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梅
男人每次來都會給女人帶一包山楂,每次,女人都會當著男人的面把山楂吃完。山楂是男人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又大又紅又酸,每次女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男人每次都是半夜來,輕輕在窗上敲兩下,門就開了。門里沒開燈,男人就摸黑進去,先是抓住女人的身子,而后,就一起滾到了炕上。男人在黑夜里把女人折騰一個夠,然后才摸出揣在懷里的山楂,丟給女人。
女人坐正身子,把山楂一個一個塞進嘴里。
女人說,她老家的山里滿坡滿嶺都是山楂。到了秋天,紅艷艷的,像披在山間的一道紅霞。女人還說,在她們山里,山楂不叫山楂,叫山里紅。
山里紅,多美的名字!可是女人不美,還有點丑。男人記得在地里上工時,見過女人臉上那些米粒大小的麻子。老人們說,那是出天花留下的。
要不是女人長的丑,也不會嫁給她現(xiàn)在的男人。村里人誰不知道,女人的男人是個出了名的憨蛋,三杠子壓不出一個響屁。當初人販子把女人帶進村,相看了多少家,人家都搖頭走了,只有憨蛋不嫌女人丑。
其實男人也不嫌女人丑。睡別人家的老婆,哪還有那么多的挑揀,黑了燈,壓在身下的女人都一個樣。
男人只是受不了女人吃山楂的動靜。鄉(xiāng)村的夜,那叫一個靜,女人咬下山楂薄薄皮肉的沙沙聲,男人聽得一清二楚。山楂的皮肉在女人的上下槽牙間翻滾的時候,女人的兩片厚嘴唇就撞擊出叭叭地聲響。那聲響,仿佛女人吃的不是山楂,是肉。女人每吧嗒一下嘴,男人的身子就忍不住激靈一下 。
好在男人每次來都是后半夜,好在每次都是女人的男人不在的時候,好在每次男人只是帶很小的一包山楂。
整整一個秋收,男人天天夜里都會來。敲窗,開門,滾上炕,輕車熟路,像是在自己家。女人說,自己男人在場院里看秋。
忽然有一天,女人在咬到最后一個山楂的時候,突然嘔吐起來。女人趴在炕沿上,翻江倒海一樣地嘔。
男人嚇呆了,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剛才力氣太大了。男人有些后悔,女人雖然丑,可是女人很溫柔,無論他怎么折騰,女人總是柔柔地順著他,任他撒歡使性,盡情地鬧騰。
有一刻,男人曾想過,要是女人肯跟他過,他一定好好待她。
男人爬過去,湊到女人身邊,伸出一只又粗又大的巴掌,在女人的背上,來回地,輕輕地摩挲,嘴里關切地詢問:好些了不?
不想女人卻僵直了身子,冷冷地說:你走吧,再不要來了。說著,女人身子一矮,男人的手便滑了下來。
夜真黑呀!男人看不清女人的臉。
男人不記得是怎么走出屋子,怎么走出院子,怎么坐在女人家門口的大青石上。
男人想不出女人為何要對他發(fā)狠,女人說話的聲音冷得讓他發(fā)抖。
男人的身子比聽到女人咬山楂的動靜抖得還厲害。男人想不出女人到底咋啦?
夜,真靜啊!
男人豎起耳朵,想聽聽女人房里的動靜。身后,卻是一個男人悶悶地嗓音:你走吧,再不要來了。
憨蛋!
男人撒腳如飛。
九個月后,女人生了一個女兒。女人給女兒取名字叫山里紅。女人說,她老家的山里滿坡滿嶺都是山楂。到了秋天,紅艷艷的,像披在山間的一道紅霞。
女人還說,在她們山里,山楂不叫山楂,叫山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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