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當鋪、打鐵、裁縫、燒餅、擦背、修腳、賣笑、要猴、唱戲、說書,什么棺材鋪、燒酒鋪、中藥鋪、銀匠鋪、茶樓、飯館等這些在泗州城都不算新鮮。如果有人在西大街開一家靈魂按摩屋,大伙兒一定覺得稀罕。
泗州城很多人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可是把靈魂鋪在手心下按摩,他們可是從沒有聽說過。
靈魂按摩屋的主人是一個少女,一頭長發(fā)差兩寸半就可著地,一身粉紅衣裙宛如仙女,雙手抱著一只雪白的兔子。看到她,泗州人總會想到月亮上的嫦娥。特別是她一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小酒窩,淺淺的,醉倒不少男人。
有人說少女會法術,她的屋里可以變幻出五光十色,也有人說那是人的一種幻想,其實她的屋的四壁是白色的。
在沒有感受她的神奇按摩術之前,泗州人喜歡叫她小妖。直到她治好首富江大佬千金的病,大家才開始尊稱她為靈魂師。
江大佬女兒江水甜得了病,厭食、乏力、多夢、失眠、哭泣,看了多位中醫(yī),就是找不出病因??粗畠阂詼I洗面,面容憔悴,江大佬心里急呀,承諾:能醫(yī)好怪病者,可贈送西大街門市房一套。
小妖也能治病,江大佬不相信,可還是讓管家去請小妖。
一碗茶工夫,管家回來告訴他:“小妖讓您親自去一趟?!?/p>
為了給女兒治病,江大佬只好前往。
“坐吧!”小妖摸了摸懷里小白兔的頭,并沒有起身,“之所以讓東家來,是因為小姐的病在您身上?!?/p>
“什么?”江大佬一聽這話,剛碰到板凳的屁股又彈了起來。
“東家先不要激動,您坐下來慢慢地把心平靜下來?!毙⊙淹米优e到肩上問,“您看到什么?”
“白玉兔?!?/p>
“您閉上眼睛。再看,是什么?”
“小銀兔?!?/p>
“您仔細看看?!?/p>
“你手里什么也沒有?!?/p>
“好了,你可以閉上眼睛了。”小妖伸出纖細的手指做成一個心形,在江大佬的胸口一放,江大佬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變輕了,飄浮成一朵云。他看見一個女孩和一個書生坐在一條船上,向他招手,他們圍繞云朵,吟詩唱歌給他聽……
江大佬的身體像是浮在一塊松軟的蛋糕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心中有個結,在小妖的輕輕按摩下,松開,暢通,渾身舒坦。
江水甜的病,好了。
人們看到在西大街新開了家茶樓,江水甜和一個書生在為來客泡茶,聽他們講小妖的故事,不,現(xiàn)在,大家都叫她靈魂師了。
書生邊給大家倒開水,邊說:“知道萬三最近為什么成人了?他也得到了靈魂師的按摩。”
提到萬三,泗州人知道,那也算是西大街的惡人,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打人,一天不動手,心里就像貓抓似的。
“他是典型的心里有病,哪能不分青紅皂白,人家好好走在街上,他抬手就是一巴掌。他說,控制不住自己,不打人心里就難受。大家可能也聽說了,在靈魂師剛來不久,他拿著一把刀,天天上街,嘴里嚷著要殺人,誰見了都嚇得躲遠遠的。還好,他拿的是一把木刀。
“感謝靈魂師吧,不是她治好了萬三的病,大家現(xiàn)在還能安心坐在這里喝茶嗎?”
聽著書生的話,大家一想到平日里擔驚受怕的,真應該好好謝謝小妖,不,感謝靈魂師。
“靈魂師只需要伸出手在你的胸前輕輕按摩,你的身體立馬就飛起來,你的欲望,你的不平,你的羞恥,你的痛苦,你的無奈,你的一切雜念,隨風飄散遠去,剩下來只有一顆平靜如水的心。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不會相信,可經過靈魂師按摩的人,無不為自己先前的行為內疚,更為自己除去心靈上的枷鎖感到欣慰?!?/p>
“他說的一點兒不假。”萬三不知何時走進茶館,“那段時間,我沖動地想殺人,握著刀,滿街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前面仿佛有一頭牛在用繩子拉著我的身體,直到我一頭鉆進靈魂按摩屋。那滿屋的藍色,像天空一樣,我握著刀在云里飛舞,直到飛來一只鷹,把我的刀叼走。過來一個仙姑,她舉起劍將我劈成十八瓣,我一點兒也不痛,每瓣又劈成十八塊,每塊再劈成十八片,如此循環(huán)。我估計被劈成肉絲了,我的身體再也不癢了,我的心異常安靜,像菜刀拍平的肉末。仙姑再一舉劍,我從劍上滑落下來,我變成了兩個人,另一個被她一劍捅進云層里了,只剩下現(xiàn)在的我了。以前對大家不敬,請你們原諒,今兒的茶算我請大伙兒喝的。
“對了,你們可不要對靈魂師有什么非分想法。洪澤湖里的魚王曾帶著魚兵蝦將來搶她,你們猜怎么著?靈魂師壓根兒沒出手,她懷里那只小白兔就給擺平了。小白兔離開她的懷抱,四爪著地,仰天一咧嘴,瞬間變得比一頭大象還大,那三瓣嘴里的門牙,似鋼刀般鋒利,魚王當時就嚇破膽了,逃回洪澤湖,再也不敢露出水面了。
“不相信,是嗎?你們看到過魚王沒有?”
看著一臉認真的萬三,所有喝茶的人點頭說,信,又搖頭表示沒見過。
往日,想讓萬三請喝一杯茶,夢里都不敢想。看來書生說的是真的,萬三說的也不會假。
小白兔能變成一頭象。大家心想,小妖,不,靈魂師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