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莎·布羅德++果果
我和丈夫實行開放式婚姻,并非完全因為他患有嚴重的神經免疫性疾病,但我覺得也有這方面原因。當一個人總是病病泱泱的,他會想在身體舒服一些的時候,抓住一切機會,享受那點殘存的快樂滋味。當你的伴侶病了,你會更渴求快樂。
我和男友RJ在一起5年了,結婚前不久,我們決定實行開放式婚姻。RJ要去里約熱內盧參加一個不帶女伴的告別單身聚會,他告訴我那里有小姐,其實就是個俱樂部形式的夜總會。而我似乎還鼓勵他去,我對他說:“我真不覺得我會介意你有那種經歷。”聽上去好像我真的對此不在乎。但其實我是在乎的。我的疑問是:如果RJ去了里約,并體驗了那里的似火激情,那我能得到什么?打那時起,我們便開始實行開放式婚姻。但我們并不是放浪之徒,我們根本不是。我們各自行動,自己玩自己的,同時還定了一些規(guī)則來約束彼此的行為。
RJ要遵守的規(guī)則是,倘若他有可能和別人發(fā)生關系,他必須事先獲得我的首肯。同時,事后他必須對我如實交代全部的經過和細節(jié)。這樣做的目的是讓我擁有一種控制感,以免因未知而恐慌。對我來說,最大的恐懼就是做一個一切都蒙在鼓里的妻子。我寧愿做那個躲在衣帽間或廚房里的偷窺者,悄無聲息地洞察著所發(fā)生的一切。
RJ要遵守的第2條規(guī)則是,如果他要同別人發(fā)生關系,那么只能發(fā)生在本州之外。只有一次我破例同意他可以在紐約州內進行,那次的情況很特殊,但我同意的前提是,兩次見面后,他就要終結那段關系。我不希望他和那個女人有機會開始約會。我對RJ說,兩次見面后,無論他有沒有搞定那個女人,都要斷絕和她的來往。他做到了。
為我制定的規(guī)則不同于RJ。比起他,我自由多了,我可以與任何我想與之交往的人(我和RJ的共同朋友除外)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地點也不限(我們的公寓除外)。與我不同的是,RJ不想知道我與他人交往過程中的任何細節(jié),這意味著,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與任何我選擇的人發(fā)生關系,然后對此守口如瓶。我也不能向我丈夫取經如何與男人打交道,盡管我很想這么做——因為男人是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生物,碰巧你的丈夫是個男人,他也許能給你一些建議,但你也不能這么做。此外,家里的公用電腦上還不能出現相關的不雅照片。如果有,我必須自己收藏好。
最后,我們雙方都要遵守的一條規(guī)則是,我們必須做好安全措施,并且自始至終,不能動搖我們之間的愛情。我們并沒有對這一條做明確說明——我們的感情不能動搖。我覺得可以這樣理解:我們不能愛上別人;不能離開對方。
我和丈夫實行開放式婚姻,并非完全因為他患有嚴重的神經免疫性疾病,但我覺得也有這方面原因。當一個人總是病病泱泱的,他會想在身體舒服一些的時候,抓住一切機會,享受那點殘存的快樂滋味。當你的伴侶病了,你會更渴求快樂。結婚前,我不知道他的病會對我們的生活有何種影響;不知道我們將會穿越國土來到4000英里外的洛杉磯,只因為這里的氣候更有利于他的健康;我也不知道,將有多少活動,我將只身出席,無人陪伴,雖然我已經結婚了。
慢性病是一種單調乏味的存在,令人無聊透頂。得病的人可能因此抑郁,身邊的人便也跟著抑郁起來。我想從疾病的黑暗和乏味中逃脫出來,無拘無束地享受生活,享受年輕的狀態(tài)。我想擁有年輕的感受,而RJ 的病又大大加劇了我們之間10歲的年齡差。我想感覺自己很年輕,因為他的病讓我覺得,我的時光也在無聲無息地一點點溜走。
“被允許”可以尋找其他伴侶的最初兩年里,我并沒有付諸行動。我覺得我從情感上還無法接受這種關系。我雖然有一個想恣意尋歡作樂的大腦,卻有著一顆純情的少女心。我還記得20歲出頭,與RJ相遇前,我曾是一個黏人、癡情的小丫頭。所以我認為,我根本做不到不動感情就開始一段關系。但是婚后,我不再在乎自己是否可以搞定這種不投入感情的交往方式?;楹蟮牡诙?,我就抑郁了。我抑郁不是因為我跟RJ結了婚,而是因為我成了一個妻子。我感到一切都完了。
我從不看浪漫喜劇,我也從不覺得婚姻就是完美的幸福結局。我知道影視劇中的喜結連理并不意味著一切皆大歡喜,它也從不是我夢寐以求的理想歸宿。所以,成為妻子并不是我的夢想,但是相比失望,我更感到困惑:成為妻子到底意味著什么?這個詞聽起來讓人不舒服,又土又狹隘。我不想要這個結局。我開始付諸行動。
起初大多數時候,不是年輕男人主動,就是我對年輕男人主動——我喜歡年輕的,因為我已經有一個老男人啦!如果對方有意,我會讓他知道——他有機會,我對他感興趣。當我主動時,我會很自信,因為作為有夫之婦給了我自信——即使遭到拒絕,我也不會覺得我對男人沒有吸引力。我廣撒網。我覺得男人不會拒絕性。我覺得我沒被拒絕過。
但進一步交往后,問題就出現了。如果我對對方沒感覺,或者發(fā)生關系后,我感到失望,我就會覺得惡心,會后悔。但是如果那方面我們很合拍,對方又英俊性感,足夠聰明,讓我覺得他有天賦,才華出眾,我就不想去找新目標。我確實動過感情。
亨特是我第一個交往對象。他教我發(fā)裸照時不要拍臉,我覺得他人很好。與他交往的一個月里,我們在街上親熱過,在他的公寓里過夜兩次。我很迷戀亨特,總是期待他的短信,在我心目中,他是一個天才藝術家——他家的天花板上有攝像頭,他常在家里錄視頻——但事實上,他是搞IT的,有染發(fā)的癖好。有一天晚上我約他,被他拒絕了,原來他自己在打游戲。我意識到,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我會受傷。
接下來是保羅,我們在創(chuàng)造性寫作課上認識。起初我覺得他是同性戀。一天晚上等地鐵時,我問他有沒有男友,他很震驚,說他是異性戀。第二天,他就開始執(zhí)著地追我,還在我的臉書上留言:我會讓你知道我是直男。不過他從沒試圖跟我發(fā)生關系。我們斷斷續(xù)續(xù)地短信聯(lián)絡了幾個月。他時常失去音信。他一失聯(lián),我就慌了神兒。我質問他,他說他不能跟有夫之婦在一起。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同性戀,還是個保守無聊的直男,抑或只是太有節(jié)操,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有下文。endprint
然后是布蘭登,他來自長島,是個摩托車手。我們通過交友網站認識,這個網站的目標客戶就是年長女性和年輕男子。雖然我只有30歲,算不上年長女性,但RJ的病讓我有一種老邁的感覺,所以我來了這里。布蘭登常常騎著他的摩托車帶我去兜風,我們在他的皮卡上過夜。我幻想過搬到長島和他一起生活,他經營他的汽修廠,我經營我們的小家。但我不認為他也這么想過。
接著是湯姆。我是他的第一個女人。離開他時,我建議他,對待下一個女伴要溫柔些。
然后是內森。我很喜歡他。
接下來是馬修。我和他在大街上親熱,因為我想忘了內森。然后我就迷上了馬修。
再然后是本,一個漂亮可愛的男孩,其實他也是同性戀。我們經常吻上幾個小時,然后談論存在主義和那個他喜歡的加州男人。
所有這些經歷,讓我仿佛又回到少女時代,時而興奮不已,時而心碎神傷。其實我想要的是一個丈夫和一群對我俯首帖耳、隨叫隨到的男朋友。我知道那樣做不公平,但只是想想沒什么不公平的吧?你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但是那些愿意與有夫之婦交往的男人,是不太可能俯首帖耳、隨叫隨到的。
所有這一切并沒有危及到我的婚姻,相反,它們使我的婚姻關系更牢固。傳統(tǒng)的婚姻關系不允許已婚者與其他人交往,而我們完全跨越了這條鴻溝,我和RJ之間不存在任何與此有關的猜疑,比如是否愛對方、是否及時給對方回短信、是否討對方的歡心。摒棄這些猜疑后,我們的關系更加緊密,更水乳交融。
自從與別的男人交往,我越發(fā)覺得,與我的丈夫發(fā)生關系,甚至于有丈夫這件事,都只不過是多種可能性中的一種。我與不同的男人見面、告別,包括我的丈夫,他也是這些男人中的一個:他們的每一張臉都是不同的,所以當我見到我的丈夫時,這張臉對我來說,也是新鮮的。當我知道RJ與別的女人發(fā)生了關系。我也會像其他女人幻想他那樣,幻想自己的丈夫。我喜歡想象別的女人想要我丈夫的感覺,那使我也更想要他。
唯一一個險些危及到我的婚姻的男人是德米特里斯。他是我最后一個情人。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我倆并沒有迅速擦出火花。我們身處異地,發(fā)調情短信和郵件傳情達意,在紐約的酒店里會面,這樣持續(xù)了一年。我對他極其依戀,對他的情愫甚至使我開始懷疑我和RJ婚姻存在的意義。
我在RJ和德米特里斯之間搖擺,無從抉擇。3個月才見一次面的人和一個天天見面的人如何比較?一個并不太了解的人和一個認識了11年的人又如何比較?見得少、不甚了解的那個自然增添神秘感,更有吸引力。你看不到他的缺點,你也沒有機會看到。德米特里斯就給我這種感覺。我看到他的那一面,令人驚嘆,雖然我知道那是一種幻象。當他不在我身邊時,我心中的他近乎完美。我時常問自己,為什么RJ沒帶給我這種感受。理性一點時,我是知道答案的。但感性起來時,這個問題就非常折磨我。
當初約法三章,RJ不想聽我與其他男人的細枝末節(jié),但我依然向他坦陳了我對德米特里斯的感覺。我對他說我可能愛上他了。用RJ的話來說則是“你被你心里隱藏著的那個賤人打敗了。”實行了5年的開放式婚姻后,我們最終達成共識,終止這種狀態(tài)。我同德米特里斯可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公開討論開放式婚姻給人一種安全感。我感覺我越開誠布公地討論這件事,我的那些異性戀女性朋友越會覺得我瘋了,或說我太理想主義,或者全盤否定我。當她們的丈夫有欲望而不言,或者她們自己有欲望而不言時,人們就會覺得婚姻受到了威脅。人們口中常說的“婚姻本來就是那么回事兒”,表面上是那么回事兒,但事實未必如此。
無論何時都有人搞婚外情,這可能就是一夫一妻制的附加選項。但是開放式婚姻未必就會放浪形骸、無法無天。規(guī)則是一定有的,也不必縱欲過度。開放不意味著一把年紀還在游輪上狂浪不羈,也不意味著整日在大麻的煙霧繚繞中醉生夢死。尋常如我般的普通人都可能“開放”。
我的同性戀朋友們對此十分理解。他們欣賞我這種婚姻模式。他們覺得我“浪漫如法國人”,“思想很新潮、生活很前衛(wèi)”,我簡直是異性戀世界中的一根標桿、一座燈塔。當我跟朋友們說,我和RJ不再“開放”了,直男直女朋友們都表示贊賞,紛紛道喜,同性戀朋友們則表示很失望。
我不覺得我和RJ會這樣一直“不開放”下去。我們的關系仍然處于一種持續(xù)地進化發(fā)展中。恪守忠貞或是有所開放始終是有待討論的議題。RJ健康狀況的好壞是我們是否重新“開放”的關鍵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因素。
沒錯,開放式婚姻是一種令人舒適的保護性機制。由于我丈夫的病,我的婚姻永遠不可能像我朋友們的婚姻那樣,像尋常人的那樣。我覺得這也沒什么,不一樣就不一樣吧。我可能也不想要他們那樣的婚姻:事無巨細,老夫老妻了還天天黏在一起。不過看看現在我的婚姻,我仍然覺得,我和RJ這樣的人,會不適應傳統(tǒng)婚姻?;蛟S,對我們來說,做彼此相愛的人,好過做一對夫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