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增節(jié)

下一屆美國總統(tǒng)是機器人

文/曹增節(jié)

曹增節(jié)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藝術傳播學博士生導師

書法家與畫家們，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

末日不是將要來臨，而是已經(jīng)來臨。

是改行的時候了，不要錯過深夜最后一班地鐵。

當今天的中國書畫家們還在細致臨摹宋人畫卷，還在耐心日課晉人法帖的時候，令人可怕的事件已經(jīng)發(fā)生。2016年，機器人參與了江蘇、湖南等地的高考和研究生考試閱卷，機器學習了500份專家改過的卷子，就可以改其他幾十萬份卷子。通過嚴格的測試顯示，綜合效能已經(jīng)超過了人工水平。專家們認為，這意味著人工智能可以在醫(yī)療、教育、司法、財經(jīng)等專業(yè)性極強的領域，不斷學習頂尖的知識和經(jīng)驗，依托大數(shù)據(jù)、云計算平臺，能力將不斷迭代進步，進而超越人類現(xiàn)有的水平。

2012年，日本東京大學一個機器人像無聊的小孩一樣，一頁一頁不厭其煩地翻閱材料。這種奇妙裝置實際上是掃描和數(shù)字化書籍的全新方式，速度是每分鐘翻閱250頁。雖然它還在研發(fā)中，但它的閱讀速度絕對秒殺每分鐘僅12頁的手動掃描儀。

差不多20年前，《失控》《機器之心》出版后，我就感覺，幾乎所有的現(xiàn)存美術類型都會很快被機器人替代，一個不需要傳統(tǒng)美術院校的時代很快會到來。今天，歐美國家已經(jīng)很少有如同中國那樣的美術院校了，油畫、版畫、雕塑、書法、平面設計、室內設計等等這樣的學科體系在當今美術教育體系中事實上已經(jīng)被淘汰。

美國硅谷有一個Zume Pizza公司，用機器人來做Pizza。據(jù) CNN 報道， 2017年內，這個公司就可以做到客戶網(wǎng)上下單后全自動處理。這樣能做到速度快、質量穩(wěn)定、成本低，可以提供24小時服務。

既然Pizza可以這樣做，漢堡、肉夾饃、蘭州拉面、餃子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呢？幾十年如一日做小生意的餐館老板，很快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客人都被更快、更便宜的競爭對手搶走了。

同聲傳譯，代表著外語翻譯的最高水平，翻譯專家在2016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時，與機器人比賽同聲傳譯，真切地體會到了自身職業(yè)的危機。結論是，只要把語音識別和自動翻譯這兩項已經(jīng)成熟的技術結合起來，就能擊敗 99.99% 的翻譯家。所以，職業(yè)預警是，這將直接影響到大部分外語專業(yè)的學生。你現(xiàn)在報考外國語學院，等你4年后畢業(yè)的時候，可能你的外語專業(yè)八級還不如市面上一個免費App的水平高。因此，職業(yè)建議是，對于已經(jīng)在讀的學生，比較明智的做法是再選修另一個專業(yè)，比如心理學、法律、計算機等等，把外語作為一個語言工具而不是主要專業(yè)，這樣你才能在與機器的競爭中找到自己的優(yōu)勢。

類似日本與中國的高考是評價人工智能非常重要的方法。

2015年11月，日本國立信息研究所開發(fā)的機器人參加了當年日本大學入學標準考試，全國平均分為416點，它的成績?yōu)?11點，這個成績可以讓機器人在全國33所國公立大學和441所私立大學中有80%的錄取率。在5門考試科目中，機器人表現(xiàn)最好的是歷史和數(shù)學，看起來物理現(xiàn)在還不是它拿手的。日本的目標是，機器人能在2021年之前考進東京大學。

中國也正在這一領域迎接挑戰(zhàn)。新華社報道，2017年的高考生將與一位特殊的競爭對手一起走進考場，它是由國家“超腦計劃”研制的“高考機器人”。該款機器人包括3個獨立的人工智能程序，分別應考2017年高考的語文、數(shù)學和文綜三項科目的考試，目標是要超過重點本科分數(shù)線。

研發(fā)負責人介紹，每門考試開考后，由專人將考卷電子版輸入人工智能程序，此時機器人完全與外網(wǎng)切斷聯(lián)系，僅通過自身的人工智能程序進行讀題、解答和答案輸入，答完題的考卷再通過打印機輸出，與全國文科高考生同時考試、同時交卷。

機器人Marta在制作披薩

《西部世界》電影海報 1973年版

不過，為了不影響人類的情緒，也是為了社會穩(wěn)定，高考機器人的成績并不會進入全國高考分數(shù)排名，即使它考出了滿分，也不會影響當年的分數(shù)排名和重點線劃分。中國科技部立項時已明確目標，2017年機器人首次應考，將力爭數(shù)學單科超過130分，即超過一本分數(shù)線。計劃是，機器人要在2020年考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

2016年3月進行的圍棋人機大戰(zhàn)中，阿爾法狗(AlphaGo)最終以4比1戰(zhàn)勝了韓國名將李世石九段，引起了全世界的廣泛關注

機器人Moley Robotics成功地在30分鐘內做出一道考驗功夫的螃蟹濃湯

“高考機器人”的技術關鍵在于語言理解和知識推理?！案呖紮C器人”需要通過推理建立知識庫，比如說，當解答雞兔同籠的試題時，高考機器人不僅需要讀題、理解，也需要掌握知識之外的常識，如雞和兔分別有幾條腿。

需要指出的是，從2015年科技部立項到2017年機器人參加高考，只用了2年時間，想一想，中國孩子為了能考上名校，要從幼兒園開始，經(jīng)過長達近15年的日夜非凡努力！

在2016年的測試中，“高考機器人”解答近幾年的高考數(shù)學北京卷已經(jīng)能達到115分的成績，最難的一道壓軸題能在2分鐘之內解出。普通學生一天做100道題，人工智能可以一天做幾萬道題，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學習，能分析得出人類看不出來的規(guī)律。有人認為，對語文和文綜涉及的主觀題部分，尤其是情緒、情感及意識形態(tài)方面，高考機器人將面臨極大的，甚至不可逾越的困難。

但這種傳統(tǒng)的擔心正被消解，“機器人寫作”技術已經(jīng)日漸成熟。美國矽谷有一個“經(jīng)濟新聞的自我報道”項目，給機器人幾個關鍵詞，它就會按經(jīng)典的經(jīng)濟新聞模式進行整合報道，讓人完全看不出是機器人寫的。同樣道理，語文作文的得分點中，立意新穎、有深度僅占幾分，機器人讀題后，分析關鍵詞再進行寫作，并不會影響文章的謀篇布局及內容，僅是情感和情緒有所欠缺，不會導致大的扣分項。

2016年5月31日，上海媒體《第一財經(jīng)》，正式發(fā)布第一代寫稿機器人“D T稿王”，這個機器人已經(jīng)在第一財經(jīng)上班。它能對上市公司公告、財報、證券行情等信息進行篩選、分析，并在一分鐘內完成一篇1,600字的稿子。

目前中國大陸金融市場平均每天會發(fā)布1,900篇公告，一名資深證券編輯需要100個小時才能看完，“DT稿王”一天閱讀量達3,000萬字，并可利用多臺伺服器分布式對發(fā)布的公告進行掃描，可即時對公告進行分類篩選出待寫新聞稿的公告，并通過后端演算法，提取出該公告的重要資訊?！癉 T稿王”平均閱讀速度為每秒7,471字，等于一分鐘超過44.8萬字，是一般人閱讀速度的50倍。之后，按新聞稿成稿格式重新組織輸出，一分鐘可寫出1,689字，是一般人打字速度的35倍，并且稿件語句流利通順，符合人類自然語言的語法。

圍棋曾經(jīng)被認為是人類最具智慧、最不可能被計算機超越的領域，甚至被看作是人類在智力游戲上的最后堡壘。2016年人工智能的重大事件是“阿爾法狗”戰(zhàn)勝了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比賽前，中國的柯潔在微博里寫道：就算“阿爾法狗”戰(zhàn)勝了李世石，它也贏不了我。然而不到一年，2017年1月3日晚，柯潔與“Master”對弈，下至178手投子認輸。對這一結局，他本人事實上已經(jīng)有所預感。2016年12月31日，柯潔發(fā)布了一條微博稱“新的風暴即將來襲”，他說自己從2016年3月份開始就研究圍棋軟件，想知道計算機到底強在哪里，他感嘆道“圍棋經(jīng)過人類數(shù)千年的實戰(zhàn)演練進化，計算機卻告訴我們人類都錯了，甚至沒有一個人沾到圍棋真理的邊”。人類排名第一的柯潔轉變了，似乎說明人工智能在圍棋上已經(jīng)徹底碾壓人類。意味深長的是，為了向聶衛(wèi)平致敬，這一次機器人在與聶衛(wèi)平比賽時，特意將規(guī)則從每下一步30秒改為延長至60秒，但聶衛(wèi)平仍以較大劣勢失敗，這仿佛像是一次將來機器人對人類總體寬容的預演。

《人工智能》 電影海報 2001年上映

《奇點臨近》（2005年出版）（美）庫茲韋爾，2011年，機械工業(yè)出版社，中譯本

《西部世界》電影海報 2016年版

但是，藝術創(chuàng)作領域似乎一直是一個例外。

2016年12月2日，馬云到香港出席《南華早報》中國年會，在演講中他說：“我告訴大家這個時代的變革，過去二三十年我們把人變成了機器，未來的二三十年，我們會把機器變成人。這是肯定的”。接著，他又說“所以你要干的東西是機器干不了的，（比如）琴棋書畫”?？墒?，這一句，這位天才說錯了。

從一開始，機器人就是從書畫家最有自信、最有優(yōu)勢，自認為最不可能被替代的地方開始，也就是從寫實繪畫，從真實人像寫生開始。寫實繪畫尚且如此，抽象繪畫、抽象書法一類所謂的實驗藝術，對于機器人來說，更不在話下。在機器人面前，傳統(tǒng)藝術家的一切優(yōu)勢都不存在，類似現(xiàn)在那樣的書畫家的職業(yè)，毫無疑問會消失。藝術家職業(yè)消失的順序是這樣的，首先是以抽象為特征的實驗藝術家，其次是傳統(tǒng)的雕塑家、版畫家與篆刻家，這三者同時消失是因為3 D打印，再次是傳統(tǒng)書法家，隨后便是所有傳統(tǒng)畫家群體。明天的藝術將不再屬于今天的藝術家。

在馬云演講的兩個月前，2016年10月，年度世界機器人大會在北京開幕，一位扮成王陽明的仿真機器人，在現(xiàn)場用傳統(tǒng)的文房四寶，進行了書法表演。

在他演講的兩年前，2014年9月，山東海峽兩岸科技創(chuàng)新成果展，一臺黃色的機器人用手臂輕握毛筆，在特制的白紙上揮毫潑墨，橫豎撇捺，還會轉筆蘸水，不用幾分鐘的時間，書法大字便在紙上呈現(xiàn)。技術專家說，目前這種技藝主要用于日常教學，調試過程比較簡易，只需幾個小時便可以寫毛筆字。

在他演講的4年前，2012年日本高新技術博覽會上，慶應大學開發(fā)的機器臂利用一套主從模擬系統(tǒng)，在真人示范書寫時，可學習記錄每一個筆畫走向與筆觸效果，可近乎完美地將整個字體重新“寫”出來。

英國倫敦大學的機器人專家Patrick Tresset花了十年時間，教會機器人捕捉和理解它看到的人和物并畫下來。他研發(fā)的機器人Paul的許多素描作品已經(jīng)被倫敦的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泰特現(xiàn)代美術館以及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收藏。

經(jīng)過近50年發(fā)展，人工智能目前已經(jīng)進入了加速期，最近的20年內必定會有突破性進展。李開復說，人工智能進入了黃金時代。他在2016年11月一次演講中說：“有沒有一天它們會比我們聰明，告訴我們做什么，這個我不知道。但是對于我們來說，至少還有20年，這20年我們應該專注怎么用好人工智能，給人類創(chuàng)造價值，幫我們賺錢?！边@很可怕，對于人類來講，也許只有20年的暫時領先時間，李開復已經(jīng)沒有自信了，更為恐怖的是，他在演講的小結中說：“人工智能這個事情，其實絕對不僅僅是取代人腦，它會比人腦厲害很多。”

《失控》封面（1994年出版）（美）凱文·凱利，2010年，新星出版社，中譯本

《機械姬》 電影海報 2015上映

《機器之心》（1999年出版）（美）庫茲韋爾，2016年，中信出版社，中譯本

他在演講中預測，十年后（2026年），世界上90%的工作，都會被人工智能所取代。這個名單包括：翻譯、記者、助理、保安、司機、銷售、客服、交易員、會計、保姆等。《科學》雜志預言，到2045年，人工智能將替代人類50%的工作崗位。有分析認為，中國77%的工作崗位將被替代，而且，這個時間節(jié)點會比2045年大幅提前，因為，目前全球人工智能研究的主要力量在中國，世界上43%的人工智能論文是中國人寫的。

多項調查認為，現(xiàn)在全世界的人工智能專家中，一個中位的估計是，2040年技術會達到強人工智能水平（人類級別的人工智能），并在2060年達到超人工智能。

生還是死，這是一個問題。哈姆雷特的提問又重新響起，這一次，是對著藝術家。

今天已經(jīng)看到，繪畫中的一切技巧，對于機器人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傳統(tǒng)畫家們的明天在哪里？明天，真正的實驗或者前衛(wèi)藝術是在技術專家的實驗室里，而不是在傳統(tǒng)書畫家的畫室里。我們這一代也許是人類誕生以來最幸運的人，人工智能、基因工程和材料工程的進展使我們成為最后一代自然人，現(xiàn)在的書畫家們即是最后一代人類書畫家，在機器人還沒有真正成為藝術家前，還有一點時間，“為藝術戰(zhàn)”，不要讓機器人以后嘲笑我們說，瞧，這些人類書畫家數(shù)千年才達到這種水平，而我們只要幾分鐘。

2016年初，霍金表示，成功創(chuàng)造人工智能可能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事件，同時他說，不幸的是，這也可能成為人類最后的偉大發(fā)明。

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tǒng)后，有人評論說，以后，美國的確定性就是不確定性。在這樣的時代關口，書畫家們，再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因為，窗外正傳來冰山破裂的聲音，因為，下一屆美國總統(tǒng)是機器人。

注1：本文說的機器人是指人工智能系統(tǒng)與組件，并非專指人形機械裝置。

注2：想了解已經(jīng)到來的未來，建議緊急閱讀以下書目：

《失控》（1994年出版）（美）凱文?凱利，2010年，新星出版社，中譯本。

《機器之心》（1999年出版）（美）庫茲韋爾，2016年，中信出版社，中譯本。

《奇點臨近》（2005年出版）（美）庫茲韋爾，2011年，機械工業(yè)出版社，中譯本。

如果沒有興趣看書，建議看電影：

《西部世界》（1973年）（2016年升級版，正在熱播）

《人工智能》 （2001年）

《機械姬》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