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亨德里克·格倫 文 王奕瑤 譯

回味無窮的日記

◎[荷蘭]亨德里克·格倫 文 王奕瑤 譯

荷蘭老人亨德里克·格倫的日記最初發(fā)表在網(wǎng)站上，后來出版社出版了這些日記。日記講述了他“有尊嚴(yán)地老去”的故事，字里行間展現(xiàn)出的智慧、魅力、洞見，讓人回味無窮。

1月1日星期二

即使到了明年，我依舊不喜歡老年人。步履遲緩地蜷縮在助行架后，莫名其妙的暴躁脾氣，沒完沒了的抱怨，還有，茶歇時毫無新意的點心，連連不斷的嘆氣聲。

我83歲零3個月了。

1月2日星期三

如果我在年底之前辭世，那也是不可控制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會讓我的好友埃夫特·杜克爾在我的葬禮上讀一小段我寫的日記。

當(dāng)我被梳洗得干干凈凈，衣著整潔地躺在火葬場名叫“終點”的一個小廳里時，埃夫特刺耳的聲音將會打破那讓人不安的沉默。他將面對困惑的人群朗讀幾段優(yōu)美的篇章。

我只擔(dān)心一件事：如果埃夫特先我而去怎么辦？

如果那樣的話他就太不厚道了，與他相比，我更是疾病纏身。

1月24日星期日

霍赫達(dá)倫先生已經(jīng)開了幾個月的代步車。三天前他那位開汽車修理廠的兒子把代步車帶去廠里，今天早晨才把車送回養(yǎng)老院來。代步車完完全全地改頭換面了：擾流板，更寬的輪胎，車載GPS，喇叭，帶有功效的音響系統(tǒng)，以及點睛之筆——安全氣囊，全都是基本派不上用場的東西，不過一點也沒有降低車的美感?；艉者_(dá)倫先生像孔雀一樣，開著他的新“蘭博基尼”代步車，在養(yǎng)老院里轉(zhuǎn)著圈炫耀。當(dāng)然周圍有一些酸溜溜的妒忌話，不過他也收獲了許多贊美之詞。所以說就得這樣：繼續(xù)活著，做你想做的事。18歲的這些年是最美好的，充滿冒險，充滿驚喜：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40歲左右的人往往如日中天，是最強(qiáng)壯、最健康和最有實力的，那是人生的巔峰時段?？上У氖?，人們通常意識不到這一點，而是在悄然無息的時間流逝中走至暮年時才突然頓悟到這一點。而那時候，人的眼界越來越窄，生活也越來越空洞，一杯茶，一塊餅干，喋喋不休就一天過去了。

別遷怒于我，我也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我決定邁出生活中重要的幾步，好好享受余下的時光：交更多新朋友，做更多瘋狂的計劃，哈哈哈！

2月9日星期六

想到一會兒艾菲要來，我不禁緊張起來。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別太當(dāng)回事，但實際上我早已把房間整理得一干二凈，地也拖得一塵不染。襯衣來來回回熨了兩次，還專門去商店買了四種餅干。一會兒我還得去趟商店，買一些除了英式紅茶外的別的茶。

2月26日星期二

我的分析是，變老的過程就是與嬰兒到成年成長的相反過程。就身體而言，你從獨(dú)立變得越來越不獨(dú)立。從人工髖關(guān)節(jié)移植術(shù)、搭橋手術(shù)到隨處散落的藥片；從只能吞食糊狀食物到大小便失禁。如果死亡遲遲不來，你就會像一個穿尿不濕、掛著鼻涕的脾氣古怪、說話含糊不清的老小孩。從出生到

3月28日星期四

在進(jìn)入賭場的時候大伙兒曾商量好，如果玩游戲贏了錢，應(yīng)該把錢充公，奉獻(xiàn)給老不死俱樂部。一個半小時后，大家圍坐在吧臺前開始數(shù)錢。我們居然贏了286歐元。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意的笑容，就連工作人員也不例外。顯而易見他們?yōu)槲覀兯闪丝跉?，我們的表現(xiàn)完全沒有輸給那些年輕的肌肉男。

4月27日星期六

研究數(shù)據(jù)表明，小孩平均每天笑100次，成年人卻不到50次。從人生某個階段開始，我們喪失了笑的能力。老年人并沒有被單獨(dú)列為一類。但在我看來，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人的笑容越來越少，盡管人與人之間還是有很大區(qū)別。我最近開始觀察身邊人的微笑次數(shù)，有五個人竟整整三天都沒有笑過，有四個女士卻從早笑到晚。你一旦開始注意觀察這一點，煩惱也隨之而來。所以我不建議大家去刻意觀察某件事或某種現(xiàn)象，這是老人保持快樂的一個訣竅。

5月7日星期二

誰也沒有想到，不是別人，而是埃夫特竟然花錢請我們參加了一次太極拳培訓(xùn)。這完全不符合他的風(fēng)格。我們的老師很隨和，我們可以隨意開他的玩笑，他絲毫不介意。當(dāng)然，他也有嚴(yán)肅的時候，那就是學(xué)慢速格斗動作。太極拳運(yùn)動可以在助行架上完成，就這一點而言，是非常適合老人的。我們這位太極大師和他優(yōu)雅的助理試著教我們每一個分解動作的名詞，這些動作的名字都很好聽，可是無論如何我也記不住。

課程結(jié)束后，為了保持風(fēng)格的一致性，我們?nèi)ラL城飯店吃了頓中國餐。格里吉爾面無表情口齒不清地點了“33號中餐配白米飯”。幸運(yùn)的是，中國人很會和老人相處。尊重老年人在中國的文化中根深蒂固。而在我們西方文化觀里，老年人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5月27日星期一

我們的日程表永遠(yuǎn)是空的，今天沒有安排，明天也沒有安排，這一年剩下的日子都沒有安排。我們擁有整個世界的時間。以前工作的時候，我們總是抱怨每天的日程安排得太滿。老年人日程表里唯一的安排就是定期見醫(yī)生，進(jìn)行健康檢查。如果你能時不時往日程表里填上一些活動，就會像孩子一般興奮不已。

12月31日星期二

新年即將來臨，之后便是春天，然后就是我們的葡萄酒之旅。對于我們是否可以成行，我有些不安和憂慮。這只是我自己的感覺。老不死俱樂部必須保持著如同名字里所說的那種精神，不然的話它就什么也不是了。在葡萄酒之旅后，我將重新制訂新的計劃。只要是有計劃的日子，那就是生活。

今天下午，我會去買一本新的日程本和一本新的記事本。

摘自《老伙計們出發(fā)啦》文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