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龍

《寒夜》是巴金在解放前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是一部描繪20世紀40年代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中底層知識分子悲慘生活的悲劇作品。從《寒夜》開始，巴金的創(chuàng)作風格由青春熱情的抒發(fā)轉(zhuǎn)向?qū)θ宋飪?nèi)心世界的描述，以此表現(xiàn)復雜的人物情感。《寒夜》作為這樣一篇巴金后期風格的代表作，在人物塑造上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本文將通過曾樹生和汪文宣兩個主要人物的形象描繪，分析人物聯(lián)系和作品悲劇性的表現(xiàn)，幫助讀者理解作品內(nèi)涵。

悲劇是一種重要的文學類型，魯迅先生曾經(jīng)對其的內(nèi)涵作出精辟的解釋：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逗埂纷鳛榘徒鹣壬拇碜髌罚ㄟ^濃烈的感情表達塑造了舊社會中被壓迫下的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悲慘形象。這類人群的命運無疑是悲慘的，被統(tǒng)治階級壓迫，飽受不公但又無力反抗，沉淪在悲慘壓抑的生活中，最終走向毀滅。曾樹生和汪文宣是《寒夜》中重要的人物形象，通過分析其人物塑造可讓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人物形象的內(nèi)涵，理解作品背后的現(xiàn)實問題。

一、曾樹生人物形象分析

曾樹生首先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作為一名著名高校教育系的畢業(yè)生，她有著為國家教育事業(yè)獻身的崇高理想。在愛情中，敢于蔑視傳統(tǒng)封建禮教，在舉辦結婚儀式之前就大膽與愛人汪文宣同居生活。然而在《寒夜》描繪的社會背景下，曾樹生卻不得不走上自己曾經(jīng)抗拒的生活道路，屈服于現(xiàn)實社會，內(nèi)心世界充滿矛盾和掙扎。她和汪文宣是自由戀愛的，之后又生下了兒子，一同來到抗戰(zhàn)大后方重慶，最終才發(fā)覺自己的夢想不過是一個泡沫。她內(nèi)心的想法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事實已經(jīng)這樣了，自己也毫無辦法。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她放棄了原來的理想。后來，她只在銀行找到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崗位，就像花瓶一般，被許多人看不起。但她依舊堅持工作，并用自己的收入給丈夫治病。

在《寒夜》這部小說中，曾樹生將過往的崇高理想全部拋去，轉(zhuǎn)而服從于現(xiàn)實。正是因為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曾樹生憑借姣好的外貌獲得一份不錯的工作，在工作中光鮮亮麗，出入奢華，追求自己幸福安逸的同時也是為了增加收入補貼家用。這也說明她心中并沒有徹底妥協(xié)，仍在為著生活努力。曾樹生有改變生活環(huán)境的迫切愿望，她曾經(jīng)試圖從事教育工作，然而沉重的現(xiàn)實和汪母的嫉恨謾罵、自己的虛榮心都促使她不斷屈從于現(xiàn)實生活，陷入苦痛與掙扎無法自拔。最終，她拋棄丈夫，投入年輕上司的懷抱去了蘭州。這既是由于社會的沉重壓力，也是曾樹生自己的虛榮心和自私性作祟。雖然她背叛了丈夫，但她今后的生活到底幸福與否，還很難說得清楚。汪文宣去世時，他們二人早已不再聯(lián)系，但她仍然想回到重慶，看看自己以前住過的地方。

從性格上來看，曾樹生其實是富有反抗精神的，在現(xiàn)實的圍困中并不甘心屈服，而是不斷尋找出路。曾樹生的人物形象其實整體來看是令人同情的，正當她滿懷生活的熱情想要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時候，卻不得不面對冰冷的現(xiàn)實，貧窮艱難的家庭生活，她迫切希望擺脫這種困境。固然曾樹生的生活充滿不幸，然而她的自私又將她的丈夫、她的家庭推入更深的不幸，這樣看來她又應當受到譴責。最后的結局仿佛也預示著，曾樹生終將是一個受害者，一個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的受害者。

二、汪文宣人物形象分析

汪文宣這個人物形象，從整體來看，作者花費了最多的筆墨來描寫。作者將最深沉的情感描繪給予了在他看來最不幸最應該被同情的汪文宣。汪文宣和妻子一樣，同樣作為大學畢業(yè)生，懷著無限的愛國熱忱和雄心壯志，想要將青春奉獻給國家的教育事業(yè)，想要幫助國家強盛?？傮w來看，他是一位有理想、有激情的優(yōu)秀青年，然而動蕩不堪的時局磨滅了他的理想，冰冷的社會現(xiàn)實將那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才俊無情地扼殺了，使他成為了過眼云煙，成為了典型的悲劇。他在現(xiàn)實的壓迫下，只能變成一個茍且偷生、委曲求全、對現(xiàn)實無能為力的底層小人物。

在工作中，對枯燥乏味的編輯校稿工作非常厭煩，然而迫于生活壓力又不得不循規(guī)蹈矩、埋頭苦干，不敢偷懶，不敢逾越規(guī)矩給他劃定的圈子，任憑機械無聊的文字工作長久吞噬他的靈魂，蠶食他的血肉。他對那些不學無術卻坐擁權力的人是非常鄙夷的，然而自卑軟弱的個性又讓他心有不滿卻只能忍受，甚至擔心流露出一點真實的情緒。他看不起那些對領導阿諛奉承的人，然而自己卻對上司的行為舉止表現(xiàn)得誠惶誠恐，也逐漸變成他所鄙視的那種人。在家庭生活中，汪文宣表現(xiàn)得更加無力和軟弱。面對妻子和母親的爭吵，無法勸阻，軟弱的個性和母親對他的付出讓他對母親絲毫產(chǎn)生不了反抗的情緒，也不敢對妻子有任何偏愛和袒護，只能兩邊忍讓，在夾縫之中受盡煎熬。另外，他對妻子有著深沉的愛，妻子的鼓勵和支持帶給他生活的勇氣。正是由于這樣，最后妻子的離開也讓他喪失了最后一點生活的希望，悲慘病逝。

這篇小說中，巴金在汪文宣的人物塑造上，顛覆了傳統(tǒng)觀念中男性強悍陽剛的一面，而是將其描繪成心理發(fā)育不成熟，缺乏承擔壓力勇氣的弱者。不論是面對工作的失意，還是自己妻子的離去，都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他只是將對生活的不滿積蓄在心里，茍且偷生，最終絕望病死，活生生一個喪失生活的勇氣、放棄希望與追求的弱者形象。巴金采用這樣的描寫方法，既批判了汪文宣這類小人物的軟弱無能，也抨擊了腐敗的舊社會制度。

三、結語

《寒夜》描繪的故事中，善良老實的知識分子汪文宣，理想破滅，意志消沉，最終淪為一個茍且偷生、自卑怯懦的底層人物，直至毀滅。而青春靚麗、充滿活力的女大學生曾樹生，也從一個積極向上的有志青年，淪落為向現(xiàn)實社會屈服，自私悲慘的小女人。是什么讓一個美好幸福的家庭被現(xiàn)實壓垮，讓一個個充滿活力的生命走向絕望與毀滅？《寒夜》正通過對汪家悲劇的描寫讓讀者產(chǎn)生這樣的思考，揭露冰冷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為眾多底層被壓迫侮辱的小人物發(fā)出呼喊。

（湖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