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Part 6 每一個/都是紅塵中捧著傷心的人
“今天下午,你被體育館的風(fēng)扇吹起雞皮疙瘩,江回的手無意撥動了開關(guān),唯獨你頭頂?shù)哪潜K吊扇停了?!?/p>
季溫蕙的一番話猶如甘霖,霎時讓盛可以荒蕪的世界長出一片青草。
盡管青草還很低,很矮,但放眼望去,已經(jīng)能見到一點點綠色的希望。
夜色中,有人的眼波似華燈初上。季溫蕙定神時,她眼底依然熠熠發(fā)著光。只見那女孩手一揮,眉眼彎彎,朝著季溫蕙拱手抱拳:“學(xué)姐謝啦!”
隨后她衣袂翩飛地離開了頂樓,腳步“噔噔噔”地朝著KTV三樓行進。
盛可以回到包間,江回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大部隊。他卸下全身的刺和戒備,仿佛只是普通大學(xué)里長得有些好看的男孩,會寫一手婉轉(zhuǎn)的情詩。
隔著人群望去,青年被什么逗笑了,含蓄地闔了幾下眼皮。常年抿成直線的唇終于有了溫柔的弧度,看得盛可以心癢癢,當(dāng)即推開荷爾蒙旺盛的男生們,越過程緒,硬擠到江回身邊,也不管他右手方的顧碧薇是何種面貌。
“你們玩什么?我報名加入!”
血氣方剛的男孩們扎堆到一起,就愛熱鬧,愛起哄。一聽盛可以要加入,年齡稍長的一位師兄說:“哎,現(xiàn)在不正流行那個心跳游戲嗎?”
“心跳游戲?”
“就是分男女陣營PK,看哪一隊的心跳比較快。快的那隊則失敗,負(fù)責(zé)AA下一次的團建經(jīng)費怎么樣?”
有不懂規(guī)則的同學(xué)提問:“可以干擾對方嗎?”
師兄眼里立刻露出狼性兇光:“當(dāng)然!游戲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干擾敵隊!無論你做鬼臉抖包袱,或是搔首弄姿擾人心志都行,每輪比賽限時三分鐘?!?/p>
說話間,季溫蕙也下了樓。
她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平常接觸的娛樂節(jié)目也不多,所以今天安排的比賽都中規(guī)中矩。現(xiàn)在面臨尺度估計無下限的環(huán)節(jié),她敬謝不敏,盛可以卻恰恰相反。
盡管自己也是感情新手,但身邊的損友個個都是情場斬,程緒首當(dāng)其沖。
這些人的親身示范教會她一個道理,要想被誰注意到,就得無時無刻刷存在感,要盡量表現(xiàn)出自己有趣的一面。否則男男女女燈紅酒綠,憑什么要求他對你鐘情?
思及此,“盛月老”故意與季溫蕙搭話:“學(xué)姐必須參加!否則女生隊少了個人啊?!闭f著便趁機拉對方的袖子一把。
季溫蕙重心不穩(wěn),毫無防備地朝著程緒的方向倒去,兩人無可避免地胳膊貼著胳膊,肌膚驟時滾燙。
這“怦怦”的心跳,已無須再比了。
“去掉我就行?!?/p>
江回出聲,趁機接過季溫蕙的話:“少一個我,男女隊剛好?!?/p>
畢竟他不是為了撮合別人而犧牲自己的主兒。
這頭的江回起身要讓出座位,卻被旁邊的盛可以一把摁下,白皙柔軟的五指,準(zhǔn)確地覆在骨節(jié)分明的手背上,力度正好:“江回,你不敢參加,該不是怕喜歡上我吧?”
當(dāng)另一種幽幽的溫度傳來,青年面色微慍。盛可以卻像沒看見似的,當(dāng)著一眾知情與不知情的吃瓜群眾,眼中有星,話中有話。
她就是要逼他。
在這場情感博弈中,她與江回的身份,就像踢球者與守門員。
江回防御能力高,盛可以若想勝利,只能不斷地、死命地往里踢??扇绻齽右膊粍樱^續(xù)和他耗時間,那這場比賽注定會以失敗告終。而今晚,聽完季溫蕙那個秘密后,她早已擺好了旋風(fēng)一踢的架勢。
無論如何,球必須,進、一、個。
盛可以狂言一出,在場的都面面相覷。一會兒瞧瞧她,又瞧瞧臉青白黑的程緒,再瞧瞧另一個當(dāng)事人。
下一秒,江回頭一低,與盛可以互相凝視。
“喜歡你?那我有什么收益?”
接著只聽“撲哧”一聲,從青年的右手邊傳來,正是許久隱忍不發(fā)的顧碧薇,場面一度陷入迷之尷尬。哪知盛可以壓根兒沒將她放進眼里,依舊鎮(zhèn)定自信。
“喜歡我的收益可大了,江回。你看,我很漂亮,帶去哪兒都不會讓你丟臉。性格呢,雖然不是特別可愛,卻十分直率,能夠逗你開心。身材離前凸后翹還差一點點,可也算天生的衣服架子,賞心悅目。重點是,我還有品位,能幫你挑衣裳挑領(lǐng)帶挑家具挑電影……你說,這樣的姑娘上哪兒去找?”
盛可以的眼神很抓人,像不斷往土里鉆的樹根,抓得又牢又深。以至于詭辯如江回,都愣怔了片刻。
有低年級的女生不清楚狀況,聽盛可以這么一說,徹底沸騰了,爭相加入游說江回的行列——
“就是嘛師兄,玩?zhèn)€游戲而已。”
“既然女生都不介意,你就別掃興啦!”
群策群力,江回只好重新坐回沙發(fā)上,不著痕跡地縮回自己滾燙的手,以不變應(yīng)萬變,氣得顧碧薇頻頻咬唇。
可縱使盛可以心計花遍,程公子卻并非吃素的。
他腦子極溜,在所有人起身去“賽場”中央時,當(dāng)即鉤住盛可以的脖子往自己面前拉。
“白天我們倆在一組相愛,晚上要分開相殺才有意思嘛,我的對手就選她?!?/p>
他也不管盛可以如何張牙舞爪地掙脫,始終不敵身后人的力氣。
季溫蕙隱在迷離的燈光和人群里,瞧著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子一邊穩(wěn)住懷里的人不摔倒,一邊微斜嘴角,眼波層巒疊嶂,最后醞釀成一汪暖水。
而這汪水,不是為她。
少掉盛可以這個大麻煩,江回頓時松了口氣。
倒并非他反感與她接近,而是單純?yōu)榱吮芟印?/p>
誠然,盛可以是個很難不讓人注意到的女孩,加之她的主動,任誰都做不到無動于衷,包括他。
但勉強將兩個不對等的世界融在一起,將磚磚瓦瓦都敲碎再重建,這個過程太辛苦,也太復(fù)雜了。他沒不計代價地愛過一個人,沒不計回報地做過一件事,到現(xiàn)在,自然也就無法不去計較成本得失。
所以比起接近,不如保持現(xiàn)在剛剛好的距離。endprint
分隊完畢,提議玩心跳游戲的師兄作為裁判,打開手機APP的心跳記錄儀,宣布PK開始。
自然而然的,顧碧薇也被江回選為了自己的對手,只是游戲走走過程,站足三分鐘便好。
可不知為何,他打定主意要老僧入定,思緒卻禁不住飄啊飄,視線也跟著飄啊飄,最終定在程緒那條勒住盛可以的胳膊上。
這感覺太奇怪了。
興許是多喝了幾杯酒才產(chǎn)生的后遺癥。
當(dāng)對決正式開始,第一個出來PK的女生暫時有些放不開。她整個三分鐘內(nèi)都羞澀地做著鬼臉,或是戳戳對面男生的胳膊演小鳥依人,兩者的心率沒有很大的差異,最終男生獲勝。
第二對,季溫蕙那組被推出來。
她不太懂得撩撥,所幸這組的男生比較主動,似乎對季溫蕙有點好感,整整一天都在找機會和這位同齡的“學(xué)姐”搭話,可對方卻意興闌珊。
這組的男生很聰明,心知許多女生都敵不過情話這一套,遂試探著問:“女生有哪些行為特別讓男生抵抗不了,你知道嗎?”
無論她回答什么,答案他都早已準(zhǔn)備好——
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無辜失措的可愛模樣。
程緒這個人精猜透了男生的想法,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似乎很篤定季溫蕙不會因為這些無聊的情話而心跳加快。
果然——
“哪些行為讓男生抵抗不了?一個……耳光吧?!?/p>
她一舉奪下“情話終結(jié)者”的名號,給那個男生窘得心率疾速上升,顯然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PK總共八輪,程緒和江回留待最后。
他們倆都是焦點人物,自然成為比賽的最大看點。
第七輪,程緒PK盛可以。過于了解彼此的人,采取了快問快答的言語攻擊。
“程緒,迄今為止你談的戀愛都是走腎嗎?沒走過心嗎?”
盛可以姿態(tài)傲慢,誰讓他故意破壞自己的計劃。結(jié)果程緒不接招,反吐槽:“盛可以,迄今為止你談過戀愛嗎?”
“沒談過呀。光顧著看您老人家的八點檔了,哪有空編自己的啊?!?/p>
“哎喲,對。”
談到此處,程緒迅速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當(dāng)年你還來我的八點檔里演過女配角吧?我記得還送了我一圍脖……”話沒說完,盛可以的心跳果然上升了一點,但迅速又被她截斷話頭壓了回去。
“沒錯,送的時候我還求您老人家了,別再禍害祖國鮮妍的花朵,就用這條圍脖上吊以謝天下吧?!?/p>
……
眼看時間到了最后三十秒,你來我往交鋒中,兩人竟打了個平手,心跳都是九十九,異常平靜。
為了給女隊爭光,盛可以拼了,忽地提起一樁往事。
“程緒,高中有段時間我們倆絕交,你也再沒找過我,但某天我在信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迪士尼終極嘉年華的門票。后來你一直不承認(rèn)那是你放的,但為什么信封上的收件地址會是你家?”
為什么?
程緒微怔。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就像現(xiàn)在總想方設(shè)法要將她和江回分開那樣,也不清楚理由。
就是看不慣她因別的男孩而生出的笑意。
就是無法習(xí)慣沒她在身邊鬧騰的分秒。
就是……如此無頭緒。
“嘀”,時間到。
程緒的心跳總算破百,盛可以險勝,笑得花枝亂顫。
“程二貨,下次想求和就大方點,送人禮物也光明正大些,不然事后顯得多傻啊。”
二貨一出,誰與爭鋒,現(xiàn)場男女頓時捧腹笑成一片。
程緒起初慍怒,漸漸又釋懷,最后干脆一聳肩,任大家取笑也不辯解。畢竟他已經(jīng)很久沒看見盛可以因為自己,而露出如此明媚的笑臉。
而嬉笑的人群中,還是只有一個人,將頭埋得很低很低。
天臺上盛可以的話還言猶在耳——
“學(xué)姐放心,你的勝算很大,程緒以前談戀愛都不走心的,沒什么朱砂痣意中人。你只要堅持下去,攻心為上,定能成功革命?!?/p>
但季溫蕙沒告訴對方:在程緒所有不走心的戀愛關(guān)系中,自己也是其中一段。
并且,他哪里沒動過心?。?/p>
他分明早將“一個人”的名字刻在腦海里,化在血液中,融進生活里……
最后一輪該是江回和顧碧薇。
果然,任顧碧薇說什么做什么,他都當(dāng)柱子無動于衷。比賽結(jié)果毫無懸念,可兩隊卻因此打成了平手,遂迎來了終極PK。
盛可以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立馬跳出去主動進攻:“就我和江學(xué)長吧,強強對決?!?/p>
怪異的是,這次江回竟沒拒絕。
兩人隔著一張小茶幾的距離,席地而坐,屏蔽周遭一切地對視。明明才過一分鐘,卻好似過了十年。
眼見江回的心率越來越走低,女生們矜持不住了,開始各種出招——
“撓他!”
“打他!”
“勾引他!”
聲浪一下高過一下。
程緒自然還是偏幫盛可以的,知道她好勝心強,如果輸了估計一晚上都睡不著,立馬挺身幫她加油打氣:“別怕啊青梅,拿出你送我圍脖時的那股底氣,穩(wěn)!”
乍聽之下,這句話沒別的深意,可現(xiàn)場除了她,至少有兩個人懂。季溫蕙和江回。
他一來是力挺盛可以,二來也像是在對江回示威:她曾鐘意我。
似乎正是因為這句話,莫名刺激到了一臉平靜的那誰。
出于賭氣,或是出于睚眥必報的性格,青年忽地屈膝,半個身子傾過茶幾,清俊的面龐猝不及防地湊近女孩的小臉,目光深情款款,連對方睫毛眨動的狀態(tài)也清晰可辨。
這廂的盛可以方覺眼前泠光一閃,那雙鑲了黑曜石的眸子已近在咫尺。如果此時配上背景音樂,應(yīng)是《不得不愛》這類型的粉紅歌曲來應(yīng)景,頓時讓她心中跟打鼓似的。
沒料冷淡如江回,竟然搞突然襲擊。endprint
盛可以近距離嗅到他下巴上的剃須水味兒,一股淡淡的木頭澀香。再瞧男子的眼,不知在想什么,深邃無盡得像一片灑了星輝的夜空。
女孩忍不住再看幾眼,心跳結(jié)結(jié)實實攀升到一百三,并且有持續(xù)走高的趨勢。
“啊啊啊——啊??!”
眼看江回寸步不讓逼近盛可以,行為舉止和偶像劇里的男主無異,其他女生毫不遮掩地激動起來。
尖叫聲中,誰還給江回取了個外號調(diào)侃:“這種邏輯控冰山男,果然是人類荷爾蒙的大殺器。媽呀,看得我心跳都加快了?!笔⒖梢赃@才回過神,察覺應(yīng)該反擊。
如何反擊?
推開?
她怎么可能愿意。
繼續(xù)對視?
她的確沒他那個心理素質(zhì)。
那不如——
“學(xué)長,再不退開,我就吻你了哦?!?/p>
語出,疑似誰的眉頭曾輕皺兩下。
適時,頭頂?shù)拿噪x不停聚合又碎掉。江回失神,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yīng),對面岸頭那艘小小的烏篷船已快速襲來,準(zhǔn)確“碰瓷”了他這一葉扁舟。
剎那間,她嘗到覬覦已久的、他唇上銜著的酒香,他則觸到兩片探索的溫軟。
也是同一瞬間,現(xiàn)場無數(shù)涼氣倒吸聲。
等真正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盛可以與江回同時抽身。
此刻已經(jīng)沒人去管究竟誰的心跳更快,反倒都默契地保持鴉雀無聲。
禍亂已出,盛可以干脆意猶未盡地咬了下唇,大大方方地當(dāng)著眾人的面解釋:“Sorry,太想贏了?!?/p>
江回也在這期間快速重啟了大腦,理智形象重塑,云淡風(fēng)輕地起身。
“游戲無所謂,你別記著就好?!?/p>
這句話頓時將盛小姐從云端拉回陸地。
“什么?別記著?這種事能忘得掉嗎?”
“我這腦子什么都忘得掉啊!”
“……”
眼見一言不合又要杠上,江回忍住,故意忽略雞血四溢的她,朝吃瓜群眾們微一點頭:“很晚了,我先散了?!彼膊还艽蠹一夭换貞?yīng),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開門離去。
盛可以蒙了好幾秒,才起身拿包追出去。
一同追出去的,還有程緒與季溫蕙。
有人形容時光是一場旋轉(zhuǎn)木馬的游戲,你追得再快,也只能凝望它的背影。
有的時候,愛情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看著你的輪廓,你瞧著我的寂寥,她守候著你的回眸。每一個,都是紅塵中捧著傷心的人。
盛可以追出去時已經(jīng)不見江回的蹤影。
KTV前三層的上下樓方式均為扶梯,兩旁立著大氣輝煌的圖騰。
她等不及電梯,踢踢踏踏地往下趕,卻在二樓電梯口被人拉住了胳膊。抬頭一看,不正是自己那手狠嘴毒的堂姐盛杉嗎?
盛杉一般不太出入KTV之類的場所。
記憶中只有剛升大學(xué)時來過兩次,還遇見正牌撕“小三”的戲碼。
比較無語的是,自己的好友屬于被撕的那個,盛杉還迫不得已加入了戰(zhàn)局,最后傷痕累累。
前塵往事不提也罷,今晚她來這兒倒是身負(fù)重任——
名動濱城的葉家長公子,要、求、婚。
說起來,這葉家與盛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可以籠統(tǒng)歸納為兩個字——親戚。
作為濱城幾大世家之首,加上那位傳說中算無遺策的長公子,葉氏的地位現(xiàn)在可謂是四平八穩(wěn),還把手伸到了藏區(qū)公路建設(shè)等利國利民的項目上,風(fēng)頭一時無兩。
而早年,葉氏還與其他幾家互相牽制時,曾將葉老的幺女葉無心嫁給盛維均。如此一來,葉盛本為姻親,按規(guī)矩,盛可以應(yīng)該稱那位長公子一聲堂哥。
然而葉無心死后,葉家就仿佛沒這個人似的,不常提起,也不常走動,于是盛可以與這位堂哥算不上特別親近。
但有關(guān)他的傳言卻有所耳聞。
聽說他為了一個孤兒院出生的女孩差點放棄整個家業(yè),如今還要興師動眾地求婚,那這場戲的確有看頭。
至于江回嘛,暫且放過他!
可如無頭鳥一般沖出來的程緒就沒那么幸運了。
他將好錯過盛可以被盛杉拉走的一幕,只見大廳里空蕩蕩的,以為盛可以已經(jīng)追著江回離開了,自己也拔足往停車場沖去。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急迫,但行為已經(jīng)代替腦子這樣做了。不料到了停車場,被氣喘吁吁跟上來的季溫蕙給叫住。
“程緒,算了吧!”
她纖細的腰微微拱起,喘氣不停,似乎為了跟上他花了大力氣。
“算了吧?!彼逼鹕恚⒅硨ψ约旱那嗄昀^續(xù)說。
“強扭的瓜不甜,可以喜歡的人明顯是江回啊。”
程緒不樂意了,單手撐著車門,側(cè)回身:“這能證明什么?她整天懵懵懂懂的,分得清什么是喜歡?”
“分不清的人是你吧?!”
季溫蕙陡然激動起來:“既然她這么無可替代,為什么要來招惹別人?以你程公子的本事,追誰不是手到擒來?直接表白就好了,眼睛只看她就好了,為什么要把別人的世界攪得一團亂又抽身離開?!你知不知道,這行為一點都不帥,完全是渣男!”
渣!男!
見慣了季溫蕙溫順的模樣,就算拒絕也小心翼翼文文氣氣的模樣,現(xiàn)下程緒是真蒙了,撐著車門的胳膊肘一溜,差點摔倒。
“你沒事吧……”
他靠近女孩,企圖將手心覆到對方的額頭上,卻被季溫蕙靈敏地避開,甚至像遇見瘟疫似的往后大退一步,眼神波動不安。
“你就是這樣,總是這樣,對每個女生都像有花不完的耐心,溫暖給得恰到好處??梢坏┯腥朔钌险嫘模坏┠阈迈r感殆盡,你就打著不想傷害對方的名義,滿臉無辜地說江湖再見?!?/p>
就像當(dāng)年盛可以也曾為他少女心動,可他扭頭就將這個少女的自尊踐踏在地。
如果當(dāng)年是年輕不懂事。endprint
那么現(xiàn)在又是因為什么呢?
沒錯,季溫蕙和程緒曾經(jīng)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
季溫蕙是轉(zhuǎn)學(xué)來的。
D大鮮少接收轉(zhuǎn)學(xué)者,電科系更是沒有這個先例,除非特別優(yōu)異。
初遇當(dāng)日,導(dǎo)師領(lǐng)著這個姑娘出現(xiàn),道明她的年齡后,還語帶調(diào)侃地給她賜了個名號——天才少女。程緒會注意她,完全是出于好奇。
在他的眼中,能被稱為天才的少之又少,畢竟自己的IQ已然不低,于是總暗地里和季溫蕙較著勁。
對一個人的關(guān)注過多,加上季溫蕙白紙似的一雙眼睛,漸漸地,程緒開始越來越期待見到她。偶爾不是必須的課也會主動去上,并且刻意坐在她身旁。
作為邏輯是天的工科生,季溫蕙對富家公子戀上灰姑娘的戲碼有著一定的抵抗力。
他追,她逃。
豈料她越逃,他越追。后來她索性換了戰(zhàn)術(shù),直接答應(yīng)了他。
“我沒有做別人女朋友的經(jīng)驗,也不太懂得女朋友的義務(wù)。你可以對外宣布我們的情侶關(guān)系,但沒經(jīng)過我的允許,請不要隨便占用我的私人時間?!?/p>
連答應(yīng)求愛都這么有個性,程緒更來勁了,管她要的是風(fēng)還是雨,統(tǒng)統(tǒng)加倍給她。
雖說以前我們這位程公子也是出了名的寵女達人,可做到對季溫蕙這樣的,除了盛可以,再無他人。
交往伊始,季溫蕙對程緒的態(tài)度和以前沒什么變化。之所以會松了口,只是想讓他別整天煩自己。兩人的關(guān)系真正有所轉(zhuǎn)圜,是在一個夏夜的凌晨。
那時的程緒新鮮感猶在,恰巧碰上季溫蕙要代表系里參加一個比賽。
季溫蕙與盛可以不同,她看著沒刺兒,性格卻特別較真。為了在這次比賽里拿名次,她連著兩天一夜不眠不休地做實驗,跟鋼鐵女俠似的。程緒看著心疼,卻也不阻止,只在三更夜半發(fā)幾條信息,告訴她——
我還在。
我還在,當(dāng)你最需要陪伴的時候。
季溫蕙家是單親。父母雙雙再婚,有了新的家庭,沒人問過她的感受,只每個月將為數(shù)不多的生活費打到她的銀行卡里。然而這些錢,在她上高中以后,就一分沒動過,全靠獎學(xué)金。
外界叫她天才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努力。知道像這樣兩天一夜的煎熬,她經(jīng)歷了多少回。但無人在乎,也沒人問詢。
偏偏,程緒出現(xiàn)了。
在全世界的路燈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的過程中,有那樣一個人,他用真心在陪伴你。
至少,當(dāng)時的心,是真的。
季溫蕙沒有被甜言蜜語攻陷,也沒有被禮物鮮花打動,卻因為三個字束手就擒。
天意弄人的是,就在她越來越享受程緒的包容和幽默,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時,很突然,他想抽身。
“溫蕙,你說得對,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頻率上的兩個人,我不該打擾你的生活。希望我現(xiàn)在醒悟還來得及,在沒對你造成什么傷害的情況下,我們,好聚好散?!?/p>
一時間,震驚、心痛、委屈等情緒席卷了季溫蕙。
可擅長于自我消化的她,將這些吃人的怪獸悉數(shù)默默吞下。
所以程緒以為,自己與她真的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的簡單關(guān)系。卻不知于她而言,世界曾起過一場海嘯。
停車場里,季溫蕙的聲音低了低,眼睛也是。
“過去的事情,我以為真的能兩清,以為真的能毫無芥蒂地與你做甲乙丙丁。但是程緒,我不想騙自己了,抱歉,我不能。我無法看著自己的心給別人,別人又給了別人。最終,我們都沒有收獲幸福。
“既然這樣,不如就陌路吧?!?/p>
就當(dāng)你給我最后的溫柔,讓我還能抱著這點殘余的溫柔過活。
當(dāng)晚,盛可以想要旁觀的那場求婚沒成型,因為女主角竟然沒出現(xiàn)!導(dǎo)致盛千金對這位“寒門之女”越發(fā)感興趣,究竟是什么理由,竟能讓她放了自己這位堂哥的鴿子?
不過,盛可以還是小有收獲。
大三末尾,畢業(yè)在即,寢室里的各個姐妹都忙著找工作。
盛可以各項成績優(yōu)異,就算不進盛氏,也多得是公司搶著要,找份工作不成問題,但寢室的大姐頭秦歡整日憂愁:“要么公司規(guī)模小,拿不出正常水準(zhǔn)的工資;要么工資還行,但企業(yè)發(fā)展前景堪憂?!?/p>
總之各項不如意。
昨晚盛可以也就多了一嘴,順便問了這位堂哥一句:“公司還招人嗎?”誰料竟被賣了個面子,要她通知秦歡去面試。
一聽要招攬自己的是誰,秦歡瑟瑟發(fā)抖,又高興又擔(dān)憂:“可以,我要是表現(xiàn)不好沒被錄取怎么辦?”
“怎么會?拿出你平常的水準(zhǔn)應(yīng)該沒問題的。”
“那萬一我超水準(zhǔn)發(fā)揮,葉總升我做秘書,然后霸道總裁愛上我……”
盛可以白眼一翻:“放心吧,要想讓我堂哥愛上,首先得割掉一個腎,你敢嗎?”那位寒門女可是整個圈子里的談資啊,據(jù)說段位極高,當(dāng)初能力壓群芳就是因為她給了這長公子一個腎。
聞言,秦歡瑟瑟發(fā)抖得更加厲害:“他開的究竟是公司,還是販賣器官的組織?。?!”
玩笑歸玩笑,秦歡還是對這次機會尤為重視,甚至三令五申要盛可以抽時間陪自己一起去面試。隔天,兩人準(zhǔn)備完畢,手挽手地走出校門,卻在紅綠燈路口被人叫住。
具體講,是盛可以被叫住。
叫她的是個女人,三十八九歲的年紀(jì),著急忙慌地朝著自己走來。
盛可以回憶了一會兒,才恍然記起她是江回的舅媽,就之前在小鎮(zhèn)與她搭話的那位,當(dāng)即親熱地叫阿姨。
“您有什么事兒嗎?”
對方提著個大紅色的袋子,里邊方方正正的,看起來有些重量,面色匆匆。
“真不好意思,我來找江回,聽說他已經(jīng)搬出學(xué)校去了公司的宿舍。那公司具體在哪兒我也搞不清楚,況且這濱城太大,我得趕回家還有急事!我是想著,上次你既然都陪他回家了,那平時應(yīng)該有來往?能不能麻煩你將這袋子里的東西轉(zhuǎn)交給他?”
說完她又緊跟著強調(diào)一句:“很重要,必須盡快給他?!眅ndprint
一旦牽扯到“江回”兩個字,盛可以哪里還能拒絕。更何況這個千載難逢找他的機會,盛可以決計不會錯過。
街上人來人往,盛可以耳提面命地接過紅袋子,是有些沉,眼眉卻笑意滿滿。
“放心吧阿姨,我一定盡快且親手轉(zhuǎn)交給他?!?/p>
“那謝了,盛小姐……”
“叫我可以就好?!?/p>
“好的可以,下次再來鎮(zhèn)上,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
手上拎著沉重的物件,盛可以沖秦歡撒嬌似的努了努嘴,大意是我不能陪你去面試了……
打扮精致的秦歡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數(shù)落你見色忘友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了?!?/p>
她難得狗腿狀地點頭:“嗯,還是去見見我那位堂哥的盛世美顏比較有意思。萬一他真的愛上你了呢?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見鬼了呢對吧?”
就像盛可以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遇見一個叫江回的男子,從此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統(tǒng)統(tǒng)只能聯(lián)想到他的眼神。
上了出租車,盛可以還是給江回發(fā)了條短信,告知有東西轉(zhuǎn)交。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到回復(fù),一行簡潔的地址,典型的江氏作風(fēng)。
盛可以看著屏幕上沒有生命的文字,幻想他手指敲擊屏幕的鏡頭,都有種怪異的興奮感。
此刻的四環(huán)一點兒也不堵,出租車很快便抵達了電科院附近。
江回還在實驗室抽不開身,只好發(fā)短信要她找個地方坐著等。
偏偏宿舍管理極嚴(yán),非院內(nèi)工作人員不得入內(nèi),要么自刷門禁卡,要么出示工作證。那頭頂大熱的天,更是說變就變,盛可以只在大樓的木棉樹下蹲了一會兒,就見烏云蔽日。
夏末的雨勢依舊大,打在地面上濺起雨點,噼里啪啦的。
盛可以不知盒子里是什么東西,從江回舅媽的口氣來聽似乎特別重要,她當(dāng)即也顧不得想避雨之法,直接就著整個身子罩在紅色口袋上,為它立出一方港灣。
江回出現(xiàn)時,撐著一把透明的傘,腳步不疾不徐。
以他對盛可以的了解,不可能傻到下這么大的雨還站在原地等待,說不定早就回學(xué)校了。
等他走近,卻赫然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略顯嬌憨地護住一隅之地,長發(fā)濕漉漉地耷拉在額頭兩鬢。
奇怪的是,她分明如此狼狽,他腦海中閃出的畫面卻是不久前那個KTV之夜。
女孩馨香似水,在鼻端和呼吸間無處不在。
后來,水有炸開的趨勢,襲擊得他差點伸出手,將它收個滿懷。
上市預(yù)告:
眾星捧月的盛家千金盛可以向來集萬千寵愛,如今卻悉心保護著江回舅媽要轉(zhuǎn)交的物件,不惜被大雨淋得透濕,令江回動容。江回這棵鐵樹未來能否開花?盛家小總的暗戀又能否撥云見日?
《一千零一夜》連載已全部結(jié)束,十月與你不見不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