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這是歷史上的一段佳話：在回答“你與你父親誰更清廉？”時，他回答：自己父親遠勝過自己，“因為父親很清廉，唯恐別人知道；而自己清廉，卻唯恐別人不知道”。

清廉為將

三國時代群雄并起，英雄輩出。其中有一位名臣胡質(zhì)，他的出名，是因為清廉。

胡質(zhì)無論走到哪里帶兵，都以節(jié)義自守，毫不貪財。有時，打勝仗之后，朝廷頒發(fā)獎賞，他不是拿回家里，而是送給士兵們，以至于胡家“家無余財，唯有賜衣書篋而已”。胡質(zhì)由此很得士兵們的信任，也得到魏國皇帝的信任，他的官職一路上升，最后做到了荊州刺史，封振威將軍，賜爵關內(nèi)侯。這是曹操最信任的將軍張遼曾擔任過的官職。

魏國朝廷將胡質(zhì)放在南方，是專門用來對付孫權(quán)的。因為他清正廉明，能和士兵們打成一片，所以軍隊很有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在吳國圍攻樊城（今屬湖北襄陽）時，他帶著部隊輕裝上陣，趕到戰(zhàn)火硝煙的前沿，一舉擊敗了吳國軍隊。

打敗吳國軍隊之后，胡質(zhì)立刻開始致力于民生工程。他大力發(fā)展生產(chǎn)，設置了東征臺，一邊農(nóng)墾一邊守邊。隨著農(nóng)業(yè)的豐收，百姓豐衣足食，即使發(fā)生饑饉，家里積蓄的糧食也能吃幾年。接著，胡質(zhì)又發(fā)展交通，在諸郡之間修筑河渠，以供舟船往來，同時設置關卡，嚴防吳國從水上偷襲魏國軍隊。這兩項工作都受到了百姓的贊許，成效十分顯著。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荊州隨之成為富裕的地方，平和安寧。

清廉教子

在這期間，有一次，胡質(zhì)的兒子胡威去看望父親。這位將軍的公子由于家里貧窮，沒有車馬和仆人，竟然獨自騎著一匹驢子出發(fā)了。從魏國京城洛陽去荊州，千里迢迢，其中的艱苦難以想象。由于買不起草料，胡威得一邊走，一邊放牧驢子。至于他自己的肚子就很好解決了：出門的時候，他在驢子背上放了一袋糧食，走到哪兒餓了，他就借當?shù)厝说腻佋?，自己做飯吃，然后騎著驢子重新上路。就這樣，他一路跋涉，整個行程中竟然沒有花一貫錢，更沒有驚動沿途官府。

一般的父親，如果兒子受那么大的困苦來到自己身邊，一定會很心疼，會想盡辦法補償兒子?？墒?，胡威來到荊州后，胡質(zhì)沒有這么做，他的做法甚至有些讓人難以接受：沒有空閑的房間可以讓兒子住，他就安排兒子住在馬廄里，而且一住就是十多天。

在這十多天里，胡威每晚都受著蚊蟲叮咬，聽著馬的嘶鳴，聞著馬糞味入眠。之后，他拜別父親，準備騎著驢子回家。

胡質(zhì)看著風塵仆仆、來去匆匆的兒子，心里很是內(nèi)疚，擔心兒子沿途生活太苦，想給兒子一點兒盤纏?？墒?，他手頭也沒有什么錢，就跑到箱子里翻找，最后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匹絹，送給兒子。胡威拿著絹，疑惑了。

胡威知道父親一向很清廉，不可能有多余的財物。于是他問道：“您一向清廉，這絹是從何而來的？”

胡質(zhì)很坦誠地回答：“這是我俸祿中剩余的一點兒東西，給你做路上的飯錢?！?/p>

父子倆這是在互相監(jiān)督：胡威擔心父親的絹來路不正，故有此問；胡質(zhì)則很硬氣地告訴兒子，這東西是自己的俸祿。

清廉自守

胡威終于放心了，拿著父親送的絹回家。不成想，離開荊州不遠，他就遇見了一個闊綽的商人，而這個人竟然也是要回洛陽的。既然是同路，胡威當然高興，便和此人相約作伴。

這個人非常有錢，出手又十分大方，胡威的住店錢、吃飯錢、喂驢子的草料錢等，對方全部替他掏了腰包。胡威急了，連忙阻擋，對方很不高興地說，大家都是同路人，是朋友就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千萬不要客氣。

胡威無奈，也就只有接受了。這樣走了數(shù)百里，胡威越來越感覺其中有蹊蹺，再一次上道行走的時候，他故意“疑而誘問之”，大家萍水相逢，初次相遇，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

那人一笑，終于告訴了胡威實情。原來，此人并非什么走南闖北的大商人，而是胡質(zhì)屬下的一個都督，他一直想高升一步，可胡質(zhì)清廉自守，油鹽不進。無奈，這個都督就動起歪腦筋，想從胡威身上下手。他瞅準胡威揮別父親、騎著驢子出發(fā)后，就暗中帶著金銀，在路上等著胡威。他以為，自己一旦成功巴結(jié)上了胡威，還怕胡質(zhì)知道后不升自己的官？

胡威聽完，氣不打一處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沿路如此自律，卻仍成為一個間接的受賄者，這無疑會給自己和父親留下污點。好在，他身上還有那匹絹，還值點兒錢。于是，他馬上把那匹絹交給那個都督，作為自己花了他的錢的賠償，然后拱手一別，騎著驢子匆匆離開。

清廉傳家

胡威回到家后，馬上提筆將這事寫信告訴了父親。胡質(zhì)接到信后，一拍桌案，馬上讓人去宣那個都督來。都督一聽，高興地以為胡質(zhì)要升自己的官了，立刻趕到軍營。

萬萬沒想到，胡質(zhì)眼睛一瞪，指著都督厲聲責問，說他不該心存妄念、賄賂上司的兒子，并命令手下打了他100杖，然后將其原有的官職一降到底。眾人見此，從此都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由于有這樣嚴格的家教，胡威步入官場之后，也繼承了父親的清廉官風。在地方任職的時候，他勤于政術，將地方治理得一片和諧。他到朝廷任職時，面對當時貪污成風的官場生態(tài)，他告訴皇帝，要嚴肅法紀，打擊貪污，千萬不能手軟。

那時，西晉已經(jīng)取代了魏國，統(tǒng)治者是晉武帝。晉武帝對于貪贓枉法的官員也深惡痛絕，他點著頭告訴胡威，凡是尚書郎職位以下的官員，如有貪污，自己絕對不會寬恕的。胡威一聽，馬上批評晉武帝：“我前來陳述意見，難道是為了請您去整頓尚書郎以下的官吏嗎？最正確的方法就是在如我這樣的高官身上開刀，這才能嚴肅法紀！”

晉武帝聽了，很是驚嘆，也很是佩服。

欣賞之余，晉武帝想起了當年胡威和胡質(zhì)之間的逸聞，又特意問了問細節(jié)，聽完后提出一個問題：“你與你父親誰更清廉？”

這個問題，當年胡質(zhì)出道時也曾遇見過。胡質(zhì)的父親名叫胡通，才能出眾，清明干練，和曹操的關系很不錯，曹操也非常佩服胡通的操守。曹操準備起用胡質(zhì)為官的時候，有點兒不放心，暗暗詢問別人，胡質(zhì)和胡通相比，究竟如何？別人回答：胡質(zhì)和他爹胡通相比，別的不敢說，在清廉和干練上是不相上下的。

幾十年過去了，胡通和胡質(zhì)都已經(jīng)作古，胡威又面臨著同樣的問題。胡威說，自己父親遠勝過自己，因為自己的父親很清廉，但唯恐別人知道；而自己清廉，卻唯恐別人不知道，因此自己遠遠不及父親。這話說得毫不含糊，其中有自謙，有對父親清廉品德的肯定，更有對自家三代清廉家風的肯定。

胡通、胡質(zhì)和胡威祖孫三代能在三國名臣中脫穎而出，和他們都能將清廉的家風進行到底是分不開的。清廉不能吃、不能喝，但它的確是一件傳家寶。

（李云貴薦自《百家講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