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愛深海垂釣。
船,靜靜地停泊在海面上。萬頃碧波,浩瀚無垠;萬里晴空,清亮純凈。
把瑣事與煩惱暫時卸下的人,輕輕松松地坐在船上,把鉤著魚餌的竿子垂入海里,然后,等。明明是稀松平常的消遣,然而,不知怎的,當我把全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魚竿上時,居然產生了一種類似“坐禪”的奇妙感。在“無聲勝有聲”的此刻,天地萬物,都好像是以“蒙太奇”手法拍成的電影鏡頭一樣,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唯一清晰的,是直直地垂在海里的那根魚竿;人的意識,非常清醒,可是,對于周遭的事物,卻又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千絲萬縷的心思,全都纏在通向深海那根細細的尼龍線上。時間,好似停止轉動了;靜坐的人,變成了一具千年化石。
等著、等著,忽然,有一種很輕微、很輕微的顫動,自深海處傳到魚竿、繼而從魚竿傳到指尖、再從指尖傳進神經中樞。盡管那顫動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對于全神貫注而又屏氣凝神的垂釣者而言,它卻具有外人絕對感受不到的巨大的震撼力。很快的,顫動的力道加重、加劇了,垂釣者在心跳如鼓的狂喜里,不動聲色地拉了拉魚竿,魚竿一動,原本那輕微的顫動,霎時變成了劇烈的抖動,垂釣者在這個無聲的信號里,快手快腳地把魚竿拉離海面,一看,哇哇哇,不得了,一條碩大肥美的魚,正在魚鉤上死命掙扎呢,一顆心,立馬變成了立體的驚嘆號。
當然,不是時時都如此順暢的。有時,興高采烈地把魚竿拉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上鉤”的赫然是一只爛靴,垂釣的人,在無奈中蠢蠢地笑。也有的時候,魚線頑皮地纏在海底一些莫名的物體上,垂釣者既不能潛入海底去解開它、又不能發(fā)個狠勁扯斷它,正是“剪不斷,理還亂”呀,十分窩囊。拿出十足的耐心,慢慢扯、輕輕移;東扯一點、西移一點;上扯一些、下移一些;耗時費勁,最后在大汗淋漓中,終于如釋重負地“脫身”了。
嘿,對付人生許多麻煩事,不也可以使用同樣的方法嗎?
垂釣,可以千思,也可以無思。
所以,愛它。
選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