>

許是累了,我的眼睛很模糊,只看到幾個人影向我走來。

回到姑射山,金童倒很安分。

想必他見我從未有過的冷厲,不敢作聲。我木著一張臉:“簪子明明探不到你的信息,可你怎么不在銷金窟?難道世上還有別處是阿爹沒去過的?”

他依舊吊兒郎當(dāng):“我確實被她迷惑,要去銷金窟的??赡莻€甄宓,根本沒法力,又騙我說有法力,虛偽得緊,所以到了鄱陽湖邊,我就與她散了?!?

所以,金童才是真神仙,雖被外物所迷,卻能勘破。

我把金童攆出去,在洞口畫了兩扇門,囑他若沒要緊事,不要再來。

“阿姐,你恨我去晚了?”金童不停地叩門環(huán)。

不是的,我需要清靜,好好尋個法子找回敖烈的靈慧魄。我對著燭臺正愣神,忽然啪嗒一聲,自我袖間,跳出一尾白鯉魚。那小小的魚身在我掌中活蹦亂跳,我熱淚盈眶,很是欣慰。

我把白鯉魚裝到一只小巧的水晶罐里,到處走動。

西海的人曉得三太子為我丟了一魄,恨不能把我做成醉蟹。

上回送我出海的那個老臣哭哭啼啼,很不客氣:“那一日,殿下把你抱回來,我就知道,我們殿下要吃你的苦頭了。”

這不算壞話,被人比作褒姒之流,不是誰都有這種運(yùn)氣。我想苦笑,卻沒笑成:“放心,我有辦法讓他恢復(fù)。不過,得讓我見一見他的元神?!?/p>

西海之西的海角,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水草地,他的元神儲在此處。走進(jìn)去,到處是皚皚魚骨。老臣子說此處是西海圣地,不識得路,只能是死。最終,我見到了敖烈的元神。那三魂五魄都是神俊的小白龍,一條一條,圍著他的真身,沉沉地睡在軟珊瑚中。

若是白鯉魚不能變成他的靈慧魄,西??倳字?。

我只好去求玉帝。我把玉帝的民間畫像畫得神采飛揚(yáng),他總該給我?guī)追直∶???墒怯竦垡灿须y處,敖烈醒不來,西海主位也不能一直空著,不然又惹紛爭。我與玉帝討價還價,最后他允了我五百年。雖太短,但畢竟也是時間。

我又陸續(xù)拜訪了很多神仙,他們看著那悠然的白鯉魚,皆束手無措。

我試著搜集天地精華喂它,依舊毫無起色??晌也荒軞怵H,若有一天,敖烈醒來,我不愿讓他知道我放棄了他,從而后悔為我搭上性命。既然他從前游歷三千世界,那天地間至少會殘留他的氣息。我便決心帶著白鯉魚賞遍天下美景,妄想以此復(fù)蘇魂魄。

姑射山外,有無數(shù)河山。見到瀑布倒流,海浪瞬間成冰,山中流嵐占盡霞光,我心中大為贊嘆。驀然回首,卻只有水晶罐里的白鯉魚以尾巴對我,這時候,我最想念敖烈的聲音,他一定會說我品位淺薄。

每次停留,除卻搜集山水素材,我必畫一幅敖烈的龍身,對著白鯉魚說:“三太子,還記得嗎?你以前,是這般模樣。”

就這樣走走停停,轉(zhuǎn)遍三千仙山,五百年倏忽而過。我沮喪,這世間再也無處可去,只有回到我們初次相見的洛水。

我閉上眼睛,潛入水中,摸出畫筆,以水為幕,最后一次,畫我最熟悉的龍身。

洛水突然嘩嘩作響,我不得不睜開眼,看是誰非要這時來擾我。

水中,一條透明的龍向我游來。

敖烈。敖烈。是你嗎?可我在瞬間失望,那只是幻覺。水晶罐里的白鯉魚仍以尾巴對著我。

下一刻,有個人,身穿花青纏枝圓袍,發(fā)絲隨著水草蕩啊蕩,一副不知拿我怎么辦才好的神情:“北落,我回來了。白鯉魚只是白鯉魚。”

我等了五百年,夢里常見到他,我太明白,眼前這一個,又是泡影而已。

不,別過來。

夢幻泡影,如露如電,很容易失去。

對,就待在那里,讓我看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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