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嘟嘟
第一章
小鎮(zhèn)的拐角處有一所破舊的房子,發(fā)青的墻壁上點點的白皮脫落,泛著銅綠的大鐵門大開著,墻壁的一角掛著一只嶄新的燈籠,格格不入的燈籠上面寫著大大的“當(dāng)”字。是的,這是一家當(dāng)鋪,開了很久的當(dāng)鋪。
林曉曉曾經(jīng)問過已經(jīng)80歲的爺爺:“爺爺,你知道街角的當(dāng)鋪什么時候有的嗎?”
爺爺沉吟了很久,才抬頭對林曉曉說:“好像是我打小就有,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p>
林曉曉輕輕地“哦”了一聲就低下了頭,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沒有聽見爺爺說:“曉曉啊,你可別跟那個當(dāng)鋪有什么關(guān)系哈,那家……”
爺爺看著早就沒有興致聽下去的小孫女,提著藤椅走進了房間,他像是嘆息了一聲,又像是在惋惜。
林曉曉故意假裝沒有聽見爺爺?shù)脑?,只是因為她看見了那個眉目中都是冰雪的少年。少年安靜地整理著柜臺的雜物,修長的手指劃過潔白的杯壁,瞬間就攪亂了林曉曉的心窩,就只有那一眼,林曉曉知道自己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
之后,林曉曉每天都會拐到街角看那個眉目含冰的少年,看他端杯子喝茶,看他與客人寒暄甚至看著他發(fā)呆。這家當(dāng)鋪的顧客并不多,有時一個月甚至兩個月都沒有來過一個人,但是少年卻不慌不忙,依舊靜靜地呆在店里,看別人甚至看自己。
林曉曉每次呆站在當(dāng)鋪門口的時候就在想,如果能與他相識,她希望能夠典當(dāng)她的全部。
第二章
后來,林曉曉終于如愿以償,她也不需要典當(dāng)她的全部。
林曉曉依舊每天都要在當(dāng)鋪的窗口注視這個少年,在她將要離去的時候,她看見少年緩步走來,就像是電影里的大明星登場時候的慢動作。林曉曉看著他不疾不徐地走到自己面前,少年清冷的聲音在林曉曉的耳邊響起:“你想要來我的店里兼職嗎?”
林曉曉抬頭看著他愣了一下,隨即用力地點點頭,林曉曉覺得自己胸腔的幸福要奔涌而出。
“我叫江祁寒,歡迎你。”林曉曉看著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大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它,林曉曉只覺得那只手涼到了她的心里。
很多年后的林曉曉多么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抓住過那只手,從來沒有認(rèn)識過江祁寒。
林曉曉在當(dāng)鋪里兼職了一個月,沒有見過一個客人,她開始擔(dān)心當(dāng)鋪會倒閉,于是壯著膽子問道:“江老板,我們店里沒有來過一個人,你會不會破產(chǎn)呀?”
少女聲音中特有的軟糯在江祁寒的耳邊響起,江祁寒放下手中的杯子,對著眼前瞪著大眼睛的少女說道:“不急,該來的總會來的,當(dāng)鋪不會這么快倒閉的?!?/p>
被猜中心事的林曉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但還是希望有人光顧。
也就是在這一天,林曉曉覺得江祁寒不是那么的不食人間煙火,她開始跟他談天氣,說故事,聊八卦。而江祁寒也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這么耐心,會有這么多的話,這么多的笑容。
第三章
也許是上天不想讓林曉曉每天都過得這么的誠惶誠恐,終于,在烏云密布的清晨,有客人登門了。
林曉曉把一杯剛剛倒好的清水放在客人的面前,林曉曉看著眼前的大叔衣衫襤褸,憔悴不堪,心里覺得假如有人對他說一個“不”字,他可能馬上就崩潰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人有什么可以典當(dāng)給江祁寒的,她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打擾他。
“我想要成功,你能給我嗎?”
“你能夠典當(dāng)什么呢?”江祁寒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波瀾,似乎見多了這樣的場面。
“我不知道我還有什么,你要什么都拿走吧。”大叔的聲音接近祈求,甚至是絕望中最后的呼喊。
江祁寒沉默了一下,他抬起頭說:“10年,我要你10年壽命,給你一次東山再起的機會。”
林曉曉看著大叔痛快地點點頭,第一次知道有家當(dāng)鋪不收金銀財寶,不收美玉字畫,只收你失去就不能收回的一切。
“這是合約,你簽個字,合約一旦生效,就只能生死不悔?!苯詈畯牟鑾紫碌某閷侠锬贸隽藥讖埣垼炀毜米屃謺詴圆宀簧弦痪湓?。
大叔沒有絲毫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即抬頭挺胸地離去,暗沉沉的天氣里都能看出他慢慢聚集的自信與張揚。
林曉曉盯著江祁寒看了很久,江祁寒沒有躲避她的目光,說:“有什么話就說?!?/p>
“除了壽命可以典當(dāng),還可以典當(dāng)什么?”
“只要你擁有的都可以,比如天分,器官,甚至情感?!?/p>
“我都能獲得什么?”
“只要典當(dāng)?shù)膬r值夠大,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只要它合理?!?/p>
“我能讓一個人喜歡我嗎?”
“可以。”
江祁寒看著眉眼轉(zhuǎn)笑的少女轉(zhuǎn)身離去,咽下了那句話。典當(dāng)一定是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得多,你瞧,10年的壽命就只有一次機會而已。所以,希望你一生都不要典當(dāng)。
第四章
又是一個月沒有一個人來過,林曉曉卻沒有一絲的緊張,她看著坐在窗邊的江祁寒,覺得她想象中的幸福似乎就是這個樣子,每天都看著一個人,每天都喜歡他多一點。
“江老板,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吶?”江祁寒轉(zhuǎn)頭看著一臉賊兮兮的少女。
“沒有?!苯詈穆曇粢蝗缂韧谋?,像是經(jīng)年不化的北極冰川。
“我能喜歡你嗎?”少女的聲音變得忐忑,像是接受一次終極測驗。
“不行。”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在林曉曉的腦海中回蕩。
“為什么?”紅著臉的少女執(zhí)意想要一個結(jié)果。
“林曉曉,你知不知道每一屆當(dāng)鋪的店長都會在35歲暴斃身亡,沒有一屆的店長會喜歡別人的。”江祁寒的聲音像是一下老了10歲,每個字都是塵土掩蓋的悲傷。
一室的沉默,江祁寒以為少女的一時沖動會就此截止,卻忽略了少女對待愛情的孤勇。
之后的幾天,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忘記那天的談話,似乎那天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在事情過去的某一天,江祁寒外出回來,站在店門外看著鬼鬼祟祟的少女手里攥著幾張泛黃的紙,紙張的顏色熟悉得刺眼,江祁寒覺得他應(yīng)該知道要怎么做了。
屋內(nèi)的少女渾然不知對面的少年早已對她接下來會做的事情了然于胸,她還在計算著她要付出多少年的壽命才能和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直到?jīng)]有辦法可以讓他們分開。
就在她要簽下名字的剎那,手里的筆被拔走,迎面而來的是撕成碎片的契約書。林曉曉瞪大了雙眼看著喘著粗氣的江祁寒,然后被他生生拖出門口丟了出去。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边@是大門被摔得砰砰作響之前最后的聲音。
林曉曉僵硬地站在門口委屈得嚎啕大哭,她只是想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怎么那么難,后來,她就再也不記得了。
第五章
林曉曉醒來的時候,眼睛里是一室的潔白,她知道這是醫(yī)院特有的標(biāo)志。她想要掙扎著坐起來,卻驚動了一臉著急的爸爸媽媽,還有坐在凳子上似乎有很多話卻一言不發(fā)的爺爺,林曉曉什么都來不及說又暈了過去。
一周后,林曉曉出院,她問過媽媽為什么會住醫(yī)院,媽媽吱吱嗚嗚說她發(fā)燒得厲害,不得不住院治療。林曉曉知道媽媽在說謊,她看過自己的診療報告,她已經(jīng)在醫(yī)院呆了15天,沒有誰的發(fā)燒會需要住院這么久,但是她仍然什么都沒問。
再后來,林曉曉一個人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看到對面有個少年迎面走來,他的腳步開始很急促,沒幾步就趨于平緩。林曉曉停下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在將要擦肩而過的剎那,林曉曉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響起:“我曾經(jīng)見過你嗎?”
“沒有,我們從來沒有見過?!?/p>
“哦,那不好意思我可能認(rèn)錯人了。”林曉曉說完匆匆向前走去。倘若她能回頭,就能看見少年的眼中有溺死人的深情,他的眉眼再沒有了萬丈寒冰。
同樣,她更加不知道,少年撕碎了她的契約書之后,就簽了另外一份。他將靈魂典當(dāng)給黑夜換她的50年萬事順?biāo)?,換她的生命中再無半點他的痕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