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曾培
要“悟性”也要“記性”
◆ 江曾培
“中國詩詞大會”的火爆,在中小學生中引發(fā)了背誦詩詞的熱潮。盡管多數(shù)人都給予正面的評價,但也有人認為詩詞大會的背誦競技形式,倡導的是死記硬背,本質(zhì)上是一場記憶力的大比拼,是高考模式的可悲延伸,是對青少年的誤導。
青少年讀書學習,要不要背誦,特別是要不要死記硬背,歷來有不同觀點。我國封建時代的私塾是推崇“死記硬背”的,現(xiàn)代興辦新學后,則強調(diào)在背誦方法上要先理解,后記憶,認為“死記硬背”是讓學生“讀死書,死讀書”。強調(diào)讀書要重理解,要從“機械記憶”上升到“意義記憶”是對的,然而,是否就該把“死記硬背”一棍子打死呢?教育實踐表明也不可。讀書,固然理解了才能更好地記憶,但同時,記憶也能幫助更好地理解。所謂“讀書千遍,其義自見”。宋代大教育家朱熹倡導“熟讀精思”,就是提倡先記憶而后再去理解。他在《讀書之要》中說:“大抵觀書先須讀熟,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繼之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爾?!?/p>
“大抵觀書先須讀熟”,對少年兒童來說,更是不移的法則。這是因為五六歲到十二三歲,是人一生中記憶力最好的階段。充分利用這個“最佳期”,讓孩子“死記硬背”一些經(jīng)典優(yōu)秀的語言文學精品,盡管在理解上一時不甚了了,但這樣的囫圇吞棗在將來都會化為大有益的養(yǎng)料。明末清初的教育家陸世儀曾多次說過:“凡人有記性,有悟性。自十五以前,物欲未染,知識未開,則多記性,少悟性。自十五以后,知識既開,物欲漸染,則多悟性,少記性。故人凡有所當讀書,皆當自十五以前使之熟讀,不但四書五經(jīng),即使天文、地理、史學、算學之類,皆有歌訣,皆須熟讀。”這就是說,在“多記性,少悟性”的少兒時期,充分發(fā)揮“多記性”之長,“死記硬背”一些經(jīng)典作品,是有助于日后的“悟性”增長的。
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中,回憶三味書屋的塾師只讓學生背書而少作講解,書屋中的讀書聲“真是人聲鼎沸”。可見書不僅僅要用眼看,還是要動嘴“讀”的。盡管魯迅對塾師的教法并不以為然,但當年的“死記硬背”,卻正是造就魯迅這樣國學淵博大師的重要一環(huán)。充分利用幼時記憶力強之長,多“死記硬背”一些經(jīng)典名作,盡管一時缺乏理解,只要不是變成“書呆子”,就無礙于日后創(chuàng)造力的發(fā)展,相反,它正是孕育創(chuàng)造力的學養(yǎng)基礎(chǔ)。
我幼時先后讀過兩次私塾。第一次只有四五歲,老師就是要學生背誦《百家姓》《千字文》,一間小小的課堂,整天書聲瑯瑯。第二次讀的是《論語》《孟子》,塾師也沒有多少講解,只是每天早上用紅筆在書上圈一個段落,對一些生僻字說一說,要我們下午放學前背熟。如果背得不對,有錯漏,還會受到戒尺懲罰。盡管這樣的背書,由于缺乏理解,體會不深,但它還是化作了一種養(yǎng)料,對我的成長不斷地發(fā)揮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我沒有在大學讀過文學,卻走上文學寫作與文學編輯的道路,不能不說與兒時背誦了一些古詩文名篇有關(guān)。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是也。
自然,讀書不能止于“死記硬背”,要在記憶中加強理解隨著年齡的增長,更要注意發(fā)展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但這一切并非是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層層推進的。由于“死記硬背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記憶形式,嬰幼兒是依此學會母語的,發(fā)蒙入學后閱讀書籍也不宜將其拋棄。閱讀閱讀,是既要“閱也要“讀”的,而“讀”離不開背誦,方能有效地記住書的內(nèi)容從小在心中結(jié)實地埋下文化的種子。中國詩詞大會倡導誦讀經(jīng)典詩詞,倡導人們多多接受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如果給一些人留下“提倡死記硬背”的印象,我以為也沒有什么不好從參賽選手記住大量詩詞的表現(xiàn)中,展現(xiàn)的是記憶力的充分運用,是勤學苦學精神的大力發(fā)揚,是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的有效普及,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品性氣度。所有這些與需要改革的功利性的“高考模式”八竿子打不到。在當前浮躁的急功近利的社會風氣下,倡導青少年誦讀優(yōu)秀詩詞,不是“對青少年誤導”,而是有益的引導。
發(fā)稿編輯/張 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