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紀(jì)步
火車上的中國人
◎卞紀(jì)步
從人性的角度出發(fā),呈現(xiàn)人在火車這個特殊空間里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記錄20世紀(jì)90年代的時代特征:大哥大、燙發(fā)、印有電影明星照片的T恤、便攜電視機(jī)等等,勾起令人難忘的記憶。
《火車上的中國人》
書名:《火車上的中國人》
著者:王福春
書號:978-7-5596-0194-0
出版: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版次:2017年8月第1版
《火車上的中國人》展示的是流動的社會縮影,是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生動寫照。也可以說,這是他在用人類的第三只眼睛透視社會和人生。正因為它生動、真實,甚至很準(zhǔn)確,所以它不僅很吸引讀者,能夠引起人們的欣賞和共鳴,而且具有無可爭議的歷史價值。
——世界華人攝影學(xué)會會長楊紹明
王福春為第十七屆全國影展金牌獲得者,第三屆中國攝影最高獎——金像獎得主,被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授予德藝雙馨優(yōu)秀會員。被《中國攝影家》雜志評為2008-2009年度“最具有影響力攝影家”。2010年在西安參加《見證:中國紀(jì)實攝影20人》展覽并被中央電視臺紀(jì)錄頻道報道。2010年被《文明》雜志評為“文明經(jīng)典杰出攝影家”和“文明中國杰出攝影家”。2014年被IPA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評為全亞洲最具影響力的30位攝影師之一。2015年《火車上的中國人》參加北京國際攝影周展覽,攝影作品被典藏。2016年《火車上的中國人》獲美國洛杉磯中國攝影節(jié)社會紀(jì)實攝影杰出貢獻(xiàn)獎。
王福春乘坐火車上千次,行程十多萬公里,拍攝萬余張底片?!痘疖嚿系闹袊恕肪x其中114張,包括37張以往畫冊中都未出現(xiàn)的作品。這些黑白紀(jì)實攝影反映了20世紀(jì)90年代中國人旅途生活的真實瞬間,有些場景在現(xiàn)在看來有些不可思議:打麻將、集體做廣播體操、帶寵物上車;有些場景似乎從來不曾改變:孩子送別親人時的哭鬧、站臺上小販的叫賣、情侶間的含情脈脈、車廂里的擁擠不堪……來自天南海北的人迅速熟絡(luò)起來,生活臨時交織在一起。豐富的影像呈現(xiàn)一種久違的濃烈的人際關(guān)系,展示一個流動的中國。
攝影師在混亂中尋找趣味,用幽默化解現(xiàn)實壓力,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看似平常,實則令人回味無窮。
我是鐵路運輸系統(tǒng)的一名自由攝影人。早年畢業(yè)于鐵路機(jī)車司機(jī)學(xué)校。參加工作后,曾在列車上做過檢車員工作,對鐵路有著特殊的感情。從事攝影工作后,我的鏡頭一直沒有離開過鐵路。隨著創(chuàng)作的不斷深入,我越來越關(guān)注人們的旅途生活狀態(tài),十幾年來,我北上漠河,南下廣州,西奔格爾木,東至上?!俗熊嚿锨Т危谐淌畮兹f公里,拍攝近萬張底片,留下了人生旅途的印記。
生活就是這樣,時間與空間在交織交錯。在列車啟動時,窗外還飄著鵝毛大雪,一覺醒來,又發(fā)現(xiàn)自己已融入江南春色。當(dāng)我的鏡頭聚焦莘莘學(xué)子苦讀時,身后還響著搓麻將的噪聲。另一車廂里有小女孩望著車窗外默默地發(fā)呆,而迎面駛來的列車?yán)镉謺l(fā)生些什么呢?
1987年5月,那場大興安嶺特大森林火災(zāi),我和新華社記者王建民、解放軍坦克四師作訓(xùn)參謀王永剛在河灣林場和軍民奮戰(zhàn)了四天四夜。臨回來我登上了漠河——齊齊哈爾的列車。我一上車,就發(fā)現(xiàn)車廂里擠滿了投親的災(zāi)民,大包小裹,滿臉愁云,不時地聽到小孩子的哭叫聲和老年人的呻吟聲,那情景就像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爭似的,心里很沉重。我在列車上采訪了列車員為災(zāi)民發(fā)送面包和菜湯、哈爾濱急救中心的大夫為災(zāi)民送醫(yī)送藥的情景。在采訪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對年輕夫婦和老太太抱著一個在大火中降生的嬰兒,他們什么都沒有從家里搶出來,唯一將孩子抱了出來。我馬上找到列車長匯報了這一情況。列車長和餐車主任很快為產(chǎn)婦送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外加兩個荷包蛋,感動得一家人握著列車長的手不知說啥好。列車長將孩子抱在懷里,親如一家人……這些感人的鏡頭被我一一記錄下來。
1995年7月,列車停在了西寧站臺上,一位年輕軍人領(lǐng)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送站,小女孩哭喊著,死活要跟媽媽去,原來出乘的列車員是她媽媽。列車終于啟動了,那小女孩呼喚媽媽的聲音隨著列車的遠(yuǎn)去,被列車的轟鳴聲給淹沒了,那位列車員媽媽仍在不停地?fù)]手。透過車窗,在陽光照射下,我分明看見了列車員眼里閃動著晶瑩的淚花,我被感動了。這就是母親,一個普通的列車員母親。
1998年4月,我隨李振盛老師去齊齊哈爾,采訪三十多年前滿身戴著毛主席像章的解放軍戰(zhàn)士王國詳。在返回的列車上,我與《江城晚報》記者小車同行。上車后,一回頭看見了身著黃色袈裟的年長和尚正手持車票找鋪位,找到鋪位后我們坐到了一起。在交談中,得知他是普陀寺九十二歲的老方丈,前來齊齊哈爾寺院看望他一百多歲的師父。我看小車和他談得很親熱,我拿起相機(jī)拍了起來。突然,小車說:“您老人家給我看看病唄?!崩戏秸烧f:“你有什么病?紅光滿面的?!闭f完站了起來,順手從褲兜里掏出一副潔白的線手套,戴在手上,順勢將左手兩指托住小車的手腕,右手兩指按住脈穴,號起脈來。這時,看我手持相機(jī),他順口說:“別照??!”我聽后沒做任何反應(yīng),下意識地舉起相機(jī),就在我迅速調(diào)焦的一瞬間,與他一雙明亮的眼神重合了,留住了這一難得的鏡頭。
那明亮的眼神,那潔白的手套,那圣潔的心靈,那佛家的慈悲,那男女授授不親的規(guī)矩……都融入了這一瞬間。
我沒能尊重他老人家,心里很愧疚。有時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該怎樣才對。攝影這行當(dāng)是帶有侵犯性的。有些鏡頭可遇不可求,像這樣的鏡頭,恐怕今后不會再遇上了。
常有朋友問我:“你在列車上拍片,遇到過麻煩沒有?”我只是笑笑,這種笑其實是一種苦笑,其背后有一種難言的痛楚。
在列車上拍片,既要克服光照低、列車晃動的不利因素,又要排除列車工作人員的誤解。列車上最忌拍片,生怕我給曝光什么。有時列車長很客氣地給我讓到軟臥車上,又是倒茶、又是敬煙,到點叫我到餐車用餐,其實是把我軟禁起來。
我在車廂里一次次串來串去,眼睛不時地在搜索,有些旅客警覺性很高,提防我,暗地里通報乘警;警察審查我,看我的證件,弄得我哭笑不得。還有一次,我在車上被人誤解,不由分說,被人奪走了相機(jī),列車長、乘警都不向著我說話,弄得我有理也說不清。
我一生癡迷于攝影,曾兩次摔成肋骨骨折,一次在三九天掉進(jìn)冰冷的松花江,一次坐汽車扎進(jìn)興凱湖,還有一次不慎滑倒將左腿脛骨摔成骨折,掉進(jìn)了無底的鏡泊湖,若不是影友長江和女兒把我救上岸邊,恐怕早就沒了性命。但令我欣慰的是攝影回報了我,不是金牌,也不是金錢,而是攝影給我的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樂趣,給我的家庭帶來了無盡的歡樂。攝影成了我生命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使我這顆掛滿傷痕的心,得到了一絲甜甜的慰藉。
在中國的版圖上,鐵路運營里程達(dá)6萬多公里,然而鐵路線的人均擁有量只有一支香煙那么長。中國鐵路的年人口流動量曾達(dá)10億多人次,買票難,乘車難的現(xiàn)實讓人難以承受……《火車上的中國人》是我用自己的感受寫下了世紀(jì)末中國鐵路這段無法忘懷的歷史。
我很慶幸自己與鐵路結(jié)緣,拍下了火車上的時代變遷,見證了改革開放以來鐵路飛速發(fā)展的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