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英

在紅軍長征還沒有確定最終的落腳點時，毛澤東指出：“我們要抗日，首先到陜北去，那里有劉志丹的紅軍，是我們前進的陣地。”這也就是毛澤東經常提及的“陜北救了中央”。與此同時，西北蘇區(qū)的主要領導人劉志丹、習仲勛等卻異口同聲地承認是“中央救了陜北”。陜北與中央“互救”背后，有著哪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呢？

共產國際曾提出過“西北學說"

1962年，李建彤的長篇小說《劉志丹》被康生誣蔑“利用小說進行反黨”而受到批判，在為其羅織的罪名中，就有宣揚“陜北救中央”、把陜甘邊寫成了中國革命的“中心”等。而1954年給高崗列舉的問題之一，也是其將陜北與江西相提并論。其實，早在1942年，毛澤東在《“七大”工作方針》中就提出：“沒有陜北那就不得下地。我說陜北是兩點，一個落腳點，一個出發(fā)點?！叽笤陉儽遍_會，這是陜北人的光榮。”同年，徐特立在西北局高干會上也說：“你們這些娃娃懂個什么？沒有陜北這塊地方，我們這些老頭子，不被打死，拖也拖死了?！?/p>

早在大革命后期，共產國際顧問鮑羅庭就提出過“西北學說”，他認為：“中國革命只有在西北建立軍事基地，組建革命軍隊的情況下才能取得成功?！标兏矢锩鶕靥幱陉?、甘、寧、晉、綏等省區(qū)的交匯處，有著良好的革命基礎。雖然處于敵人的包圍中，但由于承擔進攻任務的主要是東北軍、西北軍、晉軍及陜、甘、寧、綏等省區(qū)的地方軍閥隊伍，敵人內部矛盾重重，對紅軍的態(tài)度也各不相同，這就為中共的生存和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開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從地理位置上看，此地東臨黃河天險，北有沙漠遮蔽，西以子午嶺為屏障，南望關中、隴南，境內崇山峻嶺，溝壑縱橫，不利于敵大部隊運動，有堅持工農武裝割據的地理條件。陜甘地區(qū)農業(yè)雖不夠發(fā)達，但也是西北地區(qū)主要糧棉產區(qū)，人少地多，有生產潛力，根據地軍民的衣食需求有基本保證。

哈達鋪——紅軍命運的重大轉折點

自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離開江西蘇區(qū)進行長征以來，先后有數次建立新根據地的打算：一是到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師，在湘西建立根據地；二是建立以貴州遵義為中心的黔北根據地；三是遵義會議后準備在川西或是川西北建立根據地；四是打到川陜甘地區(qū)去：五是在與蘇聯(lián)接近的地方創(chuàng)造一個根據地，以便將來向東發(fā)展。

長征開始之前，中共中央對陜甘邊和陜北革命根據地有一定的了解；長征開始后，中共中央同陜西黨組織的聯(lián)系中斷，對陜甘革命根據地的發(fā)展亦無從了解。

1935年6月，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在川西北會合，總兵力達10萬多人。根據全國政治形勢的變化和當時紅軍所處的戰(zhàn)略位置，黨中央力主北上，建立川陜甘根據地。6月，紅一方面軍主力到達四川懋功，與前來接應的紅四方面軍會師。9月，發(fā)生了紅四方面軍領導人張國燾違抗中央指示、頑固堅持南下的“九九密電”事件。鑒于張國燾有分裂黨和危害中央的企圖，毛澤東與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秦邦憲）、王稼祥等人于當日深夜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緊急會議。決定立即率領原紅一方面軍的一、三軍團和軍委縱隊繼續(xù)北上。在9月12日的俄界會議上，毛澤東指出，向北發(fā)展只要能保留幾百個干部幾千名戰(zhàn)士，就是很大勝利了。在這次會議上，中央只得做出一個無奈的決定，為保留革命的種子，面對追堵之敵，只能選擇到中蘇邊界地區(qū)去，背靠蘇聯(lián)求得發(fā)展。會議后，紅一、三軍團改組為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陜甘支隊突破天險臘子口，翻越岷山，于9月20日到達甘南的岷縣小鎮(zhèn)（今屬甘肅宕昌縣）哈達鋪。

毛澤東進駐哈達鋪，與張聞天同住在鎮(zhèn)上“義和昌”藥店后院的一座幽雅的平房里。

小鎮(zhèn)哈達鋪人口稠密，商貿發(fā)達，是知名中外的中藥材“岷當”的主產地和集散地，鄰近各省乃至天津口岸客商長年在這里經營藥材。鎮(zhèn)上還設有一個郵政代辦所，這在交通閉塞的甘肅農村來說并不多見。為此，中共中央決定在此休整數日，以恢復體力，補充軍需。

然而，這個小鎮(zhèn)卻無意之中成為紅軍命運的重大轉折點。

在哈達鋪，毛澤東和張聞天從鎮(zhèn)上的郵電所中獲得的天津《大公報》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當年7、8兩個月，《大公報》連篇累牘登載的所謂“陜亂”，等于全方位披露了陜北蘇區(qū)和紅軍的消息。“全陜北二十三縣幾無一縣不赤化”“全陜北被赤化的人民七十萬，編為赤衛(wèi)隊者二十余萬，赤軍者二萬”“匪軍軍長劉志丹轄三師……槍有萬余”“現(xiàn)在陜北狀況。正與民國二十年之江西情形相仿佛”，這些“報道信息”，成為了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當天興奮不已的話題。

楊尚昆同志在回憶錄里記載：“在哈達鋪，我們才知道陜北有劉志丹的部隊并創(chuàng)建了一塊根據地。當時，我也看到兩個材料，一個是國民黨政府出的布告，說劉志丹‘匪徒在三邊地區(qū)活動，政府正‘圍剿。我們把布告揭下來送到毛主席那里。另一個是我在老百姓家里看到的一張油印的紅軍傳單，上面有‘紅軍占領中心城市的偉大勝利這樣的話；所謂中心城市是指瓦窯堡……此外，從當時收羅到的一些國民黨辦的報紙上也證實國民黨軍隊正在向陜北的劉志丹部進攻。知道這些消息后，毛主席非常興奮，他不無幽默地說：我們要感謝國民黨的報紙，為我們提供了陜北紅軍的比較詳細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劉志丹的紅軍，還有徐海東的紅軍，還有根據地，我們要抗日，首先要到陜北去。毛澤東滿懷信心地說，同志們，勝利前進吧！到陜北不遠了，那里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就是我們的抗日前進陣地?！?/p>

幾天后，部隊開進到通渭縣的榜羅鎮(zhèn)，中央召開政治局常委會，改變了俄界會議關于在接近蘇聯(lián)的地方建立根據地的決定。會議正式決定“以陜北作為領導中國革命的大本營”。這次會議所做的這一重大決策，為紅軍找到了一個戰(zhàn)略轉移的落腳點，對此后中國革命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中央與陜北“互救”開創(chuàng)中國革命新局面

在陜北，中央紅軍得到了當地黨政軍民的支持和擁護，不僅解決了生死存亡問題，得到休養(yǎng)生息，而且轉入了又一輪發(fā)展壯大時期。

或許長期處在川北的張國燾以為他對西北的了解應該比從江西來的中央多，張國燾認為中央到達陜北會面對胡宗南、張學良、楊虎城、馬步芳四家大軍，即使10萬紅軍也會被打成游擊隊，向蘇蒙邊界靠攏更是難以實現(xiàn)。試想，中央紅軍若無法建立陜北根據地，在進入甘南后，不論朝哪個方向去，都是兇多吉少。若進入甘肅河西走廊，去新疆向蘇聯(lián)靠攏，中央紅軍幾千步兵將會直面十幾萬裝備精良、善于騎射的馬家軍的截殺。往東是陜西關中漢中一帶，那里有以逸待勞的20多萬中央軍、西北軍和東北軍，去那里無異于以卵擊石。若向北穿過寧夏或陜北進入內蒙古，再向外蒙邊界靠攏，路程有幾千公里之遙，中間橫隔大沙漠，難以走通。從陜北過黃河往山西發(fā)展，憑中央紅軍的實力亦難以成功。endprint

所以說，沒有陜甘邊根據地就沒有中央紅軍長征的落腳點，更不會有抗日戰(zhàn)爭勝利時期中共力量的空前發(fā)展。

正是有了陜北根據地，為困頓中的中央紅軍提供了落腳點，并使中共領導的革命轉危為安，這就是“陜北救了中央”。但與此同時，陜北蘇區(qū)的主要領導人劉志丹、習仲勛等人卻異口同聲地承認是“中央救了陜北”。因為陜北蘇區(qū)差點因為“肅反”的濫捕濫殺所斷送。

1935年9月，正當西北紅軍和土地革命運動蓬勃發(fā)展的時候，陜北蘇區(qū)發(fā)生了錯誤的“肅反”。推行王明路線的“左”傾冒險主義者卻在后方先奪權、后抓人，紅二十六軍營以上和陜甘蘇區(qū)縣以上干部幾乎無一幸免。在“莫須有”的罪名下。許多人含冤至死，這種倒行逆施，引起了蘇區(qū)群眾的極大疑慮。地主富農乘機挑撥煽動，地方反動勢力蠢蠢欲動。整個陜甘邊區(qū)革命根據地和西北紅軍，陷入極端嚴重的危機之中。

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達陜北蘇區(qū)吳起鎮(zhèn)。一到吳起鎮(zhèn)，毛澤東和周恩來就向當地干部打聽陜北根據地的創(chuàng)始人劉志丹的下落，卻聽說劉志丹等大批負責人在陜北“肅反”中被逮捕，關押在瓦窯堡。

中共中央立即下令：停止逮捕，停止審查，停止殺人，一切聽中央來解決。之后，毛澤東和周恩來來到甘泉縣下寺灣，直接聽取了相關匯報。他們一致表示：“陜北‘肅反搞錯了，要糾正，要快放劉志丹同志。”中共中央決定由董必武、王首道、張云逸、李維漢、郭洪濤組成一個五人“常務委員會”（通稱“五人小組”），在博古指導下負責審查“肅反”事件。與此同時，派中央保衛(wèi)局局長王首道、劉向三和賈拓夫等趕往瓦窯堡接管了中共陜甘晉省委保衛(wèi)局的工作，避免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他們一到瓦窯堡，首先砸開腳鐐手銬，把劉志丹等人安排在中央組織部招待所，等待審查結果。經過大量艱苦的工作，周恩來看了很多案卷，針對劉志丹等同志的“右派”“反革命”的“證據”立即進行了詳細地調查訪問。

1935年11月7日，周恩來主持召開為劉志丹等人平反的會議，通過了《西北中央局審查肅反工作的決定》。王首道代表五人小組宣布：劉志丹等同志是無罪的。根據中央的審查，劉志丹、習仲勛等一批被誣陷、逮捕的同志立即獲釋。劉志丹等出獄的消息傳出以后，廣大軍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老劉得救了！”“陜北得救了！”

劉志丹出獄后，周恩來和毛澤東先后親切接見了他。周恩來見到劉志丹時第一句話就說：“你受苦了，我們感謝你創(chuàng)建了這塊根據地，使中央有了落腳地。”劉志丹心情激動地說：“周副主席。我是黃埔四期的，是你的學生?！薄案兄x中央救了我們?！敝芏鱽頍崆榈匚罩鴦⒅镜さ氖终f：“我知道。我們是戰(zhàn)友，是互救嘛！”第二天，周恩來帶著劉志丹來到毛澤東的住處。毛澤東高興地對劉志丹說：“我是來投奔你的呀！”還親切地安慰劉志丹說，你和陜北的同志受委屈了，但對一個革命者來說，坐牢也是一種考驗。毛澤東接著說：陜北這個地方。在歷史上是有革命傳統(tǒng)的，李自成、張獻忠就是從這里鬧起革命的。這地方雖窮，但窮則思變，窮就要鬧革命嘛！這里群眾基礎好，地理條件好，搞革命是個好地方！劉志丹聽了，欣喜萬分，立即代表全體獲釋干部感謝中共中央的英明處理，激動地說：“是黨中央和毛主席挽救了陜北和我們。中央來了，今后的事情就好辦了。”

曾經有一首以毛澤東領導解決陜北“肅反”為背景的陜北民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頗能代表：“……咱們中央紅軍到陜北……滿天的烏云風吹散，毛主席來了晴了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