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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先生,乙小姐

2017-10-23 05:37李劍
西部 2017年5期
關鍵詞:孩子

李劍

每個男人的心里都住著一個乙小姐,每個女人的心里都住著一個甲先生。

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就是曾經沒有那么好,因為“得不到”的緣故,也變得曼妙而令人心神向往。

就像陸書同和葉紫鵑。

雪一直在下,下得仿佛再沒了明天,雪花們非得擠在一起來見見這個世界。葉紫鵑一起床,就聽見陸書同在廚房里扯著嗓門叫:“紫鵑,快過來看雪,這么大的雪呀!”葉紫鵑原本要去洗漱,聽聞,一路跳著,奔到廚房窗口:“真大呀,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吧?”

她轉過身,看著系著圍裙、正煎雞蛋的陸書同,心底里忽然漾起溫柔,走上前,用手環(huán)住陸書同的腰。

陸書同斥她:“一邊去,別搗亂,雞蛋要糊了!”

葉紫鵑嬉笑著放手去洗漱。

吃過早飯,陸書同去上班。葉紫鵑洗完碗,將臟衣服丟進洗衣機,窩在陽臺上繼續(xù)翻看《蒂凡尼的早餐》:

“你聽我說。你知道有的日子你感到心里發(fā)毛?”

“你感到害怕,直冒冷汗,但是你又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只知道反正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要發(fā)生了。但是你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我發(fā)現最好的辦法是坐進一輛出租車到蒂凡尼去。這馬上使我平靜下來,那里有安靜氣氛和高貴氣派。你在那里就不會發(fā)生非常不幸的事兒,同那些穿著高級西服的和氣的男人們在一起,同那銀餐具和鱷魚皮皮夾好聞的氣味在一起,是不會發(fā)生不幸的事兒的?!?/p>

葉紫鵑將書合上,看窗外的雪。碩大的雪花已經變成了雪粒狀,撲簌簌地從窗前劃過。小說中女主角郝莉·戈萊特利內心發(fā)毛的感受和獲得心安的方式,讓她想起李喬生?!兜俜材岬脑绮汀氛撬扑]于她。

她一日在朋友圈里發(fā):“書荒?!?/p>

李喬生微信她:“你肯定會喜歡《蒂凡尼的早餐》?!?/p>

她買來看,果然喜歡。

“我是懂你的?!崩顔躺涍@樣對她說。他說,我不帥,不富有,但我懂你,我會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那一年是哪一年呢?”葉紫鵑掰著手指頭數。2016,2015,2014……居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她打掃完衛(wèi)生,坐在咖啡館的露臺上看書。老板家取名為“丸子”的狗臥在她的腳前,微瞇著眼睛,肚子在陽光里一起一伏。大音響里放著侃侃的歌。

李喬生是當天的第一位客人。

他找了個能曬得到陽光的位置坐下。葉紫鵑趕忙上前招呼他。他一眼瞥見葉紫鵑抱在懷里的書。是彼得·海斯勒的《尋路中國》。他抬頭看葉紫鵑,扎著馬尾,一臉清淡,鬢角散亂的發(fā)絲在微風里輕輕擺動,眼角有細細的笑紋,紋路里有云南日光的味道。她問:“您好,要喝點什么?”李喬生說:“我也有一本?!比~紫鵑詫異:“???”

李喬生臉上浮起紅色。他指指葉紫鵑懷里的書:“我也有一本。”

葉紫鵑“哦”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接腔。她又問:“要喝點什么呢?”

“一杯拿鐵?!?/p>

拿鐵端上來時,葉紫鵑看到李喬生斜倚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的正是《尋路中國》。

“好看嗎?”葉紫鵑放下咖啡問。

“你覺得呢?”李喬生抬起頭來,反問她。

“我才開始看,還不能判斷。”

“哦……是這樣。”李喬生頓了頓,將書放在桌子上,一手捏著咖啡杯的把手,一手撫著書的封面,低著眼睛說:“何偉是我的偶像?!比~紫鵑看得出眼前這個戴著無框眼鏡、頭發(fā)烏黑、面色黝黑的青年有些小小的不適感。

她想,或許是自己令他不自在了。她便點點頭,去吧臺拿上自己的書,坐回原來的位置繼續(xù)讀。

不是周末,咖啡館里半天沒再來一個客人。丸子在葉紫鵑腳邊睡得打起了鼾。葉紫鵑隨著落在書頁上的陽光一起走進了作者所經過的河北村莊。

“多少錢?”

葉紫鵑一驚:“???”

李喬生的影子落在書上。他又問:“多少錢?”

葉紫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四十?!?/p>

付了錢,李喬生點點頭,轉身離開。

葉紫鵑正要坐下,卻見李喬生突然回過身:“那個……”

“嗯?”

他的臉上又泛起紅暈?!鞍 懔恕!闭f完,頭一低,走了。

當晚,收拾完咖啡館里的衛(wèi)生,鎖上門,葉紫鵑帶丸子回客棧??蜅5哪緲翘荼凰齻z踩得咯吱咯吱響。剛走到樓梯口,不及抬頭,葉紫鵑就聽到招呼聲:“真巧啊!”

是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她睜著一雙大眼睛仔細在腦子里搜索曾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我是早上去咖啡館的那個呀……呃,《尋路中國》?”李喬生提醒。

葉紫鵑笑:“哦,是你呀!”

李喬生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驚喜:“你也住這里?”

“是啊?!?/p>

“那……你剛下班?”

“嗯,是的?!比~紫鵑沒有跟陌生人搭訕的能力,總容易讓對話陷于“是與不是”之間。她努力想了想,問:“你要出去么?”

“我去吃晚飯。”李喬生看了看葉紫鵑,猶豫著問,“你……吃了嗎?”

葉紫鵑下意識地搖搖頭。

李喬生忙說:“一起吧?!?/p>

“哦,不了不了?!比~紫鵑慌忙擺手。若要一起吃飯,該說些什么呢?

“就到巷口吃碗米線,沒有吃的話,就一起吧。”李喬生忽然執(zhí)著起來,顯得有些焦急。

葉紫鵑看著他又逐漸漲紅的面孔,不由得笑了。她說:“好,那你等我一下。”

衛(wèi)生間里傳來洗衣機衣服洗好的提示音。葉紫鵑放下書,去取衣服晾曬。

洗好的衣服飄散著淡淡的檸檬香。葉紫鵑在用勁抻甩一件襯衣的時候,想起李喬生離開束河時對她說的話:“紫鵑,你相信命運的說法嗎?在咖啡館里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從杭州一路騎行到西藏,再從西藏來到束河,就是為了見你。雖然你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我,但你放心,有一天你會的。這幾天,我翻看了你的微博,你空間的日志。我更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也是能夠給你你想要的生活的人。上天注定,我們是一對兒?!?

葉紫鵑繃不住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好了好了,一路平安。”她沖李喬生揮手。

李喬生仍然莊重地說:“紫鵑,等你支教的時候,我去山上看你?!?/p>

葉紫鵑把襯衣?lián)卧谝录苌希南耄骸澳睦镉惺裁瓷咸熳⒍ò?,不過都是對已成婚姻的一種附加之辭罷了?!?/p>

就像她和陸書同,也不是非你不可的結果。

結束了束河一個月的義工生活,葉紫鵑和丸子告別,去涼山支教。她和陸書同被分配在同一個支教點。

大山上山風荒涼,夜色漫長。秋日里連日陰雨,太陽能總不夠用。孩子們放學后,葉紫鵑和陸書同閑來無事,便常一起在廚房里的簡易灶臺前生火聊天,一方面打發(fā)了冗長時間,一方面又可以在夜色里見點光亮,擁火取暖。

安靜的夜、燃燒的篝火、除你之外再無他人的境遇……如果彼此并不討厭,這樣的環(huán)境,怕是最容易讓人生出傾吐的欲望和相互的依賴感了。

葉紫鵑問陸書同:“哎,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信啊,怎么不信?我給你說,我現在就陷在一見鐘情里了?!?/p>

“是今天上山來給孩子們教舞的蘇老師吧?”

“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給孩子跳舞的時候,眼睛都直了!而且,蘇老師上完課,你不還巴巴地、拐彎抹角地要了她的電話,加了她的微博嗎?”

陸書同有些窘:“你怎么全都看到了!”

葉紫鵑笑:“你做得那么明目張膽,毫無遮掩,怎么看不到!”

“那你說,我要是現在開始追她,會不會顯得太唐突?”

“不會,哪個女孩子都會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覺?!?/p>

“你也是?”

“當然。我也有虛榮心?。 ?/p>

現在想來,葉紫鵑真是懷念山間支教的那段時光。再沒有日子能像那段時間一樣,每一天都過得心地坦蕩。教課,跟孩子們做游戲,生火做飯,借著未落的日光看書,與陸書同一起在山間散步,聽風,看月上東山。有些日子,與陸書同約好,跟著孩子走山路去家訪。

每一寸光陰都沒有被辜負。

李喬生給她電話:“你在山上還好嗎?把你的地址發(fā)來,我給你寄點吃的過去。”

她給李喬生發(fā)她拍的孩子們吵架嬉鬧的照片,說:“你不知道,我每天過得有多快樂!”

“以后,我會給你更多快樂!”

葉紫鵑看到這樣的短信,發(fā)個笑臉過去——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蘇悅每個月來學校一次,在并不開闊的校園里教全校兩個班的孩子們一起跳舞。陸書同抓緊一切機會向蘇悅獻殷勤。他借著十一國慶下山的時間,買了一套“海綿寶寶”玩偶、一堆各種口味的魚皮花生回來。蘇悅下了課,他就慌忙提著一個印有奧黛麗·赫本的漂亮袋子,嬉笑著湊到蘇悅面前:“給你?!?/p>

蘇悅接過袋子,臉一揚:“謝啦!”眼睛里滿是明媚真誠的快樂。

等再上課,她就將陸書同送她的禮物作為課堂獎品,全都分給了孩子們。陸書同著急,沖蘇悅揮手、眨眼。蘇悅咯咯笑著跑過來。

“那些東西是送你的,我從你微博里看到,你喜歡海綿寶寶,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零食是魚皮花生,所以才專門從山下買回來送你。”

“我知道啊。”蘇悅臉上沒有一點兒愧疚,仍然笑得明媚,“可我更喜歡這些孩子們啊,你看,他們得到獎品多開心!”

說完,她又蹦跳著回到孩子們中間,留陸書同一人在原地懊惱。

葉紫鵑透過宿舍的玻璃窗看著,心想,任是什么樣的男性,都會喜歡上蘇老師吧。如此明媚的人,真是把人心里最暗的角落都照亮了。

日子進入暮秋,晴天漸漸多起來。大風刮得山上的松林“嗚嗚”響,被收割后的苦蕎地里,留下一溜溜整齊的金色茬子。

山上的彝民忙完了秋收,愛在墻根下聚眾閑坐。陸書同和葉紫鵑并肩走過他們時,他們的臉上總浮起曖昧不明的笑。

陸書同打趣:“他們肯定以為我們在談戀愛。”

葉紫鵑說:“要不你去跟他們解釋一下?”

“以為就以為唄,反正我又沒啥損失?!标憰肓讼耄^續(xù)道,“他們這么想也沒啥不對,我每天晚上大半夜陪你上廁所,就是你男朋友也不一定有我這么好!”

葉紫鵑聽得又氣又笑。她每天晚上要起夜。學校的廁所離宿舍遠,四下里漆黑一片,再伴上山風嗚咽,總能勾起她很多想象:山魔鬼怪似是正躲在暗夜里,灼灼的眼睛逼望著她。

她去過一次,便不敢再去,早上總跳起來一溜煙地朝廁所跑。

她把這當作笑談告訴陸書同。陸書同一拍胸脯:“你叫我啊,我陪你去?!眱蓚€人的宿舍僅一墻之隔。他倆約好,葉紫鵑如要起夜就敲三下墻,陸書同定當陪護。葉紫鵑只當陸書同說笑,畢竟是半夜睡意正濃的時間,陪人如廁實在是折磨。

只是當晚,葉紫鵑想上廁所時,還是試探性地輕輕敲了三下墻壁。她想,聲音這么輕,如果陸書同正睡得香,也不至于打擾到他吧。他若沒聽到,她就還像從前一樣忍到天明就好。

不想,“篤篤”聲落下去,陸書同就回過話來:“要上廁所?。孔?!”

進入十二月,山上早間的氣溫愈加寒冷。關于校園勤務,葉紫鵑和陸書同上山前就已約好,葉紫鵑負責一日三餐,陸書同負責劈柴生火。一日早晨,陸書同看到葉紫鵑淘米煮粥時被冷水冰得通紅的手,便走上前,拍拍葉紫鵑的肩:“哎,你走開!”

葉紫鵑詫異:“干嗎?”

“從今天起,你早晨就多睡會兒吧,粥快煮好的時候叫你!”

葉紫鵑心里一暖,嘴上卻不忘打趣:“你這殷勤獻錯了吧!”

陸書同一怔,臉上現出點慌張,又很快恢復神色:“怎么說,一個大老爺們兒總比一個女的抗凍點兒,你趕緊哪兒好玩哪兒待著去!”

房間里的地暖十足。往事連同自地板而生的暖氣令葉紫鵑有些醺醺然。她恍然想,陸書同對她的情意是不是從那時候就已經滋生了呢?

她想立馬爬起來電話陸書同,問一問他,轉而又覺得自己真是傻氣,兀自在空曠的房間里笑出聲來。

涼山上一年里最重要的節(jié)日是彝族年。逢節(jié),要給孩子們放假一周。假日前的晚飯時,陸書同問葉紫鵑假日有何打算。葉紫鵑搖頭:“沒啥打算,每天去山坡上看看書、聽聽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挺好!”陸書同略顯失望:“要不我們一起去瀘沽湖轉轉吧。”

“你去吧,我來這里的路上就經過瀘沽湖了。”

陸書同神色徹底黯下去,廚房里昏黃的燈光印在他臉上,無限落寞。他想了想,又說:“葉紫鵑,你說,憑我這兩三個月的表現,蘇悅知道我喜歡她嗎?”

葉紫鵑眉毛一揚:“當然知道!”

“那她怎么一點兒回應都沒有?”

“你要她回應什么?你有過正式的告白嗎?不說正式了,一句坦蕩的、不藏著掖著的‘我喜歡你這樣的話說過了嗎?”

“一定要說才行?”

“當然,不說,誰知道你是在玩曖昧還是動真情呢!”

葉紫鵑說完繼續(xù)吃飯。陸書同陷入沉思,內心里翻江倒海,亂哄哄攪作一團。他沉吟一下,說道:“那我假期就去成都,跟蘇悅告白,你說怎么樣?”

“去呀!”葉紫鵑端起碗往嘴里扒拉米飯。

陸書同瞧著葉紫鵑鼓動的腮幫子,怔了半天,忽又開口道:“你說,我應該去跟蘇悅告白嗎?”

葉紫鵑撲哧笑出聲:“陸書同你怎么回事啊!談戀愛還想偷工減料不成?不是‘應該去,而是‘趕緊去,我要是男人才不等到現在呢?!?/p>

葉紫鵑說話時,眼睛里就出現了蘇悅的身影。蘇悅站在陽光下,圓圓的臉上,一對大眼睛像灑著細碎陽光的湖面,盈盈閃動。蘇悅對著孩子們朗朗地說:“來,孩子們,跟著老師做,小胳膊伸起來,小屁股扭起來!”孩子們笑,蘇悅也笑,笑得比孩子們還大聲。蘇悅來的時候,不光陸書同愛在邊上看她教孩子們跳舞,葉紫鵑也愛。她覺著,如果世界上有一種笑能比得上家鄉(xiāng)黃昏時燦爛無比、明媚無比的晚霞的話,那就是蘇老師的笑了。

陸書同下山的幾日,日日都會短信葉紫鵑。

“在干嗎?”

“朝小山坡上走呢!”

“吃早餐了嗎?”

“吃了,熬的粥。”

“早上太冷,我不在你就晚點起床,太陽出來之后再做早飯?!?/p>

“啰唆?!?/p>

雖是如此回復,但看到這樣的短信,葉紫鵑也覺得溫暖,就像午后的陽光曬在小山坡上的那種溫暖,柔和而無侵犯。

李喬生是每日都要打電話給葉紫鵑的。山上信號不好,有時只收到未接來電的通知短信??吹蕉绦牛~紫鵑也并不回電。李喬生說,只要給他時間,給她自己時間,她一定會接受他??墒?,這么久過去了,她仍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半分愛戀他。作惡的人才會給人太多希望,最后再把這希望生生摧毀。她有這份自覺。

那日,山坡上刮著大風。李喬生電話她:“紫鵑,我訂好了去涼山的火車票,等元旦放假,我就去看你!”

電話里,他的期待和熱情仿佛要透過電波撲向葉紫鵑。山風作祟,把這感情渲染得更加濃烈。葉紫鵑心里忽然生起感動,說:“好,我等你!”

陸書同在假期的第四日中午回到學校。葉紫鵑正在校園里吃午餐。陸書同看到她便嚷嚷:“哎呀,又累又餓,快快,給我也來一碗。”

他說著,把身上的包裹往柴堆上一撂,就湊到小方桌前坐下。

“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啦?”葉紫鵑詫異,轉身進廚房去給陸書同盛飯。

陸書同在外嚷:“告白不成功唄,那還不趕緊麻溜地回來呀!”

葉紫鵑將碗筷放在陸書同面前,戲謔道:“趕緊說說,個中細節(jié),概不能漏?!?/p>

“就三個字,不合適!”陸書同敷衍葉紫鵑。葉紫鵑撇撇嘴,也不再追問。

陸書同沒有告訴葉紫鵑的是,他找到蘇悅工作的歌舞團,看到蘇悅正和一個年紀略長的男人聊天。他從蘇悅的眼睛里讀到愛慕,是“堅信此生唯他不嫁”的那種愛慕。他突然松了口氣,當即轉身走了。后來蘇悅電話他:“你不是說今天來成都看我嗎?還沒有到?。俊?/p>

他說:“哎呀,我還沒下火車,學校的電話就來了,說有事讓我趕緊回去。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不好意思啊,等你來學校的時候再見呀!”

他這會兒只想立即回到山上的那座小學校里,想看到葉紫鵑,想在早晨的寒氣里為她熬粥,想在山風吹著的小山坡上坐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看書……他這會兒非常明確地意識到,他的一見鐘情徹底拜倒在與葉紫鵑朝夕相守的一百多天的俗常煙火中。如果要告白,那么對象,該是葉紫鵑。

雪停了。葉紫鵑將書翻扣在坐墊上。那頁上寫著:“郝莉·戈萊特利說:‘唉,我是沒有辦法呀。你知道,大夫真的愛我。而且我也愛他?!覀冊诠财囌靖浇幜艘粋€晚上。到最后一分鐘大夫還是以為我會跟他走的。雖然我一再告訴他說,大夫,我已經不是十四歲了,我不再是露拉美了。但是可怕的是——我們站在那里的時候我才發(fā)現——我是露拉美。我仍在偷火雞蛋,在田野里狂奔。只是我如今把它稱作心里發(fā)毛?!?/p>

“那么,我心里到底有沒有愛過李喬生呢?”葉紫鵑想。

2010年的最后一天,葉紫鵑正在教室里上課,忽然瞥見教室門口晃著一個人影。她轉過頭去,無框眼鏡、黝黑的面龐、有些羞澀而無措的笑容——是李喬生。

葉紫鵑感到心在咚咚跳。班里的孩子們也朝門口望。她轉身,呵斥孩子們:“不許看,好好看書?!比缓髱撞娇绲介T口,低聲問:“不是說二號到嗎?”

“想給你個驚喜?!?/p>

葉紫鵑嗔怒,手一指:“你去我宿舍等著,我這還上課呢。”

最后兩節(jié)課,葉紫鵑上得心神恍惚。課間,她也坐在教室里看孩子們玩。她突然有些怕面對李喬生,怕面對一個結果。

放學鈴聲一響,孩子們就哄鬧著收拾書包,一面沖她喊著“老師再見”,一面朝教室外面瘋跑。避無可避,她理了理額角的頭發(fā),抱上書,朝宿舍走去。

一進門,她就看到了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書——陳丹青的《笑談大先生》。她一日在微博上看到友人推薦這本書,便在一次電話閑聊時跟李喬生提過。

他都記在了心里。

葉紫鵑忽然悲從心起,竟有些埋怨,他為何這樣惦念她、懂她。她別過頭去,提防李喬生看到她已經泛紅的眼睛。她說:“我們去那個小山坡吧!”

“好啊?!崩顔躺行┤杠S。山上信號欠佳,他們之間的很多通電話都是在小山坡上打的。那個總刮著風的小山坡,在他心里似乎是專為了他倆而存在。他一廂情愿地認為,那是他的福地。

他倆出門的時候,陸書同從宿舍里追出來問:“你倆去哪兒啊?”

葉紫鵑回答:“小山坡?!?/p>

李喬生朝陸書同欠身:“你是紫鵑的搭檔吧,謝謝你這么長時間對紫鵑的照顧。”

這話令陸書同憋悶。他冷眼看著李喬生沒有接腔,只對葉紫鵑說:“天黑得早了,早點回來,別太晚了!”

葉紫鵑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p>

她轉身對李喬生微微一笑:“走吧?!?/p>

葉紫鵑和李喬生并肩坐在小山坡上。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倆誰也不說話,只有風沒完沒了地吹,像是在趕路,要趕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我給你推薦個微博吧?!崩顔躺氏却蚱瞥聊?。

“好?!比~紫鵑拿出手機,“叫什么?”

“鵑生滄海,心有所歸?!?/p>

葉紫鵑搜索到微博賬號,發(fā)現這個建立于2010年8月的微博的每一條內容都和她有關——這是李喬生寫給她的一封綿長的情書。

他寫:

“紫鵑,我曾經以為世界很大,大到隨我流浪,窮盡一生,也看不完世間風景??捎龅侥愫?,我才知道,我要的世界其實很小,小到只夠容納一顆心,一個人?!?/p>

“紫鵑,我今天給你打了很多通電話,都未打通。我還給你發(fā)了短信,不知道你是否收到。杭州現在正在下雨,沒有聽到你的聲音、收到你的短信,仿佛這雨就下到心里了,騰起一層渺茫的煙霧。希望你那里是晴天,有太陽,你們晚上才能有燈光。”

……

山風透過肌膚、骨頭、血液,一層層鉆進葉紫鵑的五臟六腑。

她很感動。她越感動,內心就越堅定。她說:“李喬生,你抱抱我吧!”

李喬生張開胳膊,將她擁進懷里。她能感受到李喬生的單薄。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李喬生,你對未來有信心嗎?”葉紫鵑頭枕在李喬生的胳膊上,輕輕問。

“有?!崩顔躺卮?。

“可是我沒有?!?/p>

李喬生對她說過,他懂她。因為他與她相似的成長經歷,故而更加懂她。

她的成長經歷是什么?是年少喪父,是母親的拼力支持,是在貧窮背景中長大的灰色姑娘。她記得大學時,她家教的孩子因為要上初三學業(yè)緊張,突然告知她這個學期不用家教了,她的心就一下子沉入黑暗的湖中。一直在沉,浮不上岸,又落不到底。

李喬生曾在電話里不無自豪地告訴她,他只身闖杭州時,身上只有一張火車票的錢。他與流浪漢一起睡過橋洞,有過一日三餐只靠自來水和饅頭充饑的時光。他說這些是想告訴她,他是一個與她一樣不畏貧窮、只想盡力體驗生活百味的人,他是一個能吃苦肯努力的人??伤恢溃畎傥独?,葉紫鵑已不想再體驗貧窮。她已經體驗過了,貧窮的滋味至今還偶爾會從記憶的骨縫里鉆出,嚙噬她,撕扯她。

她靠在李喬生的懷里,給自己下最后的通牒:葉紫鵑,你不能接受他,你倆在一起,你對未來不會有信心,你的心會繼續(xù)沉入黑暗的湖中,浮不上岸,又落不到底。

“李喬生,我以為給自己時間可能就會愛上你,但現在看來不會了。別在我身上再浪費時間,肯定有姑娘能夠配得上你的愛情?!比~紫鵑說得極其冷靜,比山風還冷。

這出乎李喬生的料想。

他的懷里正抱著他日日思念的人。他以為從此以后,他不用再說“我”而要改稱“我們”。他將葉紫鵑抱得更緊,問:“為什么呢?如果你現在還沒有覺得愛上我,不要緊,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繼續(xù)往前走,試試看,行嗎?”

“大概正是因為我們太相近了。太相近的人,更適合做朋友,而不是愛人。李喬生,我們已經努力了五個月,愛情如果沒有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那么這么長時間的培養(yǎng)也能見到端倪了。它沒有來,就不會來了。我們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比~紫鵑說著,眼淚從眼角滑出,順著鬢角的頭發(fā),落在李喬生的手臂上。

李喬生不再說話。他們之間又只剩下風聲。太陽完全隱在了松林西面。無力的光芒緩緩地落在他們身后,在他們腳前扯出一個寬厚的影子。

“我不管你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會繼續(xù)做我想做的事情?!弊罱K,李喬生悶悶地撂出話。

當晚,李喬生在陸書同的宿舍里借宿。半夜,葉紫鵑本想起夜,又生生忍了回去。等她早晨睡回籠覺時,門上陡得響起“咚咚”聲。葉紫鵑皺眉嚷:“干嗎呀!”

“你那個朋友走了!李喬生走了!”

葉紫鵑立即穿衣起床。打開門,只有陸書同一人站在門口。

她有些悵惘地望向校門。陸書同在一邊說:“這會兒應該已經走到坡下了?!?/p>

“嗯?!比~紫鵑點點頭,轉身進屋,忽又轉過頭來問:“粥已經煮上了嗎?天冷,我要多吃點?!?/p>

早餐時,陸書同格外殷勤。他幫葉紫鵑盛粥端凳,喝粥時,有意無意地問:“他怎么突然就走了?這元旦放假,你們怎么不一起下山去玩兩天?”

“不知道?!?/p>

“哦?!标憰瓤谥?,用眼睛覷著葉紫鵑的神情,繼續(xù)問,“怎么樣?你倆確定關系了?”

“確定了。”

“哦!”陸書同臉上浮起悵然,繼而揶揄道,“夠快的呀!”

“我不能再耽誤他?!比~紫鵑咽下一大口粥說。

“你倆沒成??!”陸書同眼睛里放出光來。葉紫鵑瞟他一眼,不滿道:“幸災樂禍!”她把碗一推,說聲“吃飽了”,大步走出廚房。

元旦過后,寒假即來。

葉紫鵑和陸書同的支教周期都是一個學期。寒假意味著,自此之后,各自天涯。那日,陸書同執(zhí)意要送葉紫鵑去火車站。進站時,他說自己買了站臺票,要把葉紫鵑送上火車。上了火車,他又不著急下車。葉紫鵑推他:“趕緊走趕緊走,火車要開了!”

他不緊不慢地答:“我要把你送到家?!?/p>

葉紫鵑瞪圓眼睛瞧他:“你瘋啦!”

他說:“讓我瘋一回。”

葉紫鵑放下書,抬起手腕來看表,已經中午一點半了。她穿衣出外覓食,順道去超市買了排骨和雞翅回來——她今兒休息,陸書同從昨晚就在她耳邊念叨,想吃糖醋排骨和醬雞翅。

當重新坐到陽臺上準備繼續(xù)看書時,葉紫鵑發(fā)現有層淡淡的陽光落在腳上——天空中的云層已經變得稀薄,整個天空因為暈染開的日光變成銀白色。

太陽要出來了。二○一七年的第一天是個大晴天。

葉紫鵑突然想給李喬生發(fā)個短信,跟他說,我們這里下了三天的雪,終于停了,世界上還有比下雪更美好的事情嗎?世界上還有比雪后初霽的陽光更明媚的嗎?李喬生,新的一年,我們都要快樂!

她知道,正像他說過的,他懂她。他懂她內心的虛無、莫名的快樂和不著邊際的漫想追求。因此,某些時刻,有些話,她只想說給他聽。當她興致勃勃地取出手機,翻出李喬生的號碼后,沉思半晌,最終發(fā)出去的不過四個字:“新年快樂!”

陸書同回來了。他進門就叫喚:“呀,紫鵑,真是久違的香味啊!”

葉紫鵑在廚房里一邊忙碌一邊嘟囔:“哪里有久違,前兩周不是才吃過嗎!”

端飯菜上桌時,陸書同進衛(wèi)生間洗手。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币宦曧憽H~紫鵑下意識地探頭看一眼,手機屏幕中央彈出一條來自于蘇悅的短信:“謝謝書同哥,你也新年快樂啊,我們二○一七快樂!”

葉紫鵑笑了笑,沖著衛(wèi)生間喊:“怎么洗個手也這么久,趕緊來吃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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