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丁云
裴金寶:琴人合一的蘇式理想
記者 丁云
每月第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九點,除去一年中最冷一二月和最熱的七八月,吳門琴社都在怡園有雅集。
1874-1882年才建成的怡園,被幾代園主和伙伴們以涵養(yǎng)和品味襯托得光輝熠熠。逾百多年前的古琴雅集,光到會琴家的名字,就令人心馳神往。20世紀80年代,吳兆基、莊劍丞、葉名佩、徐正偉等先生,與身為吳兆基弟子的我,成立了吳門琴社。
修修補補,彈彈吟吟,千年時光在指尖流水般瀉去,古老的琴能再現(xiàn)那些宮殿園林,山野農(nóng)田,高山流水,悠然南山。而朝代在琴上留下了不同尋常的氣韻。形,木,漆,斷紋,木料碳化程度,以及琴面、琴腹內(nèi)的銘文、刻書等,留下了辨識度。大概是制作起來太需要專業(yè)的精工細作了,才有了“斫琴”一詞概括制作。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蘇州太監(jiān)弄松鶴樓對面原有一家門面朝南的舊貨店。我收到一把破散的老琴,底板在,面板給蟲子吃得只剩漆皮,18塊錢,太不便宜了。我有不錯的木工基礎,自覺能修復。向吳兆基先生學琴前,我就修琴、制琴,但不學演奏,肯定做不好琴,懂得拿捏音色、音質(zhì),心中才有丘壑。
古琴長約120厘米,一頭寬20厘米,一頭寬15厘米,這是大概的方圓。但琴形已發(fā)展百余種,粗看差不多,無非是曲直變化。若說直線是陽,曲線是陰,但凡缺失部分,總會在某個地方補滿起來,所謂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有損必有溢,有溢必有損,滿則招損。沒有必須,只講相互契合、匹配。
古琴面板大多用桐木,底板用梓木,選材不是獨一?,F(xiàn)代更多用云杉??季奎c,可以從拆除的老房找到寬長的大梁木頭,放幾百年不壞。原料從來不是問題。良材重要,良工更甚。
木頭的每個節(jié)點有不同的聲音,有的地方沉、悶、鈍,有的地方清、亮、透,要敲音選段。用鑿子斫琴面,感覺每一處質(zhì)地的松緊。遇到疤節(jié),緊實,聲音聽上去堵。我最早把疤節(jié)去了。后來換了,留著。木工上說,整塊木頭上的疤節(jié)是一體的,活節(jié),不宜拿掉。存在必有其然。
我把節(jié)打薄,為聲音開道。斫琴的功力也在這兒,挖深挖淺根據(jù)木質(zhì)掌握。定音柱或樂栓裝在聲音不透亮的地方,震動起來。再加上木材本身,是一木一琴。斫琴就要理解木頭,懂得聲音,體會聲音的震動,做出適合的樣式。
斫琴周期很長,粗估至少兩年。新木要朽,等待風干、處理,加上過程的細琢。完全照古法,或像我現(xiàn)在這樣,不受限,照著心思走,要斫一把好琴,多久不好說。
撫琴像書法。近三百年前的《五知齋琴譜》里有一百五十多種指法,講究技法的輕重收放,重如泰山壓頂,輕如鵝毛掃雪。掌握了技巧,有了韻味,后面艱難而漫長。放下追名逐利的心思,放開心境,自由探尋。這種清微淡遠,在中國古典樂器中,或許只有古琴才能做得最恰如其分。曲里有音,音里有意。
裴金寶 ,現(xiàn)代吳門琴家,吳門琴社發(fā)起人之一,現(xiàn)吳門琴社社長。精于斫琴和古琴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