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爾曼
甜品即甜食,分干、濕兩大類,故有的稱為“甜點”,有的叫“甜羹”,甚至稱“甜菜”,通常作為宴席上最后一道上桌的壓軸美食。
我小時候,宴席程序通常是冷盆、熱炒、大菜,最后是兩道一甜一咸、干濕相配的點心。父母常帶我上酒樓飯店或赴親朋好友家宴,我呢,—上來畢恭畢敬,人模人樣坐著,待冷盆吃得差不多了,就再也坐不住了,去找小伙伴瘋玩了。然而,當(dāng)一股有特殊香味的大碗端上桌時,我立即意識到對我胃口的甜品“出場”了,立馬飛奔爬上我的座位,催促媽媽快給我盛一碗。那時的甜品比較簡單,通常是酒釀小丸子、黑洋酥小圓子、水果羹、豆沙羹、桂花年糕丁等,客人吃完甜品,常會滿足地拍拍肚皮笑著說:“飽透飽透,舒服極了!”
消費者喜歡,餐飲業(yè)也越來越重視這道壓軸甜食,提升檔次,食材用起了桔片、菠蘿、銀耳等。西餐廳、茶餐廳里出現(xiàn)了高檔的“巧克力可可茶”、“花生奶昔”等。中餐館也不斷變換食材,推出了大西米、小西米、面包布丁等新品替代糯米小丸子、年糕丁。而我最喜歡的是“德興館”的西谷米羹,它外形近似大西米,但粒粒透明,口感滑溜,嚼起來韌勁十足。這道甜品我不知點了多少次,只要有,我是必點的。見當(dāng)時廚頭李伯榮大師和藹可親,十分隨和,我便大膽地問他:“西谷米哪里有賣?”“沒店可賣!”聽了叫人氣不打一處來,我立即不客氣地頂撞起來:“那么您是從哪里得到的,難道自己做的?”誰知李大廚竟不生氣,笑瞇瞇地告訴我,這是他認識的一個老頭專門制作的,一般不賣,只有熟悉的好友才肯做,但老人不肯告訴任何人制作工藝技術(shù)和材料,連他也只知道是用三種淀粉組合的,至于哪三種,配比多少,沒有答案。我雖心中懷疑,但看著李大廚明朗的眼神、誠懇的語言,不得不相信,只能和他相互無奈地搖頭。他說,老頭兒老了,今后怕無人做。我立刻意識到這道好甜品要斷絕。
過了幾天,李大廚來電,約我到他店里去一次,但又不肯講明原委。我滿腹疑惑趕到,他遞給我一包西谷米說:“這1.5千克西谷米送給你?!边€特地補上一句“這是我自己買的,不是店里的”。他堅決不肯收錢,也不肯告知單價,我只好無可奈何地離去,但心里一直牽掛著一份人情債,希望有一天能報答他的情義。之后,我被美國某食品公司聘為技術(shù)顧問,工作地點離市區(qū)遠了,16年來僅在李伯榮大廚擔(dān)任“綠波廊”技術(shù)顧問時匆匆見過數(shù)次面,但一直無暇談及西谷米。不過我心里一直記掛著西谷米的制作。
不知何時起,餐飲業(yè)的壓軸竟不約而同改為一盆小三角形西瓜片水果盤,而且四季“通吃”,一成不變。我總感到熱天量太少,不夠爽口,冷天激齒又令人胃寒。多年下來,西瓜果盤越來越不受歡迎,臺面上的西瓜本來一盆不夠全桌人食用,如今經(jīng)常剩余。
在食品公司崗位上,我收集到了小麥、玉米、土豆、木薯、糯玉米、羥甲基纖維素、菱粉、藕粉、葛根粉等多種淀粉樣品,于是根據(jù)它們的不同性能,嘗試不同的排列組合,用其中三種樣品捏合,搓成了白色柔軟、形如大西米的小丸子,煮熟后白色蛻變,漂于水面的小丸子晶瑩剔透,光潔柔滑,活脫脫的一碗西谷米。我激動得雙手合十,叫了聲“阿彌陀佛”。遺憾的是,李大師已駕鶴西去,我再也無法報答他、告訴他這個喜訊了。
西谷米制作工藝并不復(fù)雜,盼望哪家食品公司或餐飲店的技術(shù)開發(fā)部能摸索、創(chuàng)新出西谷米的生產(chǎn)配方和工藝,讓這道口感滑溜柔順、細膩而有嚼勁的甜品被開發(fā)出來,重新成為吃客青睞的壓軸甜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