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晚飯后，老頭兒說，出去走走？

老太太說，好啊。茶幾上的電話驟然響起，又是這個時間來的電話。

老太太看了眼老頭兒，說，接嗎？

老頭兒凝神想了下，說，接！老太太就接了。

老太太說，喂？電話那端沒有聲音。

最近一段時間，電話時不時地會在這個時間響起，接起了又沒有聲音，也不知是什么古怪情況。

老太太剛想掛電話，電話里竟然有聲音了，是個男人的聲音，說，媽，是我……

老太太握著話筒的手晃了一下，似有幾分不確定般，說，哦……

男人說，媽，你最近可好??？我挺掛念你的，我還常常在想小時候你給我包的餛飩、做的湯圓呢，餛飩的餡兒特別多、湯圓的芝麻特別甜，到現(xiàn)在感覺那股味道還在嘴邊呢，真的非常好吃……

男人講了好久好久，老太太聽了好久好久，老頭兒站在門口等了好久好久。直到男人掛了電話，老太太還愣在那里，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

老頭兒說，是誰?。?/p>

老太太說，哦，兒子。

老頭兒說，兒子？什么兒子？咱們只有女兒，啥時候有兒子了？不會是騙子吧？

老太太像是反應(yīng)過來，說，不知道呀，一個男人，使勁兒地叫我媽，還不停地和我講了好多的話，是打錯了吧？

老頭兒說，哦。

又一天晚飯后，電話再次響起。老太太看向老頭兒，猶豫了下，又去接了。老太太說，喂？

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男人說，媽，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常常在想童年時的那些事兒，我記得那個時候讀書不用功，常常在外面調(diào)皮打鬧，有一次還上了鄰居家的屋頂，看到煙囪那里正冒著煙，我二話沒說就找東西把煙囪給堵上了，然后就看到鄰居的大叔大嬸咳嗽著從屋里跑出來，還有那濃重的煙啊……我記得是你帶著我去給大叔大嬸道歉，一開始我不愿意，后來你狠狠地揍了我，你說媽吃點兒苦沒關(guān)系，媽希望你懂事，要記得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媽希望今天揍你能讓你記心上……媽，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你當(dāng)初揍我時說的這番話……

掛了電話，老太太還站在那里。老頭兒說，怎么了？

老太太說，沒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他打錯電話了呢？還是，他真的是騙子？

老頭兒搖搖頭，說，不懂。

電話時不時地打來，每次，老太太都會去接，老太太很認真地聽，幾乎不發(fā)什么言，老太太是怕露餡嗎？男人似乎也不像什么騙子，男人沒有提過要錢，沒有提過要東西，沒有提過任何要求，男人只是說話，不停地在電話那端說話。老太太聽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老頭兒還笑老太太，說，年輕時你老想著要兒子，要兒子，現(xiàn)在你可有兒子了！

老太太瞪了老頭兒一眼，說，那是別人的兒子！

這一晚，電話又響了，老太太去接。老太太剛接起，還沒說上喂，就聽到男人的聲音，男人說，媽，祝你生日快樂！

老太太說，我……我不是你媽媽。老太太是真的忍不住了。老太太想，男人應(yīng)該去給他真正的媽媽打電話，也許，男人的媽媽正等著男人去給她打電話呢。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幾秒的停頓后，男人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您不是我媽媽，對不起，可我想我的媽媽，這都是我的錯。我爸爸走得早，在我五歲那年就離開了，是媽媽含辛茹苦一路把我拉扯大。我不該不聽媽媽的話，我不該和那些不好的人整天混在一起。其實傷到人，真的不是我本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今天是媽媽的生日。一年多前，我的媽媽離開了我。我都沒有見到媽媽最后一面。我還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我都沒辦法去祭拜媽媽，我真希望媽媽的那頓打可以再狠一點兒……接下來，是男人的一陣號哭。

掛掉電話，老太太久久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老太太說，明天，咱去看看兒子吧。

老頭兒說，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