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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病

2017-11-13 13:35王金平
連云港文學(xué)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路美林輪椅

王金平

心 病

王金平

赫美林趴在窗臺上,神情沉溺而又專注地望著窗外。

北屋臺階東邊的墻根處,歪七扭八地垛著幾捆麥子,麥秸稈和麥穗呈金黃色。那里一切仿佛都死去了,就連伸向空中的麥芒們,也一動不動地戳在那里。天空灰灰的。擱平時,陽光已經(jīng)照在了鋪滿院子的石片上了,那些石片會發(fā)出刺眼的反光。赫美林幾乎每天都要趴在窗臺上。整個窗戶,雖然有三尺長五尺高,可大都貼上了馬糞紙,只有一尺高二尺長的一塊玻璃,成了他窺視外面世界的窗口。

山杏正彎腰割麥子吧!赫美林想,如果我不癱瘓,我也正割麥子呢!這時飛來兩只麻雀,落在院墻根一垛柴禾上,它們一邊蹦跳著,一邊喳喳地歡叫。我還不如一只麻雀,他想。此時此刻,他真想變成一只麻雀,在柴禾垛上、在鋪滿院里的石片上,來回跳著。

赫美林挪回到床上,仰躺著,自然又看到了房頂上的檁椽。以往,他看到它們,心里就流血,就隱隱作痛。是??!他就是為了它們,從山上朝回運(yùn)時,翻車,被砸成高位截癱的。他不能到地里去了,不能到街里去了,不能到院里去了,連屋地也不能下,床和窗成了他僅有的一片天地。

在醫(yī)院住了三個月。醫(yī)院里的人熙熙攘攘,他住的病房里就有六張床,幾乎都沒閑過。每天,赫美林都遭受著病痛的折磨,但他從沒感到過孤獨(dú)。而現(xiàn)在,從早到晚,大都是他一個人待著,在床上待著。

街里,間或傳來零碎的腳步聲,匆匆忙忙的。每當(dāng)這時,赫美林總是側(cè)耳細(xì)聽,他猜測著,剛走過的是吳大貴還是張老三。偶爾也有說話聲傳來,還有牛哞哞的叫聲。

街門吱扭一下被撞開,有人走進(jìn)了院里,腳步邁得很沉重。接下來是喳喳的兩聲響,是麥捆墩在地上的聲音,之后長長舒了一口氣。赫美林聽出來了,是山杏擔(dān)回了麥子。他等著她出現(xiàn)在床前,可那腳步聲卻又漸漸離去,街門吱扭一聲被關(guān)上了。

赫美林的晌午飯,下午兩點才吃。山杏給他端來了一碗面湯、兩個饅頭。山杏一臉疲憊,她把碗和饅頭,放在床前的凳子上,一句話也沒說,就轉(zhuǎn)身走了。赫美林吃飯的空碗,天黑時才被拿走。

晚上,赫美林一個人待在屋里。電燈泡默默地在盡著職責(zé),橘黃色的燈光覆蓋在墻上、床上和屋地上,使這個空間顯得更加寂靜,倒是街里和遠(yuǎn)處,不斷傳來響聲。

他們沒有獨(dú)自起火,結(jié)婚幾年了,赫美林仍然和丈人丈母娘在一個鍋里掄勺子。丈人丈母娘的家,離這兒不遠(yuǎn),穿過街,從一個小巷里朝南,越過一條小河溝便是。山杏經(jīng)常在娘家忙活。

村里安靜下來,赫美林聽到街門響了兩下。山杏走了進(jìn)來。也許是太累了,山杏沒心思說話,她把枕頭扔到赫美林腳頭,燈也顧不上拉滅,倒下便呼呼睡著了。赫美林聽著她熟睡的聲音,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忙碌的麥天,持續(xù)了二十天,之后進(jìn)入農(nóng)閑季節(jié)。

赫美林睡反了覺。白天困了,他不加節(jié)制地沉沉睡去,以致夜晚精神十足。山杏忙里忙外,幾乎每晚來了,都是倒下便睡,這讓赫美林心里,總是感到空落落的。他望著熟睡中的山杏,不斷滋生出一種渴望。有時,在橘黃色的燈光下,他伸出一只變得發(fā)白的手,在山杏的頭發(fā)上臉上撫摸一陣。接著,他的手會移到她的胸前,他撫弄著那兩只富有彈性的小窩窩頭,感覺那頭兒迅速地膨脹起來,發(fā)潮發(fā)熱。似睡非睡之中,山杏的臉漲得一片潮紅。這時候,她會嗔怪地嘟囔一句,你干啥哩!然后舒展一下身子。這似乎更加激勵了他,使他鼓足勇氣,朝深層挺進(jìn)。穿過一片草叢,進(jìn)入一洼濕地,他的手指徘徊在那里。山杏睜開眼,看了他一下,眼神迷迷蒙蒙。赫美林的心怦怦亂跳,他在冒著熱氣的溫泉里,忙碌起來。突然,山杏全身震顫了一下,臉由紅變白,眼睛大大地睜開,哎喲叫了一聲,然后側(cè)轉(zhuǎn)身去。他知道剛才弄疼了她,心里有些過意不去,等再一次弄疼她時,她說,你再這樣,我就搬到北屋住。赫美林說,甭甭甭,俺不那樣了。他的牛牛不行了,殘廢了,可他的心依然在,他忘不了騰云駕霧般的那種美妙感覺,下一次他仍然如醉如癡,重蹈覆轍。她一甩手,搬著被子枕頭進(jìn)了北屋。

山杏沒有再搬回來。東屋里更加寂靜,特別是夜里,赫美林獨(dú)自仰躺在床上,望著房頂上的檁椽,不住地眨著眼睛,眨眼睛時發(fā)出的細(xì)微聲音,自己都能夠聽見。關(guān)于那些檁椽,如何給他帶來災(zāi)難,他都淡忘了,或許是麻木了,天天無數(shù)次地望著它們,心里卻沒了它們的概念。有時,他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最后發(fā)現(xiàn),身邊啥也沒有。他爬到窗臺上去看北屋,窗外卻灰蒙蒙一片。他曾要求山杏搬過來住,她沒聽他的話。原因是,一來她在東屋睡不好覺,二來東屋被赫美林弄得,老有一股屎臭和尿臊味兒。

有一天晌午,山杏把飯送到赫美林床前,轉(zhuǎn)身要離開時,被赫美林叫住了。我要買輪椅。赫美林說。山杏站住了,山杏看著他那張痛苦的臉,說,現(xiàn)在哪兒有錢?她頓了頓繼續(xù)說,你住醫(yī)院花了三萬多,蓋這東屋花了七千,破拖拉機(jī)賣了一千五,還借了姑姑四千,前幾天姑姑說用錢,前來催要,定下秋后糶了玉茭再還。赫美林皺著臉說,我是為了蓋咱房子才傷著的,你不能不管!山杏聽了,有些著急,嗓音提高了八度。咋不管你?過麥天那么忙,也沒讓你少一頓飯吧?你穿的,給你洗的,不少伺候你。這會兒沒錢,等有了錢,給你買個輪椅。聽了山杏的話,赫美林的心緒才有些平緩,他還想說啥,咂巴咂巴嘴,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又過了一天,赫美林對前來送飯的山杏說,你找找老路,看村里能不能照顧照顧。老路是村里的支書,村里的事他說了算。山杏找到了老路,老路說,咱村里的事,或許你不大清楚,村里沒啥收入,五個村干部連工資也發(fā)不全,村里的地和樹都承包下去了,村里沒法子,不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向鄉(xiāng)里反映反映,等縣里有照顧的機(jī)會,我記著你家的情況就是了。跟人家非親非故,老路能這樣說,山杏已經(jīng)感到很知足了。

日子對于赫美林來說,是漫長的難熬的,可日子又像流水一般。秋天來臨了,小村里一片繁忙景象,人喊牛叫聲和拖拉機(jī)排子車聲,不時傳到赫美林東屋里,即使夜晚也是一片喧鬧,夜晚好像是向后推遲了,縮短了。

山杏也總是早出晚歸的。赫美林經(jīng)常詢問她,去了大北溝還是去菜樹腦?西嶺那二分花生,還不到刨的時候,黑山嘴有三分旱地,每年只種一季秋。今兒,山杏去那里掰玉茭了,這些天,真讓她受了累。

本來,一條壯漢,在家里挑大梁,卻被大梁砸趴下了,連自己都顧不了。想到此,赫美林油然升起一種悲哀,可當(dāng)想到,他是為了這個家才受的傷時,這種悲哀轉(zhuǎn)眼又消失了。他不時爬在窗臺上,看一看日頭灑在院里的位置,計算著時辰,估摸著山杏在地里的進(jìn)度。玉茭秸該都被砍倒了,該掰完半塊兒玉茭……農(nóng)人收工的腳步,不斷在街里響起,一輛輛牛車也都進(jìn)了村,山杏咋還不回來?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聲從街里傳來時,他都盼著能聽到吱扭的開門聲,可那腳步聲又漸漸遠(yuǎn)去了。街里的踢踏聲漸漸稀疏下來。

突然,街門咣當(dāng)一聲被踢開,山杏邁著緩慢的腳步走了進(jìn)來,后邊緊跟著的腳步更沉實響亮。接著,院北頭嘩嘩幾下,是倒玉茭穗的聲音。再接著,腳步聲漸漸又遠(yuǎn)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雜亂的腳步聲,重新又出現(xiàn)在院里,又是嘩嘩幾下響。一個男人的聲音回響在院里。都弄回來了,我回去了。山杏送他到街門口。赫美林喊山杏。山杏到屋里說,是支書老路,他也在黑山嘴干活,幫我把玉茭穗擔(dān)了回來,跑了兩趟。赫美林聽后嘆口氣,心里酸酸的。

收回莊稼,還要在家里拾掇,這些零星活兒,大部分都在晚上干。這些日子,山杏總是睡得很晚。赫美林無所事事,山杏啥時候過來,睡覺沒有,他都惦記在心,山杏或許忽略了這些。那晚,赫美林聽到門吱扭一聲打開,緊接著又關(guān)上了,山杏徑直到北屋去了,在她身后,緊跟著另外輕輕的腳步聲,那人是故意放輕腳步的。赫美林分明是聽見了,心里惴惴不安。

赫美林憋不住,爬在了窗臺上。

北屋門關(guān)著,昏黃的燈光泄在窗戶上。窗戶上有一團(tuán)陰影,既而分開,一會兒又疊在一起。赫美林的腦袋嗡一下大了。他縮回到床上,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不一會兒,他臉上現(xiàn)出憤怒的表情。呼地一下,他爬到了窗臺上,舉起拳頭砸向窗欞,歇斯底里喊著山杏的名字。只見那團(tuán)陰影迅速分開,一下消失了,燈光也一下滅了,山杏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

山杏走到赫美林床前,嗔怪說,你喊啥哩?赫美林滿眼憂傷。你和誰在北屋?山杏說我自己,赫美林說,我見是倆人。這時,有人輕手輕腳從窗外走了過去。山杏說,剛才老路來了,說把咱家特困名單報到了鄉(xiāng)里,鄉(xiāng)里還要往縣里報,縣殘聯(lián)要助殘。赫美林詢問,老路咋你了。山杏說,他咋我?老路人不賴,人家是支書,還常幫咱在地里干活。赫美林說,咱家的活兒不稀罕他干!山杏急了,甩手走了。

這件事之后,赫美林變得更加敏感起來,山杏去地里搭了晌,或是晚上過來遲了,都要受到他的盤問,山杏越來越對他不耐煩。

初冬的一個后晌,山杏娘走進(jìn)了赫美林東屋。她說,你看我就倆閨女,沒小子,把你招婿過來,就是當(dāng)小子使喚,可你成了這樣,花妮還小,我和你爹一天天變老,你成了這樣,地里的莊稼還要伺候,山杏頂不住,俺想再給山杏找一個,要不將來的日子沒法過。赫美林猝不及防,丈母娘咋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心一沉,說,我不同意她找,我是蓋家里房子受傷的。丈母娘說,這事你再好好想想,這樣有好處。

以后幾天,赫美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赫美林和山杏過喜事,才三年,沒生孩子,他幾次提出要孩子,山杏不同意,山杏堅持說,等房子蓋好了,再輕輕松松要個孩兒。然而,在給房子備料時,赫美林砸壞了身子,現(xiàn)在想生,卻失去了功能,這讓赫美林后悔不迭。赫美林曾向山杏提過要一個孩子的想法,遭到山杏的反對,山杏有自己的理由。床上癱著一個,地里的莊稼還要耕種,要個孩兒起碼要花大幾千塊錢,家里有窟窿,甭說要不起,就是要起誰來管?山杏把困難一擺,赫美林不吭聲了。赫美林仔細(xì)想想,覺得山杏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讓赫美林更加感到心神不寧,因為這意味著,山杏可以合情合理再去找女婿了。赫美林心里感到了從未有的威脅和壓力。

過了幾天,山杏陪著支書老路,來到赫美林身邊。老路是來做赫美林思想工作的,要赫美林答應(yīng)山杏招婿。老路一開口,就被赫美林頂了回去。老路是個啥東西?在眼皮底下還想搞貓膩,背后不知干出啥事來。老路的臉憋得紅紅的。山杏沖著赫美林大聲說,你這人咋這樣?她這樣說,是在給老路臺階下。赫美林把臉扭向墻,背對他們。老路說,前幾天,我去鄉(xiāng)里開會,專門問了問,你的名單報到縣殘聯(lián)了。說完,嘆口氣走了。

赫美林多么盼望有一輛輪椅?。∮辛溯喴嗡涂梢缘酵膺吶チ?,到街里到河邊,和村里的大人小孩聊天,甚至還可以到地里幫一把手,當(dāng)想到那輛輪椅將會沾染污濁時,心里又感到隱隱作痛。他伸出右手,狠勁擰著兩條腿,這皮肉一點感覺也沒有,它們早已萎縮了,有這樣兩條腿,和沒腿有啥區(qū)別?受傷后,他再沒有到過街里,外邊的世界,無時無刻地誘惑著他。他爬向了床邊,兩只手扶在了屋地上。咚的一聲,他的下半身摔了下去,他感到一陣疼痛。稍微緩和一下,他便朝門口爬去。

晌午將至,山杏擔(dān)著兩只空筐回來了,當(dāng)她推開街門時,不由得嚇了一跳。

赫美林的頭,露在門外,他正睜著一雙大眼,面無表情地瞅著她。她猶豫了一下,然后把筐放在了柴垛旁。赫美林身下的屋地上,洇濕了一片。山杏聞到了一股尿臊味,她埋怨赫美林,赫美林反而像小孩一樣,嗤嗤地笑出聲來。山杏想把他抱進(jìn)去,卻弄不動,她到街里,把路過的郭志叫來,將赫美林抬到了床上。她把他的褲子剝下來,扔到了床下。

傳統(tǒng)紙質(zhì)考試運(yùn)作過程冗雜繁瑣,造成考試周期長、執(zhí)行效率低、投入回報比低等缺點。同時在傳統(tǒng)命題、人工閱卷、成績錄入等考試工作環(huán)節(jié)中,各種主觀因素也影響考試的公平公正。隨著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在教育領(lǐng)域愈來愈廣泛的應(yīng)用,在線考試系統(tǒng)正在展現(xiàn)出相較于傳統(tǒng)考試的眾多優(yōu)越性。

縣殘聯(lián)下來通知了,叫帶二百塊錢去拉輪椅。山杏糶了玉茭,又湊了湊,還了姑姑的錢,姊妹上學(xué)交的學(xué)費(fèi)還是借的,家里緊巴巴的,連二百塊錢也拿不出來,山杏便沒到城里去,這事也一直沒給赫美林說,怕他沒完沒了地發(fā)混賬。那天,郭志從鄉(xiāng)里開會回來,拐進(jìn)赫美林的東屋,告訴赫美林,縣里把電話打到了鄉(xiāng)政府,催促到縣殘聯(lián)拉輪椅。

赫美林生了一頓悶氣。只掏二百塊錢,為啥山杏不給買?等山杏再來時,他質(zhì)問她。山杏說,誰不想給你買?就沒人說這事,我借錢,這兩天就去。這樣一說,赫美林沒了脾氣。

輪椅拉了回來。赫美林坐在輪椅里興奮不已,這是他受傷后第一次感到這么高興,他撥動著雙輪,在屋地上一連轉(zhuǎn)了幾圈。從今往后,這輪子就是他的腿了,他可以在屋地上來回地轉(zhuǎn),可以到院里和鳥們在一起,可以看到村里人扛犁趕牛走進(jìn)田野……可是幾天來,赫美林一直沒能出去,門檻仍然橫擋在面前,門臺仍然沒有抹成坡兒,街門那里更是沒動,老丈人這幾天沒空兒。這活兒需要老丈人去干。在赫美林催促下,大約過了半月,東屋門和街門才被改建。

就在赫美林為輪椅興奮的時候,一個男人的出現(xiàn),又一次打壞了他內(nèi)心的平靜。

那天后晌,山杏陪著一個比赫美林大幾歲的男人,走進(jìn)了赫美林的東屋。外邊太冷,赫美林正在門口曬太陽。山杏介紹說,這是隋富貴。山杏的目光躲躲閃閃。隋富貴朝赫美林點點頭,臉上尷尬地擠出點笑來。山杏帶他到北屋轉(zhuǎn)了一圈,之后一起走了出去。這讓赫美林疑問滿腹。

晚飯是丈母娘送來的。赫美林問來的男人是誰,丈母娘哼哼哈哈蒙混而過。赫美林等著山杏。

赫美林嗓音發(fā)顫,追問北屋里還有誰,山杏說沒別人,赫美林說我明明看見一個男人跟你進(jìn)去了,咋沒別人?是不是那個隋富貴?山杏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擦著嘴角說,沒辦法,家里需要個男勞力,要不以后咋過?山杏和赫美林談了好久,赫美林仍死活不同意她招婿,山杏只好答應(yīng),明天讓隋富貴走。赫美林一夜沒合眼。

赫美林的生活又恢復(fù)了原樣,不同的是,現(xiàn)在他自己可以上街了,他坐在輪椅上,從東屋滑到院里,再穿過街門滑到街里。他和村里幾個老頭兒老娘兒,在暖和旮旯里,一待就是半天,有時是一天,有個老頭兒勸他,答應(yīng)山杏招婿,開始他繃著臉一聲不吭,后來勸他時,他只是笑笑。有心直口快的年輕人,碰見了他,說,你的家伙不能用了,讓山杏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她找一個,既能幫你又能幫她。赫美林不理他們。

赫美林出門容易,回去就難了,東屋門前的坡緩些,他自己湊合能撥著輪子上去,街門前的坡陡,要靠別人推才能進(jìn)院。不知是對他有看法,還是別的緣故,人們都不再幫他。有時他縮在輪椅里,待在街門外,忍受著刺骨寒風(fēng)。

山杏和家里人,又委托郭志來和赫美林談話。整個晚上,赫美林拿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沒過幾天,他們又搬來了赫美林的三哥赫美善。在山杏娘家,山杏、山杏爹娘、老路和赫美善,他們先是和赫美善談,你一句我一句的。他們說,看能不能把赫美林接回去,你們弟兄們輪流管他,或固定一戶管,哪怕這邊每年出些錢。

赫美林弟兄六個,赫美林是老六。從小弟兄們多,家里窮,老二老四也招婿在外,女方也都沒哥沒弟,他們肯定不收他,村里還有老大老三和老五。弟兄們中,赫美林和赫美善關(guān)系最好,赫美善在家里商量過幾次,媳婦說,你要是把老六領(lǐng)到家里,我就跟你離婚。老大和老五的媳婦,也堅決不同意管老六,理由是,招出去就是人家的人,去時好好的,癱了想踹給咱,沒門!為誰家受傷誰家就得管,天經(jīng)地義!

看來此路不通。他們打聽過了,社會上也沒有殘疾人休養(yǎng)院,想來想去,就只剩下招婿這條路了。他們讓赫美善去說服赫美林。

赫美林見了三哥,攥住三哥的手淚流不止。赫美善也替六弟傷心,淚水溢滿了眼眶。赫美善和六弟,從大半晌一直談到晌午,等山杏娘給赫美林端來了飯,郭志來叫赫美善去吃飯時,赫美林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招婿的事。山杏娘家,用酒招待他們。幾盅下肚,赫美善的臉變得緋紅,吃飽喝足,赫美善徑直出了村子。

只過了半月,山杏就把一個男人領(lǐng)到了家,夜里他倆住在了一起。東屋的燈,著了一整夜。赫美林不住地眨著兩只大眼,看看屋頂,瞅瞅輪椅,趴在窗臺上瞧瞧北房。屋頂上靠東南的檁椽之間,掛著幾根蜘蛛網(wǎng),大概是被風(fēng)吹得,已變黑的蜘蛛網(wǎng),輕輕地蕩來蕩去。屋里空落落的,除了一個立柜一把木椅一張雙人床,幾乎沒有別的東西。雙人床是結(jié)婚時買的,有八成新,可現(xiàn)在床上只躺著他一個人,兩條厚厚的被子裹著他。這兩條被子,他和山杏無數(shù)次地享用過,那種感覺真像騰云駕霧,而此時此刻,山杏正和另一個男人躺在一起,替代了他,說不定他們正在騰云駕霧呢,就在離他不足三丈遠(yuǎn)的地方。赫美林無法控制自己,他大喊大叫,把山杏折騰了起來,直到天明。

這個男人,又被赫美林?jǐn)f跑了。

沒過幾天,赫美林接到了郭志捎來的離婚起訴狀、應(yīng)訴通知和開庭傳票。又過了一個月,肩上扛著紅牌牌的幾個人,來到了村里,在小學(xué)一間破舊的教室里,開庭審理。那天,山杏一個人來了,赫美林由三哥赫美善推著。

開庭的過程很簡單,只問了問一些簡要情況,原被告談了自己的想法。赫美林自然是被告。赫美林說,我不同意離婚,不同意!開完庭,書記員要雙方在筆錄上簽字,赫美林說,我不知道上面記著啥。書記員把筆錄交給他,他足足看了三分鐘,連一頁也沒看完,原因是他認(rèn)不清上面的字。書記員又給他從頭到尾念了一遍,赫美林在筆錄上簽了字,還按了手印。幾個肩扛紅牌牌的人要走,赫美林拉住其中歲數(shù)最大的一個,說,審判長,我不同意離婚。那人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會慎重研究,公正處理的。

十多天過去了,郭志又捎來一份判決書,赫美林一接到手,就慌慌張張地看起來,到最后一頁,赫美林才看明白,法庭判了他們離婚,他作為山杏的一名家庭成員,共同生活在一起。家庭成員?一夜之間,由原來的丈夫身份,一下變成了山杏的一名家庭成員,這個世界究竟咋了?赫美林混混沌沌不能理解。

山杏已經(jīng)不是我媳婦,我是她的家庭成員,是她的哥哥?可他能像待哥哥那樣待我么?有時,赫美林整天不說一句話,他呆望著鋪滿石片的院子,呆望著房屋石墻,呆望著遠(yuǎn)處的大山,不知腦袋里想些啥。

那天,赫美林正在院里發(fā)呆,郭志帶著一伙人走了進(jìn)來。赫美林認(rèn)識法庭那兩個人,另外幾個像是城里人,其中一個扛著攝像機(jī)。一個女的走到赫美林跟前,撇著腔說他們是婦聯(lián)的,和電視臺一塊兒來拍片。攝像機(jī)沖著赫美林的臉。另一個女的,把話筒放到赫美林胸前,要他說話。赫美林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那個女的開導(dǎo)他,你隨便說吧,想說啥就說啥。赫美林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笖z像機(jī)的人,到東屋轉(zhuǎn)了一圈,又在院子里掃了一陣,就和其他人一起,到別處去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那天早上,山杏娘在給赫美林送飯時,發(fā)現(xiàn)赫美林死在了床上。赫美林仰躺著,閉著雙眼,很安詳?shù)臉幼?。赫美林究竟得了啥病死的,誰也弄不清。

排三,家里人把赫美林埋進(jìn)了墳地,他畢竟是家庭成員。赫美林的幾個哥哥也來了,都面無表情。沒有哭聲,起靈后,只有幾掛零星的鞭炮聲響起。

從墳地回來,大家都嘆息一聲,或者說都長出了口氣,仿佛都卸掉了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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