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人生
我的兒時記憶是從八十年代初開始的。那個年代雖然物質(zhì)匱乏,但我經(jīng)常憶起的美食總是那個年代母親給我做過的。
那時,元宵節(jié)過完,春節(jié)就算是過完了,親戚就不會再來走動了。剛過完春節(jié),家里會有或多或少的豬肉留存下來,母親會用鍋把這些肉熬化成豬大油。那時植物油農(nóng)村人吃不起,這些豬大油就是家里幾個月的食用油了。
母親把肉切成小塊,在沸騰的鍋里不斷翻炒。時而用漏勺把榨干油的肉干撈出,然后她把新的切成小塊的肉放入鍋里。我看著母親剛剛撈出的被榨干油的肉干垂涎欲滴,忍不住伸手去抓幾塊肉干放到嘴里。那酥脆、香噴噴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又要去抓,卻總會被母親嚴(yán)肅地喝止,我很不解。
等母親把所有豬肉炸完,拿來一個小碗,抓幾把肉干放在碗里,放上醬油攪拌均勻:“小饞鬼吃吧,如果不放醬油沒有咸味會吃傷的?!?/p>
母親欣慰地看著我狼吞虎咽,滿臉笑意。酥脆、香噴噴的肉干對于我來說是春節(jié)后的第一道美食。吃過香噴噴的肉干后,蔬菜成熟還至少要等到夏天,我又回到天天吃窩頭餅子和咸菜的日子。
不記得在春節(jié)后的哪一天,母親突然端出一個小碗放在飯桌上。仔細(xì)一看,小碗里整整齊齊地擺著已經(jīng)扒過皮的咸蒜??粗К撎尥钢袙熘┰S紅色的蒜瓣,我食欲大開,小盤里的蒜瓣很快被我“趕盡殺絕”,那淡淡的蒜香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里。每當(dāng)看著母親在秋天腌制咸蒜的時候,我便充滿了對來年的憧憬。
春天很快來了,樹發(fā)芽了,我最愛吃的榆錢長大了。
母親帶著我來到村口的榆樹林子里,挑選榆錢最大、最均勻的樹枝,用一端綁了鐮刀的竹竿把樹枝割下來。我邊撿樹枝邊捋下榆錢往嘴里塞,慢慢嚼碎,絲絲香甜。那副不用掩飾的貪婪模樣,把母親逗得哈哈大笑。
等割夠一定數(shù)量,母親和我每人拖一捆帶回家里,然后把榆錢從樹枝上捋下來,裝到簸箕里。母親把榆錢洗干凈,放到已經(jīng)放有面粉的盆里,攪拌均勻后放進(jìn)鍋里蒸。等蒸熟掀開鍋,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面而來,于是我便甩開腮幫子大吃一番。
盛夏到了,美味的金蟬來報到了。
我每天放學(xué)后,回家放下書包,拿上鑷子、罐頭瓶子,和小伙伴們?nèi)ゴ蹇诘男淞肿浇鹣s。金蟬白天是不出來的,到了傍晚才從土里往外鉆,爬到附近的樹上去蛻殼,羽化成知了。我們小心翼翼地、聚精會神地掃視樹下的每一個小洞。發(fā)現(xiàn)小洞里的土在慢慢蠕動,我們用手指伸進(jìn)洞里一挑,就會看到金蟬在洞里的腦袋了。然后,我們用鑷子輕輕地夾住金蟬,輕輕地把金蟬拖出洞,往罐頭瓶子里一放,一只金蟬到手了。
吃過晚飯,我就拿上手電筒在樹林里搜尋每一棵樹。每天能找到少則十幾只,多則三五十只金蟬。帶著金蟬回到家后,母親把金蟬放到咸水里腌制起來。
等積攢到幾百只,吃飯時母親就突然端出一盤金燦燦、香噴噴的金蟬。不舍得一口就把一只金蟬吃掉,我總是一根腿、一根腿地吃,慢慢品味。在那個吃不飽飯的年代,在我眼里沒有比金蟬好吃的美食了。
秋天快過去了,地瓜熟了。
那時候農(nóng)村生活窘迫,除了所謂的人民公仆,沒有人舍得去買地瓜吃。母親帶著我去翻地瓜,地瓜的主人已經(jīng)收獲完畢,我們再把土重新翻一遍地,看看地下有沒有漏下的地瓜。經(jīng)過一天的勞作,我們一般會翻到三五斤地瓜。
回到家,母親會挑選一塊比較順溜的地瓜洗凈讓我生吃,那甘甜、那脆聲的感覺讓人難忘。母親把地瓜洗干凈,用刀從中間一分為二,貼到鍋壁上慢慢蒸熟??粗钐爬锏幕鹧嬗臣t了她的臉頰,我覺得母親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地瓜熟了,看著鍋壁上黃澄澄的地瓜,我猴急得抓耳撓腮,卻不敢上前,因為太熱了。母親用鏟子把地瓜從鍋壁上鏟下來,輕輕地放到簸箕里。吃著用語言難以形容的美味,臉上、脖子上全是地瓜渣,我都顧不上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母親做的蒸地瓜類似后來流行的烤地瓜的味道。
冬天很快到了,莊稼地里只有茫茫白雪。
村邊的小河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魚也不那么活躍了。當(dāng)時村里就有小學(xué),下課以后我?guī)蠐启~的小抄網(wǎng),來到河溝邊把冰打碎。用小抄網(wǎng)撈一個傍晚,我總能撈個七八兩小魚。
母親把小魚洗干凈,把魚內(nèi)臟去除,在魚身上裹上面粉,在鍋里炸熟。然后,她趕緊重新刷鍋,再用蔥、姜、蒜熗鍋。水燒開后,母親把炸好的小魚倒進(jìn)去,再放入些許面粉。不久,魚湯就新鮮出鍋了。我喝著鮮香的小魚湯,感覺真香。
幾十年過去了,我現(xiàn)在時常想起兒時的美食味道。成年后,我在外面吃過很多比母親做的精致得多的飯菜,卻再也沒有那種垂涎欲滴的感覺。
可能這就是母親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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