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
若干年前隨東航首航代表團(tuán)去印度,在機(jī)場,一位年輕的海關(guān)人員看著我的護(hù)照,笑瞇瞇地說:“ShangHai?”我回答說:“Yes!”(我的英語水平,也就是停留在“Yes”和“No”上)。接著,他微笑著補(bǔ)充了一句,這一句我可聽不懂了,只得問一邊的翻譯。翻譯告訴我,他說,他的爺爺也曾經(jīng)在上海待過。他指了指門外一位高大威武的保安模樣的人說,他的爺爺在上海是干這個的。他的話使我馬上聯(lián)想起舊上海的“印度巡捕”來。“巡捕”就是我們現(xiàn)在概念中的“警察”,巡邏在馬路上的巡捕類似現(xiàn)在的交通警。
在印度的馬德里、孟買、泰姬陵等處,在大賓館、公司的門口,我都能看到頭纏紅、黃、綠等顏色包頭布的錫克族警衛(wèi)、崗哨,跟我童年所看到的形象大致相同,不過色彩比童年印象中的更為鮮艷。
在上海,“印度巡捕”留在我幼小腦海中的名字叫“紅頭阿三”,印象中他們個個身材高大,滿臉的虬須,兇神惡煞的樣子,嚇人倒怪,頭頂裹著鮮紅色或紫色的包頭布,我從沒見到他們中的哪一位笑過。從大人們的議論中我們小孩子只知道他們是“壞人”,專門欺侮老百姓,尤其是街頭那些擺小攤的小販、黃包車夫等,常遭到他們手舞警棒去驅(qū)趕。20世紀(jì)50年代初,我上幼兒園、小學(xué)了,街上的“紅頭阿三”不見了,卻能在許多工廠的大門口看到他們,后來聽大人們說,許多“紅頭阿三”回印度去了,還有不少選擇留了下來,那些私人工廠老板、資本家就雇傭他們當(dāng)警衛(wèi),守大門。
50年代初,我跟父母一起住過大楊浦的“窮街”定海路,那條路上有一家“華光啤酒廠”,幾位看大門的就是新中國成立前留下來的“紅頭阿三”,在定海路附近還有一家叫“蜜蜂絨線廠”的,看門的也是留下來的“紅頭阿三”。我們在廠門口“打彈子”“刮‘紅毛人”(一種類似香煙紙殼的紙片,上面印有各種各樣的古典人物或花鳥之類),玩膩了,要回家了,我們總是要朝著“紅頭阿三”大吼一聲:“阿三,老鷹來嘍!”等他們猛回頭,揮著拳頭嚇唬我們的時候,一群小孩子便轟然四散,拖著臟兮兮的身子回家去。
舊上海的十里洋場上,曾經(jīng)同時有過四個主要國籍的警察:俄羅斯人、中國人、印度人、越南人。在上海,俄羅斯人被稱為“羅宋阿大”、印度人被稱為“紅頭阿三”、越南人被稱為“安南巡捕”。
“羅宋阿大”以身材高、力氣大著稱,常被酒吧老板雇傭?yàn)榫l(wèi),坐在大門口的高凳子上,用以對付那些因酒醉而鬧事的爛水兵們。
中國巡捕因人多勢眾被老百姓排行老二。印度巡捕排行在三,故有上海人也因?yàn)樗麄兪恰袄先保⒎Q之為“阿三”。據(jù)史料記載:租界里最早啟用的巡捕是歐洲人,后來因工資開銷大,從1870年起雇傭華捕,1884年起,開始從英殖民地“進(jìn)口”印度巡捕,而且一定要印度錫克族人,在印度,錫克族人以尚武著稱,軍隊(duì)的兵員、警衛(wèi)等多出于此族。
安南巡捕因人長得矮小且人數(shù)少被排在最后,有人戲說,安南巡捕因長得像廣東人,而上海生意人中又多有廣東商人,聲譽(yù)尚不錯,故沒有給安南巡捕取綽號。
還有一種說法,印度巡捕常在長官面前雙腳一并,大喝一聲:“Yes,a sir!”由于不懂上海話,開口便是“a sir”的,上海人聽上去像是說“阿三,阿三”。我比較傾向于第二種,上海人喜歡用老板來嚇人,特別是在洋行工作過的人更怕老板,怕降級降薪,怕被炒魷魚,排行老三的印度巡捕的老板是英國人,他們不怕“羅宋阿大”,也不怕中國人,只怕英國人,因?yàn)橛耸撬麄兊睦习濉?/p>
印度巡捕被稱為“紅頭阿三”的,多數(shù)是裹紅頭布的,是巡邏在街上的。而印度雇員在機(jī)關(guān)內(nèi)部做雜務(wù)的,在“外國牢監(jiān)”內(nèi)做勤務(wù)的,則被稱為是“綠頭阿三”,因?yàn)樗麄兌鄶?shù)人的頭上是裹綠布的。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