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

摘 要 《金瓶梅》為明四大奇書之一，它最大的特點是從其它描寫帝王將相、英雄豪杰、神佛鬼怪的格局中跳脫出來，用純粹的濃重的筆墨書寫了平民百姓的生活景象。書中雖然有蔡太師、周守備以及宋徽宗之類帝王將相的描寫，但那只不過是粗線條的描摹而已，作者用細膩的、大量的筆觸，精心刻畫了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用人物語言的鋪排，以及日常行為的描寫，使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獨立的令人難忘的性格特征。

關(guān)鍵詞 金瓶梅 西門慶 潘金蓮 分析

【中圖分類號】I0-03；I106.4

正 文

鄭振鐸說：“《金瓶梅》的出現(xiàn)，可謂中國小說發(fā)展的極峰”，又說“實是一部可詫異的偉大的寫實小說”。寫實是《金瓶梅》所一貫用的手法，他并沒有站在道德高地對官場腐敗，人欲橫流，道德淪喪，寡廉鮮恥，世態(tài)炎涼等拍案而起，痛加鞭撻，而是用異常冷靜的筆觸，純?nèi)徊粍痈星榈目陀^描寫“來娓娓地展現(xiàn)一幕幕的人間黑暗和世態(tài)奇觀”（《劉心武評點<金瓶梅>》）。

清人張竹坡在《評點第一奇書<金瓶梅>》時有一段話說：“西門是混帳惡人，吳月娘是奸險好人，玉樓是乖人，金蓮不是人，瓶兒是癡人，春梅是狂人，敬濟是浮浪小人，嬌兒是死人，雪娥是蠢人，宋蕙蓮是不識高低的人，如意兒是頂缺之人。若王六兒與林太太等，直與李桂姐一流，總是不得叫做人。而伯爵、希大輩，皆是沒良心的人。兼之蔡太師、蔡狀元、宋御史，皆是枉為人也?！边駠u，洋洋灑灑百回《金瓶梅》，竟然是如此一個黑暗的世界，見不到一點人性的正義光明的景象。

西門慶就是作者樹立起來的一個撐起人間黑暗大幕的旗手。

1、可恨可敬的西門慶

在這部書中西門慶的人物性格刻畫是最深刻的，在他出場時“專在縣里管些公務(wù)，與人把攬說事過錢，交通官吏，因此滿縣人都懼怕他”的描述，實在是把一個惡霸的專橫跋扈樣子浮現(xiàn)在了讀者眼前。

西門慶要做到“滿縣人都懼怕他”就要有勢力，要有勢力就需要賄賂官府，要賄賂官府就需要錢財?？墒俏鏖T慶聚斂財物的手段并不是正經(jīng)勞動或者說做生意賺來的，實是靠“奸巧”得來，比如他在等待迎娶潘金蓮時，聽說孟玉樓“手里有一分好錢”，便亟不可待的先于潘金蓮迎娶到家。對于更大財富的李瓶兒，西門慶先是不惜氣死自己的結(jié)拜兄弟花子虛，后又唆使地痞混混趕走蔣竹山，頗用了一番下作的手段。而對親家陳洪寄存在他這里的“許多箱籠”，包括陳家及四大奸臣之一的楊戩的贓物，他更是照單全收。以及放高利貸、偷逃稅銀……，不一而足。他對金錢的欲望十分強烈，為了錢不折手段，不顧愛情，不念友情，甚至連親情都可以犧牲，實是一個自私、貪婪之人。

作為惡人的西門慶，他用獲得的財富，結(jié)交官吏，甚至直接做了“千戶提刑官”，以致可以肆無忌憚的淫人妻女，貪贓枉法，殺人害命，無惡不作。

書中對他惡的描述不勝枚舉，像他對王婆說仵作何九時“這個不妨事，何九我自吩咐他，他不敢違我的言語?！彼哉计蛬D宋惠蓮，還要陷害其夫來旺，使之橫遭充軍之罪，迫使宋惠蓮自縊身死；而當(dāng)其父“叫起冤屈來”，“這西門慶不聽萬事皆休，聽了心中大怒”，隨即叫人寫帖子送到縣衙，要知縣重重擊打宋仁，“打的兩腿棒瘡，歸家著了重氣，害了一場時疫，不上幾日，嗚呼哀哉死了”，而當(dāng)事人卻不幾日就將此事拋諸腦后。如此種種足可見他只顧個人情感的宣泄，卻不顧他人死活，對他的鐵石心腸給別人帶來的災(zāi)難毫無憐憫，甚至視而不見，足見他的殘酷、冷血的個性。

但作者并沒有局限于西門慶的惡人的一面，他把西門慶身上的一絲絲的閃光點也點染出來了。比如當(dāng)社會底層人物鄆哥賣些時新果品，他也能“如常得西門慶赍發(fā)些盤纏”；對結(jié)拜兄弟應(yīng)伯爵、常時節(jié)等時常周濟；而對于李瓶兒的愛情，以及對官哥兒的疼愛，書中更有大篇幅的渲染。對于李瓶兒病中與死后的幾次慟哭，使讀者覺得西門慶不僅是個“血肉性驅(qū)”，也是個“有情種子”，這些情節(jié)都使得西門慶的形象豐滿起來。凡此可見他對身邊人還是頗有情義，此幾處終于讓讀者冷透的心稍稍有點回暖。

2、貪婪無情的潘金蓮

毋庸違言，《金瓶梅》中是充滿著欲的，其中有一個人好像專門就是為欲而存在著，她就是潘金蓮。她從出場與張大戶的茍合，還可以說是張大戶的主動，接著勾引武松，挑逗西門慶，引誘琴童，通奸陳經(jīng)濟，直至后來為了解渴野合王潮兒，卻已是“不堪田地”了。最能體現(xiàn)潘金蓮人性貪婪的，莫過于在西門慶生病將死，被庸醫(yī)“越發(fā)弄的虛陽舉發(fā)”，她還要“晚夕不知好歹，……，死而復(fù)蘇者數(shù)次”。潘金蓮的“性索取”竟到了此種“明知故犯”的地步，無異于公然索命。她對西門慶事實上有的只是欲的需要，是沒有真正的夫妻感情的。

貪婪的欲求外，潘金蓮還是個無情的，甚至是惡毒、陰險、暴戾、無恥的人。為了與西門大官人早日“結(jié)為連理”，她害死了親夫武大，而毫無愧色；她害死官哥兒，頗用上了心計，她知道官哥害怕貓，便特意訓(xùn)練白獅子（貓的名字）去撲食，直接導(dǎo)致了西門家獨苗的慘死；受了委屈，她經(jīng)常拿迎兒出氣，用鞭子抽打不算，還要“跣剝?nèi)チ松砩弦路?，“打得妮子殺豬般叫”，打完了還要用“尖指甲掐了兩道血口子”才罷，看了讓人不寒而栗。而丟棄自己的私生兒，長期折磨丫鬟秋菊，隨意辱罵自己的母親，已是非人所能為了。

3、轉(zhuǎn)變最大的李瓶兒

通觀整部《金瓶梅》人物性格變換最大的就是李瓶兒了。在進入西門家之前，西門大官人便已經(jīng)是她的越墻入幕之賓了，這時她與潘金蓮一樣，都可以算是“淫婦”的。為了欲望，她狂熱的追求西門慶，傾其所有來倒貼、巴結(jié)西門慶，更是不惜氣死丈夫花子虛。而當(dāng)她明白第二任丈夫蔣竹山是個“中看不中吃镴槍頭、死王八”時，毫不猶豫地就將他掃地出門。

但她與潘金蓮又是不同的。在她的心里，她始終將不忠于曾經(jīng)那個她不喜歡的、只是形式上的丈夫氣死作為自己深重的罪孽，雖然她得到了與西門慶名正言順過生活的機會，但同時她也背上了沉重的罪惡的包袱。也因此在她進入西門大院之后，在行動上處處退讓，以贖之前犯下的罪。對主母恭敬侍奉，對潘金蓮的一味忍讓，甚至在后來與潘的斗爭中變得懦弱、隱忍，連西門慶都說她“好性兒，有仁義”，李瓶兒的“稟性柔婉”在這時才顯現(xiàn)出來。endprint

李瓶兒還是個重情的人，這在《金瓶梅》是不多見的，在那個充滿欲望和不折手段的大背景下卻顯得尤為難得，讓人印象深刻。她對西門慶的愛情是專一、真誠的，她在即將過世時對西門慶說“奴承望和你并頭相受”確是實話。足見她是把西門當(dāng)成夫君來真正的愛重的。而她的重情，還表現(xiàn)在她對下人們充滿著的人情味。她在世時，善待下人，她在自己要離開人世時，給下人們都留了念想和銀兩，還為她們以后的生活一一做好了安排。

4、傲氣狠毒的龐春梅

在作品的前半部分中，龐春梅并不是一個主角，她只是潘金蓮的丫頭，是潘金蓮為了籠絡(luò)住西門慶，才讓西門慶“收用”了而已。但龐春梅并不是一個甘愿屈居人下之人，她除了聰明、潑辣、狠毒、淫蕩不在潘金蓮之下之外，更是帶有“三分傲氣”。

在那個門第森嚴的社會中，在西門家族中她雖然只是個下人，但她不甘愿向命運屈服，在她的思想意識中始終認為奴才和夫人本無定數(shù)。也因此她不但敢與作為主子的孫雪娥挑事、與潘金蓮一起激怒西門慶、三打?qū)O雪娥，還在潘金蓮兩次受辱時出面幫忙化解，后來她更是辱罵申二姐，頂撞吳大妗子。即便如此她在西門家中的地位卻毫無動搖，可以想見她還是頗有一些本事的，才使西門慶對她如此信任和寵愛。

可惜的是她沒有同情心，她打罵和她身份相同的秋菊比潘金蓮還要殘忍。在她當(dāng)了守備夫人后，還故意買入孫雪娥，以此來羞辱孫雪娥，后來更是將其置之死地而后快。

但是春梅的性格更多還是表現(xiàn)在她對本能的沖動的不節(jié)制，她的欲求是潘金蓮的延續(xù)，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潘金蓮死于武松的刀下，可謂因果報應(yīng)；而她在守備府備受寵愛的情況下，還與陳經(jīng)濟私通，后來直接死在仆人周義之手，實是更為不堪。在社會道德的籠罩與自然規(guī)律的控制下，她的原始沖動是將她推上悲劇的舞臺直接動力。

在《金瓶梅》中，作者除了對以上主要人物進行濃彩重抹的刻畫之外還用夸張的手法對一類幫閑人物進行了刻畫，如：應(yīng)伯爵和謝希大的曲意逢迎、傍虎吃食的可憐狗模樣，林太太的表面端莊、實里骯臟的偽夫人形象，他們的存在和出現(xiàn)使主人公形象更加豐滿，使故事情節(jié)更完整，也使小說更具有生活氣息，更接近平民化，這也是《金瓶梅》小說會被更多的文學(xué)大家奉為典范的原因之一。

這種每一個人物都有符合自己身份性格特征的描寫，在這部小說里比比皆是，不勝枚舉。我們在感嘆作者超強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同時，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這些人物本來就是經(jīng)常游蕩于作者身邊，作者只是運用自己超凡的文字功底，用白描般的手法將他們描摹下來了而已?；蛟S我們也可以這樣理解：像西門慶、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應(yīng)伯爵、林太太之類的人物從來都生活在我們這塊熱土，而且還會繼續(xù)存在下去。

參考文獻：

1、（明）蘭陵笑笑生 《<金瓶梅>詞話》【M】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年12月版

2、劉心武 《劉心武評點<金瓶梅>》【M】 漓江出版社 2012年版

3、張竹坡 《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M】 山東齊魯書社 1987年10月版

4、侯忠義 王汝梅 《<金瓶梅>資料匯編》【M】 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