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莫波格

我試著不去想這一分鐘內(nèi)發(fā)生在查理身上的事。我試著去想那個在家鄉(xiāng)的查理，以前的查理。但充塞在我腦子里的，盡是士兵將查理帶到行刑場的畫面。他沒有顫抖，沒有掙扎，也沒有放聲大哭。他昂首闊步地走著，神情就像那天他被緬寧先生鞭打后一樣。也許這時一只云雀正高飛上天，或者一只烏鴉正旋入他頭頂?shù)娘L。槍決小組站在那兒等待著，呈稍息姿勢。他們一行六人，身上的來復槍已經(jīng)裝上子彈，萬事齊備，大家都希望將這件事情盡早解決。他們每個人都將發(fā)射子彈，這感覺與謀殺并沒兩樣。他們盡量不看查理的臉。

查理被綁在木桿上，神父來念了一段禱詞，用手指在他頭上畫了十字之后隨即離去。外頭很冷，但查理并沒有顫抖。軍官拔起他的左輪連發(fā)手槍，注視著手上的表。他們要幫查理戴上頭套，但查理肯定會拒絕。他會仰頭望著天空，將他生命中最后的思緒送回家鄉(xiāng)。

“現(xiàn)在！預備！對準！”

他閉上眼睛，開始輕柔地唱起歌來：“柑橘與檸檬啊，圣克雷蒙的鐘聲說……”我輕聲地跟著他唱和。我聽到連發(fā)子彈的回音，結束了，隨著那連發(fā)的子彈聲，我心中的某部分也與查理一同死去。我轉身走回谷倉，重回孤獨，而我發(fā)現(xiàn)在憂傷中的我一點都不寂寞。士兵們一個個立正站在帳篷前，而鳥兒也正在歌唱。

那天下午，我前去沃克營取回他的遺物，并探訪他下葬的地方。他會喜歡這里的，他視野所及之處是一攤水草，連接著一條從樹下輕流而過的小溪。

他們告訴我，他走出來時，臉上掛著微笑，好似他是清晨起床散步一樣。他們告訴我，他拒絕了頭套，而他死的時候，好像還哼著歌。我們這六個當時在防空洞的士兵守在他的墓前，直到太陽西下。當我們離開時，大家說了同樣的話。

“查理，再見?！?/p>

第二天，我們的軍團行軍到索姆。此時已經(jīng)是六月底了，他們說我們即將大規(guī)模攻擊，而且我們已經(jīng)被編入其中一支隊伍，準備把他們打回柏林。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了，以后會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也許如他們所說，勝利會很快到來；也許，境遇會更加糟糕。管他呢，我心中所想的，就是，我必須活下去。

因為，我有了必須信守的諾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