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冉

（湖南理工學院中文系 湖南 岳陽 414006）

蔣春霖（1818-1868），字鹿潭，江蘇江陰人，晚清詞壇著名詞人。著有《水云樓詞》2卷，補遺1卷，共計171首詞，而艷情詞有40余首，約占其全部詞作的四分之一。他一生創(chuàng)作若干戰(zhàn)爭詞、羈旅詞、詠物詞、友情詞、艷情詞，學界多矚目其戰(zhàn)爭羈旅詞并給予高度評價，對其詠物詞、友情詞也有關(guān)注，唯獨對其艷情詞尚未引起重視。他的友人褚榮槐云：“其為詞也，秀奪山骨，艷息花胎。鶯簧百囀，蟻珠九曲?！雹僦煊过S曰：“（鹿潭）艷語亦見筆力，無糜弱之弊”②周念永謂：“翁以沉博絕麗之才，為纏綿悱惻之體，燕釵蟬環(huán)，傳恨空中；錦瑟瑤琴，知音弦外。”③可見蔣春霖的艷情詞是其詞作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而且具有鮮明的個性色彩。

1 女性主體意識的確立

蔣春霖的艷情詞大多表現(xiàn)出對女性命運的關(guān)注與同情。在他的詞作中，女性不再是可供玩賞的對象，而是把她們當作紅顏知己，在同情她們遭遇之時，也流露出對黑暗社會的不滿。他詞中的女性如黃婉君、曹素云、顧鶯、高蕊、葉素蘭、陳小翠等，雖然都是社會地位比較低下的女子，但蔣春霖不以身份地位待人，將她們視為平等之人。他的艷情詞多紅顏薄命之嘆，如《探春》一詞，當時蔣春霖與客人飲于珠溪，見捧酒的侍女特別像曹素云，憐愛之心油然而生?！办F鬢風鬟，飄零亦相若也”感嘆曹素云正與眼前的侍女遭受同樣的飄零之苦，于是“帶眼移香，琴心記夢，鉛淚也無重數(shù)”。二十年后，曹素云病逝，蔣春霖又寫下《西河》，詞中“妒春命短”、“只今淚點凝素練”之句，纏綿深至，可見他內(nèi)心深處仍深深地思戀著舊日的情人，表現(xiàn)出他對女性命運的關(guān)注與同情，與那些流連妓場玩弄女性的文人不可同一而論。

2 女性內(nèi)心的著力刻畫

描寫女性的心理活動，這在艷情詞作中并不少見，但蔣春霖的艷情詞卻別有特點。如他的《謁金門》一詞，陳廷焯評這首詞“婉雅凄怨，尋味不盡。”④詞中所表現(xiàn)的情感比較含蓄，女子內(nèi)心世界的波動全表現(xiàn)在“鵲聲”、“斷紅”、這些景物和“妝罷”、“拾”動作之中?！谤o聲”本是喜兆，表明女主人公內(nèi)心的期盼，遂精心梳洗裝扮過后倚在小屏上獨自等待，但是一直等到“風定柳花到地”還是沒有等到情人，忽然間又看到地上的“斷紅”不覺傷感，無奈只能卷起簾子無聊地跟燕子打招呼?！皧y罷小屏獨倚”中一個“獨”字寫出了這位女子心中的孤獨和寂寞。整首詞生動地表現(xiàn)了這個女子思念情人深藏內(nèi)心的感情變化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花間詞中秾麗俗膩迥然不同，可以說是雖為香艷之作，但絕無香艷之感。

3 患難中的知己情深

蔣春霖艷情詞最大的特點就是抒發(fā)了他與一些歌妓之間真摯的感情，而且這種情感是建立在尊重理解的基礎(chǔ)上。蔣春霖善于譜曲吟唱，這在他的一些詞序中可以看出，如《月下笛》中“夜深琴韻愁譜”，《一萼紅》“哀吟成調(diào)，歌竟凄然?！倍c他相愛的歌妓同樣善于彈唱，如《壽樓春》中的“早拋閑素扇，歌斷瑤箏氣”，《憶舊游》“正無賴，又琵琶弦上，迸起煙塵?！笨梢娺@些歌妓也是善于彈唱的。蔣春霖和這些歌妓有著相似的遭遇，都是社會下層中不得志的小人物，因此他的筆下常常流露出“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如在《憶舊游》中“癡魂。正無賴，又琵琶弦上，迸起煙塵。鴻影驚回雪，悵天寒竹翠，色暗羅裙。”暗示情人的孤獨無助的困境。在《憶舊游》中所說“嘆絮語衾邊，淚痕盞底，同訴飄蓬。”在《探春》中見到一個與曹素云相似的侍女，便感嘆曹素云此時正與她遭受同樣的飄零之苦。

4 強烈的敘事性

蔣春霖的艷情詞還具有強烈的敘事性，即以敘事手法寫詞，有獨特的傳記文學性質(zhì)。不同于傳統(tǒng)詞人在這方面的遮遮掩掩，而是敢于袒露真情。他在詞中把自己愛慕的歌妓姓名寫在詞中，如《探春》以及《西河》中的曹素云、《采桑子》與《鶯啼序》中的顧鶯、《水龍吟》中的“沈珠”等。此外，還有詳細的情節(jié)事跡描寫，如在《采桑子》和《鶯啼序》中記錄了顧鶯從生病到死去的過程，以及蔣春霖與其相愛的點滴滴。二人從“相見還休，那時爭似不見”的場景回想起“記犀帷、扶肩問字，枉吟熟、鴛鴦詩卷”，以問詩為借口產(chǎn)生情感，又從“檀板聲空，畫圖誰喚”吟詞相和的情景，然后是在戰(zhàn)亂中的分離，“更關(guān)山、笛里江烽亂”，最后是心如死灰之感，有著強烈的敘事性。

蔣春霖的艷情詞，是動亂時代與他身世遭際的凝結(jié)，因而擺脫了剪紅刻翠或無病呻吟的艷情詞壇陳習，情感真摯沉郁，格調(diào)凄婉蒼涼，有鮮明的個性色彩，在傳統(tǒng)柔媚的艷情詞中寄寓了深沉的故國之思及家世之感，使艷情詞己不再是溫、韋筆下的艷情詞?？梢哉f蔣春霖的艷情詞雖有艷情詞之形，卻己完全摒棄其浮艷、淺俗之弊，他深化了的艷情詞的境界，且將艷情詞的感染力大大提升了。

注釋：

① 褚榮槐.水云樓詞序.劉勇剛.水云樓詩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336.

② 朱庸齋.分春館詞話.孫克強，楊傳慶，裴喆主編.清人詞話.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1573.

③ 周念永.水云樓詞跋.孫克強，楊傳慶，裴喆主編.清人詞話.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1562.

④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五）.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6.

［1］ 劉勇剛.水云樓詩詞箋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2］ 孫克強，楊傳慶，裴喆.清人詞話［C］.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