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

【摘 要】出土于南京靈山南朝大墓的青瓷蓮花尊是六朝博物館的明星展品之一，它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存世蓮花尊中體型最大、制作最精美的器物，被譽為“青瓷之王”。在舉國崇佛的南朝，這種成對的青瓷蓮花尊應(yīng)是用來禮佛的陳設(shè)供器。

【關(guān)鍵詞】青瓷蓮花尊 六朝博物館 佛教

在南京六朝博物館的展廳中，陳列著數(shù)量眾多、造型各異的六朝文物。其中青瓷蓮花尊以其高大優(yōu)美的造型、華麗繁縟的裝飾、精致細膩的工藝吸引了廣大慕名而來的觀眾，成為六朝博物館最具代表性的“明星展品”之一。

20世紀70年代，在南京東郊麒麟門外靈山南朝大墓出土了一對造型相同的青瓷蓮花尊，其造型雄偉莊嚴，裝飾富麗華美，是我國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同類器物中最大、最精美的一對，出土后即受到國內(nèi)外考古文博界的廣泛矚目，贏得了“青瓷之王”的美譽。目前，六朝博物館展出的是其中的一件。青瓷蓮花尊通高85厘米，口徑21厘米，底徑20.8厘米，最大腹圍129.5厘米。胎色灰白，釉色青綠，喇叭狀口，長頸，橢圓形腹，圈足。上有蓮瓣形蓋，蓋內(nèi)為子母口，蓋頂中央有一方形鈕，鈕四周堆塑肥厚短小的覆蓮兩層，周邊飾豎立的三角形鋸齒狀變形蓮瓣一周，整個器蓋形似僧帽。尊口外有對稱的橫系一對，肩部有寬厚的橋形豎系六個。蓮花尊通體遍施劃花、貼花和刻花紋飾，頸部以凸弦紋間隔，分為三段。上段貼飾飛天五人，長臉，不露足，手作捧物狀；中段堆塑六個人物形象，均一腿前伸，一腿后屈；下段貼附對稱的二龍戲珠和忍冬、蓮花圖案各兩組。腹上部飾模印重瓣覆蓮兩周，其下飾貼花菩提葉一周并刻畫瘦長蓮瓣紋一周，蓮瓣下垂，瓣尖上翹。腹下部飾仰蓮紋兩層，圈足如一喇叭座，飾覆蓮紋兩周。各層蓮瓣均向外翻卷，豐腴肥碩。整件器物在層層疊疊的蓮瓣紋裝飾下，顯得華麗繁縟，氣派非凡。在一件器物上，將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蓮瓣運用不同工藝手法進行裝飾，或覆或仰，或高或低，巧妙穿插，上下呼應(yīng)，創(chuàng)造出完美的藝術(shù)造型。且在器物適當(dāng)?shù)奈恢幂o以飛天、忍冬等其他裝飾，使得整個器物裝飾風(fēng)格靈動而不呆板。

蓮花尊通體遍施青綠色釉，瑩潤如玉，青翠欲滴。釉層很厚，掛釉處呈半透明玻璃狀，晶瑩明亮，使蓮瓣顯得生機盎然。胎釉結(jié)合如此牢固，器形如此巨大的器物歷經(jīng)多年埋藏于土中卻沒有剝釉現(xiàn)象是十分少見的，這也說明了當(dāng)時制瓷工藝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dāng)驚人的水平。整個器物將堆塑、刻劃、模印等多種技法施于一體，造型端莊宏偉，裝飾華美瑰麗，它的燒造成功反映了南朝制瓷工藝的巨大成就，在中國陶瓷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關(guān)于青瓷蓮花尊的用途，學(xué)界存在不同意見。一度有人認為是酒器，主要依據(jù)是從古代青銅器中“尊”的用途定義引申而來?！墩f文》中將“尊”定義為“酒器也”，字亦作“罇”，這種說法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南朝時期佛教盛行，梁代佞佛之風(fēng)更盛，佛教的五戒“不殺、不盜、不淫、不欺騙、不飲酒”成了佛門至高無上的戒律，對寺院僧尼和眾多佛教信徒具有嚴格的約束力，從這個意義上看“酒器”之說斷難成立。而且蓮花尊體型巨大沉重，器物的內(nèi)壁不施釉，極不光滑平整，也足以說明它并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實用器物。

大部分專家的觀點傾向于認為這種成對的青瓷蓮花尊是一種用來禮佛的陳設(shè)供器。南朝佛事活動盛況空前，梁武帝佞佛更是超過了前代任何一位帝王。在他統(tǒng)治南朝的四十八年中，他把佛教抬高到了“國教”的地位，他廣建佛寺，多次在佛教聚會上講經(jīng)，廣做所謂“功德”事，甚至四次舍身同泰寺，幾乎可謂以佛法治國。佛教藝術(shù)也廣泛地興盛和流傳開來，其主要裝飾紋樣就是蓮花。蓮花與佛教有著源遠流長的密切關(guān)系。自從佛教創(chuàng)立以來，無論中外僧侶和信徒都賦予蓮花特殊而神圣的意義，佛經(jīng)稱“蓮經(jīng)”，佛座稱“蓮臺”“蓮座”，佛寺稱“蓮宇”，僧人所居稱“蓮居”，袈裟稱“蓮花衣”，蓮花形的佛龕稱“蓮龕”等。據(jù)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所述，天地開辟之始，毗濕奴的臍中生出蓮花，花中坐有梵天，創(chuàng)造萬物。佛教修行中須經(jīng)投胎蓮花，“化身凈土”方能達到目的?！笆仄兴_”也是“坐寶蓮花王座”之后成就佛道的，因而蓮花是佛教修持圓滿成就的標志。

南朝時期，由于佛教的影響，信佛民眾的增多，手工業(yè)者將佛教藝術(shù)吸收并應(yīng)用到日用器物上，當(dāng)時大量出現(xiàn)裝飾蓮瓣紋的碗、盤、盞托、罐、尊等青瓷器就是這一現(xiàn)象的反映。蓮花圖案的盛行和當(dāng)時的宗教信仰分不開，佛教在這個時期取代了儒家陰陽讖緯的地位，也排擠了尚未成熟的道教。在佛經(jīng)記述和佛教故事傳說中，蓮花因其具有潔凈高雅的品格，與佛教提倡的超脫塵世的出世思想頗為契合，因此被佛教徒奉為“佛門圣花”。在佛教藝術(shù)中蓮花代表“凈土”，寓意吉祥，象征“自性清凈”?！读燃?jīng)》中有這樣的句子：“心猶蓮花，根莖在水，華合未發(fā)，為水所覆。三禪之行，其凈猶華，去離眾惡，身意俱安?！彪m然早在先秦時期，屈原就在其賦中以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自喻，但蓮花的形象對藝術(shù)并沒有形成大規(guī)模的滲透。只在佛教東來之后才出現(xiàn)這種狀況，它進而和中國傳統(tǒng)的蓮花形象相融合，成為中西合璧的形象適例。由于蓮花原先的高潔內(nèi)涵被佛教賦予了新的圣潔意義，手工業(yè)者們不但將它那富有裝飾意味的花、果實、莖、葉圖案應(yīng)用到了有關(guān)宗教的建筑和藝術(shù)品中（如蓮花紋瓦當(dāng)、蓮花紋磚等），而且將它作為瓷器等日常生活器物上普遍采用的裝飾題材。南朝時期，蓮瓣紋的盛行是佛教為大眾接受并深深植根于民間的反映。東晉以后，江南大規(guī)模的佛教寺廟興起，作為意識形態(tài)在實物上的反映，江浙地區(qū)南朝墓出土帶蓮瓣紋的器物也特別多，這與當(dāng)時江南地區(qū)佛教的昌盛有密切關(guān)系。南朝時期大量以蓮瓣紋為裝飾的瓷器的涌現(xiàn)，使陶瓷界常以蓮瓣紋作為鑒定南朝瓷器的重要依據(jù)。這類裝飾可分為仰蓮和覆蓮兩種，仰蓮多飾于碗、盤等小件器物的內(nèi)外壁和內(nèi)底。覆蓮一般飾于壺、罐等器物上。這種裝飾風(fēng)靡了整個南北朝時期，直到隋唐仍有保留。

除了遍飾全身的蓮瓣紋外，這件青瓷蓮花尊上的輔助紋飾有“飛天”“忍冬”“菩提”等都與古代佛教有關(guān)。“菩提”在佛教中寓意大徹大悟、明心見性；“忍冬”寓意人的靈魂不滅，輪回永生；飛天是佛教中的歌舞神和娛樂神。綜上所述可得出結(jié)論，在用途上，青瓷蓮花尊作為佛教供奉之器是大致合理可信的。

青瓷蓮花尊是南北朝時期的特有器物，因其器形高大、裝飾繁縟而備受珍視。目前見諸于正式資料發(fā)表的蓮花尊僅有20余件，大多出土于等級較高的墓葬，且常常成對出土。除南京靈山大墓出土的這對“青瓷之王”外，最為著名的是河北景縣封氏墓地出土的4件（分別出土于封子繪墓和祖氏墓中，每墓出土2件），器形和紋飾與靈山大墓出土的青瓷蓮花尊相似，通高54.4～67厘米，其中2件器蓋缺失。目前這4件青瓷蓮花尊分別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博物館和河北博物院。此外，山東淄博和莊村北齊墓出土的1件青瓷蓮花尊也常被提及，該尊缺蓋，高59厘米，青釉略泛黃，釉色光亮瑩潤，裝飾風(fēng)格較簡潔，蓮瓣為單層，并無堆砌之感，現(xiàn)藏于淄博市陶瓷博物館。與南京靈山蓮花尊器形及紋飾特征基本相似的還有河南上蔡出土的1件青瓷蓮花尊，高49.5厘米（缺蓋），除遍體通身飾仰覆蓮瓣外，亦有飛天、佛像等輔助紋飾。這件蓮花尊釉色極美，青翠欲滴，局部為黃綠色，釉層較厚，有細小的冰裂紋，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湖北武漢附近的南朝墓也出土過幾件青瓷蓮花尊，尺寸稍小，通高30～43厘米，分別藏于湖北省博物館和武漢市博物館。

作為六朝都城，南京地區(qū)出土的蓮花尊也并不是只有靈山大墓這一對。早在1958年，南京宋家埂就出土過1件青瓷蓮花尊殘器，其頸部以上和足部殘缺，殘高29.7厘米，茶綠色釉，器身飾仰覆蓮瓣及忍冬紋，現(xiàn)藏于南京博物院。1985年，南京六合橫梁東吳村也出土了一件青瓷蓮花尊殘件，亦是頸部以上殘缺，殘高50厘米，肩部有系，頸部貼塑圓形的獸紋圖案，器身堆貼的蓮瓣規(guī)整工致，雖是殘器，仍顯得雄偉厚重，給人以富麗端莊的視覺感受，現(xiàn)藏于六合區(qū)文物保管所。

綜合對比下來，南京靈山南朝大墓出土的青瓷蓮花尊，仍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存世蓮花尊中體型最大、制作最精美的器物。如今，它靜靜佇立在六朝博物館二樓“六朝風(fēng)采”展廳的一隅，以其不凡的身姿、蒼翠的釉色，為紛至沓來的觀眾們講述著六朝青瓷的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