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佳平

2016年8月8日是一個對我特別重要的日子，那一天我遇到了作家葉開老師。別人說他是“上海的王朔，中國的拉伯雷”，名頭著實有些嚇人，我卻對他有一份親近感。對我來說他并不算一個“陌生人”，我拜讀過他的《對抗語文》和《這才是中國最好的語文書》，他深入批評當代語文教材，提倡閱讀經(jīng)典作品，反對陳腔濫調(diào)，對國外優(yōu)秀文學作品的翻譯要求非常高，推薦閱讀的作品，從翻譯者、出版社、出版版次，都很挑剔。他對一些沒營養(yǎng)書籍的評點，常讓我忍俊不已。我竊竊認為，葉開老師把文學當成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好吃的一大口一大口欣喜地吃掉，味道差的他嫌敗壞胃口，呸呸吐掉，之后還要罵上幾句，提醒別人也不要吃。見到他的那一天之前，我心理預設是：我將要見到一個知識淵博、講究原則也許還清高難以接近的學者?？晌疫€是帶著“滿滿”的勇氣，從南京去往上海只求能見上一面。重新說一下，我的女兒小名“滿滿”，可以說是女兒“滿滿”給我的勇氣，也可以說是“滿滿”逼我不得不鼓起勇氣。

我十歲的女兒滿滿喜歡玩英文動畫配音，也喜歡跟外國人聊天，她從簡單的英文繪本一直讀到章節(jié)書，每當聽到她在書房里大聲朗讀或是自己寫一個英文故事，我都特別自豪?？墒怯幸惶煳彝蝗挥X得出大事了。

去年暑假我要求她寫日記，用中文寫，我原以為她英文敘述流暢還帶點小幽默，寫一篇中文日記又有何難？結果當我看到一篇文法錯亂、語句不通、沒有中心、沒有主題、一無是處的日記。我傻了眼，狠狠罵了她一頓。她不服氣，跟我懟起來：“我怎么想就怎么寫，寫文章要有真情實感，我就是這么想的，有什么不好？”我一時無話可說，呆住了。不要說文采，寫作理念、邏輯、語法沒有一項能達標的孩子，還這么不謙虛，不愿改變，將來該怎么學習？我一下子擔心起來，一直以為最簡單易學的母語出了大問題，這一定也有我引導上的失誤，可是怎么改變呢？

我開始求助。好朋友彤媽說，去見見葉開老師吧，也許他會給你些指點。去年8月8日和老師見面后，我默默地重新給他貼了標簽：認真不失幽默，博學又有情懷，是個好爸爸，更是個好老師。我特別相信，他可以改變滿滿。

回到南京，滿滿開始上葉開老師的閱讀課。她聽得很認真，可是要完成作業(yè)時，又討價還價，要么不肯動筆，要么只肯寫英文。寫作文不像逼孩子喝一碗湯，吃一口肉，寫不出來真是憋得慌。她在抓耳撓腮，上躥下跳，搞得我也急火攻心。

她痛苦我也痛苦。

在這種情感的拉扯中，葉開老師開講“當哈利波特遇上西游記”。這是個新奇的主題，滿滿是十足的哈迷，之前看過5遍《哈利波特》，3遍電影。讓我又一次萌發(fā)了期待，這次她能否學會流暢表達？愛上寫作呢？老師問：“哈利波特厲害還是孫悟空厲害？”“外國的魔法師厲害還是中國的妖仙神佛厲害？”小朋友爭先恐后地搶答，滿滿的小眼神也透露著興奮和快樂。

課后老師留的作業(yè)是《我上魔法學校的第一天》。我滿心歡喜，猜想她一定很樂于變成個小魔女，她一定有很多的心事想說。結果證明，我預想的意義就在于“被打破”，她這篇“意義重大”的作文，只寫了幾百字。她說收到魔法學校通知信非常驚喜，報到前夜太興奮沒睡著，第二天上學路上睡過了頭，最后是一連串省略號做結尾……

我又一次肝火上升：“題目要求寫魔法學校的第一天，你還沒到學校，你的作文就結束了？！”

滿滿理直氣壯回答：“我接到通知書，太高興了呀！來不及想別的事，學校里的事下次再寫唄?！?/p>

我搖頭嘆氣拿她沒轍，心想這半成品怎么好意思交到群里呢？自覺矮人一大截，要遭圍觀笑話，發(fā)還是不發(fā)？這個小淘氣倔強得要命，說什么也不肯多寫一個字。我心懷僥幸拖了好幾周，最后只能硬著頭皮交上去。沒想到葉開老師點評說：滿滿的想象很特別，你收到的“信”里，內(nèi)容都是很有創(chuàng)造性的。尤其是《怎樣吸書墨》《怎樣變成蝙蝠》《飛翔指南》這些書，還有你想到的那個“烏金拉斯卡格霍吸墨鬼學校”，我的天，輸入真麻煩，你是故意來考考葉開老師的吧？我跟你說，為師不怕！我喜歡你創(chuàng)造的這些書和各種“龍墨”之類的事物。

滿滿看到后得意極了：“媽媽，你別瞧不起我，老師還夸我想象力特別強呢！”

今年年初，葉開老師開設文言文入門課。我以為古文對于滿滿會是個很困難的挑戰(zhàn)，出乎意料，這次她明顯輕松自在了許多，課前預習、查生字朗讀課文，上課搶麥朗讀，在討論區(qū)里和同學們刷屏交流。為避免我看到作業(yè)內(nèi)容提意見干擾，她自學打字上傳作業(yè)。

記得第2課的作業(yè)“論像蚯蚓那樣專一地學習”，她寫的中規(guī)中矩，是標準的應試中心思想型作文，葉開老師用好朋友般的語言鼓勵她：“哇噻，你都讀了《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四百字了！這個很厲害，首先，就要表示欽佩。挖到三根完整的大蘿卜，也很有意思。”同時建議她看看作業(yè)群里同學的文章，滿滿經(jīng)常贊嘆：“小藍姐神秘的螢火蟲森林、時踐哥哥的外星歷險是武俠大片、沼澤的“書劍仙”磨的是望遠鏡、星際穿越要帶上生存指南……我怎么沒想到可以這樣寫呢？他們懂的東西真多呀！”一陣感慨后，找出以前不愛看的科普書，隔三差五讀幾頁。群里的小伙伴常常提醒滿滿：“快和我們說說你的新奇的想法吧，我們約個時間一起玩吧?！?/p>

為了加深對文言文的理解，我從葉開老師的推薦里選擇了經(jīng)典書目《唐傳奇》，書里寫的都是人間世態(tài)和奇聞異事。

記得讀完《聶隱娘》之后滿滿問：“為什么她武功高強，但是這么冷酷，我想做個俠女，但是我不想像她這么不快樂?！?/p>

讀完《昆侖奴》滿滿說：“老師讓我們寫昆侖奴后來去了哪里，為什么多年后別人看見他還是老樣子？我猜他是個隱姓埋名的神仙，你覺得呢？”而且她還得意地說：“媽媽，我告訴你古文并不難，現(xiàn)在我查字典都能讀明白?！睗M滿還說：“我特別羨慕同學們會引用古詩詞，張源寫的《我輩豈是蓬蒿人》，葉開老師說她很熟悉李白的事情，我也想跟她一樣。我喜歡蘇軾的詞，你幫我買本蘇軾的書吧?！庇谑俏屹I了林語堂的《蘇東坡傳》，陪她一起讀。我們讀到蘇東坡制墨差點燒掉了房子，蘇東坡得罪皇帝被貶差點被處死，蘇東坡學釀酒愛下廚，大文豪的各種趣事。滿滿一會笑的前仰后合一會眉頭緊皺，由此之后蘇東坡好像變成了滿滿的老熟人，她動不動就以引用幾句蘇東坡的詞為豪。我很想跟滿滿說：“這要感謝葉開老師推薦了有意思的文言文，媽媽以前上學時學古文可沒那么輕松，又是背誦又是默寫，又是提煉主題思想，媽媽曾經(jīng)以為古人無趣極了，文言文就是天書，前面背后面忘，別提有多煩了?！眅ndprint

有了前三次課程的經(jīng)驗，第四次深閱讀課程完全不需要我向滿滿安利，她無比期待有葉開老師陪伴的學習。葉開老師從《最好的語文書》里精選出15篇文章帶領學生思辨型閱讀。上第一課時我們在北京旅游，參觀空閑補課翻看作業(yè)群，回到南京已是周四，滿滿晚上十點寫完上傳后查看，突然發(fā)現(xiàn)同學吳丹妮留言說內(nèi)容和她的文章相同，回想的確是路上看過丹妮的MP跳跳國，太有趣以致記憶深刻，不自覺地寫出相似的一篇。滿滿懊惱地說：“白忙了一晚上，明天就要上新課了，怎么辦？”我安慰她：“來不及就等下次課再交唄。”她想了想很堅決地說：“這篇我撤掉，明天重新寫吧?！鼻榫w調(diào)整得這么快，真令我吃驚。

第二天她起早抱著pad碼字，終于趕在開課前提交了，這篇作文后來竟然上了優(yōu)秀作文榜，滿滿激動地蹦上沙發(fā)大叫：“我上榜啦！我也可以寫的很好！”

還有次作業(yè)是《我的秘密月球基地》，寫一篇關于月球探險的科幻小說，寫科幻要有科學知識的基礎，這是滿滿的弱項，她對科學名詞一無所知?。≡趺崔k？找書：《誰建造了月球》發(fā)生在月球上的奇跡是人為還是巧合？《2001太空漫游》這本書為什么是美國宇航員的必讀書？找電影：《阿波羅13號》講述三名宇航員飛往月球中經(jīng)歷爆炸，九死一生回到地球。上網(wǎng)查：紐格蘭奇墓室有多少古老的故事、月球里藏著什么？它和人類繁衍有什么關系？可不可以穿越時空？莫比烏斯環(huán)是穿越的通道還是永恒終點？……滿滿原本是帶著“任務”找書，結果，拿起這本不忍釋卷，拿起那本廢寢忘食，大段摘錄，恨不得吃在書房，睡在書房，書籍變成她最有趣的玩具。知識奧妙無窮，學習觸類旁通，滿滿主動要買《梅格時空大冒險》《安德的游戲》，還有同學推薦的武俠小說……我家的書越來越多，堆滿了書房，我又重新改造客廳，便于再多放置一些新書。知識浩如煙海，她樂于奔波往復，上下求索，樂此不疲。

很多父母痛恨應試教育又不得不與它“和平共處”，我卻不想成為其中一個，葉開老師教會我尊重孩子的個性，關注孩子的成長規(guī)律比短期提高分數(shù)爭排名更重要。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不再憂慮滿滿的寫作能力，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用文字表達自己的好習慣，當她覺得敘述有困難時，不過度求助家長，而自發(fā)到書中尋找答案，和平臺上五湖四海的小伙伴討論，有時也暗暗地向同學們偷師，從別人的作品里找到靈感。她既然已經(jīng)具備了學習的根能力，還用擔心日后語文素養(yǎng)不會枝繁葉茂嗎？

今天的滿滿是一個特別真實的小姑娘，她天真率直、真誠快樂，她愛讀書愛寫作，她的言語她的作文像陽光下的涓涓流水，順暢而自然，溫暖而清新。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慢慢改變，我不再強求“好詞好句”，我想要滿滿誠懇地表達自己。我的改變源自每一次葉開老師對孩子樂呵呵地鼓勵和暖心的表揚。是葉開老師教會了我小心呵護孩子的想象力，尊重孩子的發(fā)展規(guī)律。因為這一份愛的等待，滿滿每一次進步越來越踏實。我很慶幸，我們一直跟隨葉開老師的腳步，不曾放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