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冰
小時候,我最喜歡土豆了,外婆也最愛土豆,分別是,我喜歡吃,外婆喜歡種。
外婆將土豆當個寶,土地還未收獲時,她就時不時來看看,拂起這片葉,翻翻那邊土。如果土是透明的,外婆恐怕就天天趴在那看了吧。每每這時,我就站在外婆身后,癡癡地笑她。風(fēng)吹過,土豆的葉隨著夕陽的旋律輕輕搖擺。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收土豆時,外婆便經(jīng)常帶著我去淘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淘累了,外婆就站在田埂上,她身上的衣服被風(fēng)吹得鼓鼓的,像是要起飛一樣。每當這時,我都覺得外婆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蹲下身,拿著一個小木棒,細細地摳著土豆邊緣的土,待看到那淺黃色的薄皮了,我便開心地扔掉木棍,抓住土豆白色的莖,猛地向上一拔。清脆的斷裂聲響起,我跌坐在田塍上,手中還死死握著一片大大的葉子。
外婆見了,也蹲下身來,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指繞著土豆周圍的土一轉(zhuǎn),勾起食指一摳,一顆碩大的土豆便被大地擠了出來。外婆拿起土豆,輕輕一抖,土塊便落了下來。外婆又挖了幾顆,然后將土豆遞給我,領(lǐng)著我回家去。
風(fēng)有點涼,但手中的土豆卻散發(fā)著暖意。我低著頭想,土豆長在土地里,被大地呵護著,土豆是溫暖的,那大地的溫度會是多少呢?
到了家,土豆被外婆切成了均勻的細絲,經(jīng)過油與火的雙重作用,變成了餐桌上的一道菜。我趴在桌子上,晃著夠不到地的腿,深吸一口土豆絲散發(fā)出來的香氣。外婆只吃了一點點,便將一整盤土豆絲推到我面前,寵溺地看著我將土豆絲消滅干凈。
飯后,外婆在小溪邊洗衣服。我就趴在草坪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題。“外婆,土豆為什么叫土豆呢?”我好奇地問。
“土豆啊,就是土疙瘩,土里生出來的豆子,”外婆洗衣服的手頓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加了一句,“咱們這兒,土豆還叫地蛋,地里的寶貝蛋。土豆啊,就是大地的孩子?!蔽尹c了點頭,覺得大地母親真有福氣,孩子那么多,又那么討人喜歡。
外婆用辛勤種植出的土豆將我喂養(yǎng)成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人,我看著自己微微發(fā)黃的皮膚,覺得自己就像是大地的外孫女,大地就是我的外婆。外婆曾對我說過,長在地里面的都是好東西,因為它們聆聽著大地的脈搏,所以它們懂得大地的快樂與痛苦。
現(xiàn)在我搬到了城里,菜場就在樓底下,外婆卻堅持給我送土豆。她說,外面的土豆都是人給催產(chǎn)出來的,不好吃。我摸了摸外婆剛剛送來的土豆,依舊透著幾分暖意。我閉上雙眼,感受著從土豆表皮傳出來的溫度。我用了七年的時間,量出了大地的溫度,那正好是人體的溫度,也是外婆的溫度。
(編輯/張金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