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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后孫、段政爭中的贛局問題*

2017-11-21 01:29:59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7年6期
關鍵詞:孫中山江西申報

孫 宏 云

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后孫、段政爭中的贛局問題*

孫 宏 云

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后,孫中山與段祺瑞兩派在贛省地盤及其軍、政長官的人選問題上進行了激烈的爭斗。前者以江西為北伐之門戶,計劃由李烈鈞長贛;后者則與原直系叛將方本仁互為利用,支持方本仁抵拒北伐。各方斗爭的實質是爭奪贛省的軍政控制權。與此同時,雙方還圍繞著善后會議與國民會議兩種政治方案展開斗爭。而北伐軍在三曲灘之戰(zhàn)的失利使國民黨在贛局之爭中落敗,打斷了孫中山對于時局的整體部署和作戰(zhàn)計劃。這一結果,使段派對于召開善后會議的表態(tài)趨于強硬,而孫派則由妥協(xié)讓步乃至與其決裂。由此促使孫中山與國民黨更加重視國民會議運動。在軍事上,東征討陳則成為廣州大本營的主要任務。

孫中山; 段祺瑞; 方本仁; 江西政局; 國民會議

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后,各派政治軍事勢力就戰(zhàn)爭善后和政權重建問題紛紛發(fā)表政見,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決紛爭,達成國家統(tǒng)一,使政治趨于正軌。一時頗受各方擁戴的段祺瑞出面主持政局,提出盡快召集由各實力派控制主導的善后會議,而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則主張召開由法團代表組織的國民會議。兩種方案形成對立,相持不下,最終雙方關系破裂,各行其是。

在孫、段兩派就召開善后會議還是國民會議的明爭暗斗過程中,雙方還就贛省地盤以及贛省軍、政長官的人選問題進行了激烈的爭斗。曹、吳倒臺后,依恃曹錕而把持著贛省軍、政大權的江西督理蔡成勛頓失靠山,迫于贛南鎮(zhèn)守使方本仁的反戈相擊,出走滬上。贛省的督理、省長席位,遂為各方逐鹿。方本仁以驅蔡功臣自居,視江西為其囊中之物,不容粵孫染指,同時向段祺瑞暗通款曲。而作為倒直三角同盟一方的孫中山,本就想通過北伐奪取江西地盤,以擺脫其局限于廣東一隅的被動局面,此時更不愿置身事外。段政府既得方本仁之輸誠,當然樂得收為己用,于是致電孫中山,以“南軍師出無名”為由,要求孫電令北伐各軍停止攻贛,并任命方本仁督辦江西軍務。孫中山對此任命極為不滿,指責方本仁屢次寇犯粵邊,并要求段任命李烈鈞為江西省長,段未照允。孫旋命李烈鈞回贛,與“贛中諸將”共同應付局面。然而,由于北伐湘軍不久敗于方本仁,不得不退回粵邊,李烈鈞長贛問題遂亦不了了之。是即當時舉國關注的所謂“江西地盤之爭”。

今有學者指出,江西地盤問題未必如時人將其看作是孫中山當時最為看重的國民黨的實際利益,但至少可以認為,它是導致國民黨與段政府關系緊張并直接影響到國民黨對善后會議態(tài)度的一個重要原因*關于國民黨與段派圍繞善后會議的交涉與爭執(zhí)過程,參看楊天宏:《國民黨與善后會議關系考析》,《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意即贛局問題在孫、段政爭中具有重要意義,可是該論者并未對此問題展開論述,所舉理由過于簡略。筆者進而檢索其他論著,也未見專就此事之原委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和細致的分析,故有必要充分依據(jù)史料,厘清史實,進而揭示孫、段對于贛局之爭的性質和影響。

一、蔡成勛被逐后的贛局問題

1924年11月,第二次直奉大戰(zhàn)以直系失敗告終,依靠與曹錕的把兄弟關系而輕易得到江西地盤的蔡成勛因此失去了靠山。此時,與蔡成勛素有嫌隙因而早有驅蔡之意的方本仁感到時機成熟,便于11月20日聯(lián)合贛南諸將,通電討蔡。由于蔡成勛在贛不得人心,其屬下各軍將領多按兵不動,坐觀其失敗,方軍得以長驅直入。蔡成勛眼看眾叛親離,孤立無援,自知反攻無望,乃于12月6日致電段祺瑞等,“宣告退職離贛,并將督理篆務,咨交贛西鎮(zhèn)守使岳兆麟,省長篆務,業(yè)已特任胡思義,現(xiàn)在尚未到任,咨交豫章道尹曹本章暫行護理,第一師師長篆務咨交第一旅旅長楊以來分別接管,維持現(xiàn)狀”*《蔡成勛致段祺瑞等電》(12月6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軍事(三)》,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669—670頁。,次日午后在九江搭乘日輪“大吉丸”號逃往上海。

蔡成勛出走以后,據(jù)報載,南昌、九江兩處表面上尚稱平安,而贛省全局則難以樂觀,一則戰(zhàn)事無從結束,二則財政益以混亂。由前者言之,屬于贛省已有的主軍合計不下七萬余人,客軍合計亦不下一萬七千余人,“主客兩軍,異常復雜,收束殊難為力”;由后者言之,“在方本仁駐節(jié)吉安之后,自贛州以至吉安,凡稅局長、縣知事各缺,概歸豫軍師長常德盛委人接充,稅款丁糧入其掌握,吉安以下,則歸方氏勢力范圍,贛西屬于第二旅旅長李鴻程及北伐軍陳樊二部,贛東屬于楊池生、楊如軒二師長,惟贛北僅截留龍開河、二套口兩稅局稅款,以為駐潯陸步三團軍餉費用,贛東恐又入于馮、楊二旅殘部之勢力圈,是現(xiàn)時贛省財政收入,已陷于四分五裂之局勢,刻下岳兆麟及曹本章二人,雖共同維持軍民兩政,然均不過一閑曹冷署,看守印信而已”*《蔡成勛走后之贛局》,《申報》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

其實,“贛人驅蔡蓄意已久,只以曹吳一力成全,贛人搖撼不動,洎乎曹吳失敗,而贛人驅蔡運動復熾”*“國內(nèi)要聞”,《申報》1924年12月17日,第6版。。在蔡成勛下臺前夕,贛省的善后問題已引發(fā)各方關注。先是旅滬贛民自治促進會、江西第二屆省議會議員駐滬辦事處、贛事商榷會、上海贛社等團體于11月26日致電段祺瑞,謂方本仁“被其壓迫,業(yè)已率師行抵吉安,返戈驅蔡,務請俯從民意,扶植自治,速將蔡氏罷斥,以命令解決江西問題,免致贛地糜爛,不勝迫切待命之至”*《旅滬贛人請罷斥蔡成勛》,《申報》1924年11月27日,第9版。。江西旅滬紳商學界傅澄宇、姚紹唐等三百余人致電段祺瑞,謂:“報載蔡成勛與贛南各將領交哄,蔡無法維持,擬將督理交楊以來,省長交李國珍等語。竊蔡氏在贛無惡不作,今已途窮日暮,眾叛親離,猶復不知悛悔,竟敢勾結賄選議員李國珍,诪張為幻,私相授受,似此蔑視政府,朋比奸邪,贛民誓不承認,伏乞迅褫蔡職,慎簡贛賢,以靖禍亂?!?《旅滬贛人請褫蔡成勛職》,《申報》1924年11月29日,第13版。12月5日,江西旅滬同鄉(xiāng)會亦致電段祺瑞,“乞速褫蔡成勛職并付諸有司依法嚴懲,以紓贛難而快人心”。又謂:“方本仁率師討蔡,無論其舉動是否合法,但贛民痛苦日深,一聞方部此舉,無不人人稱快。況蔡氏督理贛省軍務,是其職責,現(xiàn)在既無統(tǒng)馭贛軍之能力,復何督理之可言,如能令蔡早日離贛,則贛民痛苦少受一日?!?《旅滬贛人請罷免蔡成勛電》,《申報》1924年12月6日,第13版。這兩通電文都旨在要求段執(zhí)政府盡快免去蔡成勛的督理職務,但并未提出具體由誰來接替。前電提到蔡成勛擬將省長一席私授李國珍,未成事實。因方本仁、常德盛等電稱蔡成勛擁兵護直,態(tài)度不明,克扣軍餉等情,12月1日,執(zhí)政府會議決解除蔡成勛兼省長,派胡思義長贛*“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4日,第3版。蔡成勛于1922年6月15日節(jié)制江西全省軍隊,9月2日任江西督理,至1924年12月14日被正式免職。并于1922年10月4日自兼省長,至次年3月23日開;又于1923年12月11日暫兼省長,至次年12月1日免。見羅元錚主編:《中華民國實錄:文獻統(tǒng)計》(一),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56頁。。

6日,蔡成勛宣告離職,贛議會即電促議長戴秉清、李凝自滬回贛,戴、李稍后復電表示即日返省,另去一電對于省篆保管問題有所論列。謂:“省篆一席,為地方最高行政長官,非蔡氏一人私有物,豈能任意予奪!蔡氏攘奪省篆,久假不歸,兩年有余,禍贛情形,彰彰在人耳目,今臨去之日,猶復聽其私相授受,諸公職責在身,豈能任意放棄,應請速向蔡氏將省篆交各公團保管,嗣后無論蔡成勛或繼任之人,將省篆私自交代者,一概不能承認?!?《關于贛蔡離職之來去要電》,《申報》1924年12月10日,第13版。當日省垣各團體致電北京段執(zhí)政及李烈鈞,請李速回贛收束軍事;另一方面各公團又致電方本仁,請速晉省以維治安,其意無非欲急于解決贛局,免惹糾紛*《蔡成勛走后之贛局》,《申報》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

7日下午,江西旅滬各團體各界聯(lián)席會于江西會館開聯(lián)席會議,公舉郭木堂為主席,討論蔡成勛逃走后贛省善后問題?!叭~紉芳發(fā)言反對省長,應請政府收回成命,另舉贛賢……邱玉麟起立,謂電請段執(zhí)政令李協(xié)和回贛收束軍事……江西學生會代表黎實等相繼發(fā)言蔡成勛禍贛,三屆省議員助紂為虐,釀成亡省之痛,應主張先行取消,以息民怨。劉子貞動議……今日所議者,以驅蔡自治主張、弭兵廢督,我省深居腹地,無須駐兵之必要,至于淆亂金融,濫發(fā)紙幣數(shù)千萬,民脂民膏其何為繼?”會議表決三事:(一)懲辦蔡成勛;(二)電請段執(zhí)政罷斥胡思義;(三)電請段執(zhí)政令李協(xié)和為江西省長,收束軍務*《贛人驅蔡之會議》,《申報》1924年12月8日,第13版。。

由于蔡成勛已經(jīng)下臺,方本仁暫且打著為贛民除害、贛民政還之贛人的旗號,胡思義長贛一事于是成為焦點。蔡成勛離職當天,報紙上就有消息對段執(zhí)政欲以胡思義長贛之任命表示擔憂:“胡氏長贛,實不能和緩贛局,且省長一職,贛人極屬意于謝遠涵、徐元誥二人。胡雖贛人,不理眾口,況胡在安徽財政廳長任中聲名狼藉,皖人目為四兇之一,若以長贛,恐難免激起贛人之反抗也?!?《蔡成勛出走情形》,《申報》1924年12月9日,第6版。果然,江西旅滬各團體各界聯(lián)席大會即議決拒斥胡氏長贛,8日致段祺瑞電,謂:“此間聞胡思義長贛,群情大為惶惑,鈞座公明,決不至此,諒系龔內(nèi)長引用私人所致。胡氏為安徽國民軍指為四兇之一人,長皖財廳,斂財助馬,遙領潯路,以款助蔡,此次延長東南戰(zhàn)禍,胡氏實為罪魁,茍有國法,應正典刑,政府反以長贛,以鄰為壑,令人莫測高深。夫江西關系長江全局,用人不慎,益增糾紛,政府果為國家計,為贛省計,應請立將胡氏罷斥,以維地方而挽人心。至繼任人選,以李烈鈞為最宜,李氏民國元勛,全國景仰,不特贛人一致愛戴,政府果反諸良心,不以民黨要人而猜疑,當亦以為所舉得人也。”*《贛人反對胡思義長贛電》,《申報》1924年12月10日,第13版。7日,江西自治同志會亦開會議決通電江西全省人民反對胡思義長贛*《江西自治同志會開會》,《申報》1924年12月8日,第13版。。

8日,九江各公團亦拍發(fā)兩電請李回贛,一致段祺瑞:“蔡成勛倉皇出走,贛局急待收拾,懇即特任李烈鈞回贛,結束軍事,辦理善后,俾袪自治障礙,以安贛局而促和平?!币挥杀本┙鲿^轉李烈鈞:“蔡成勛倉皇出走,贛局亟待收拾,懇速回贛,以救鄉(xiāng)邦而慰喁望,臨電迫切,佇盼復音?!?《蔡成勛走后之贛局》,《申報》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同日,旅京贛人在江西會館開會,由理事長符鼎升領銜,以全體同鄉(xiāng)名義,具呈段執(zhí)政,請免蔡成勛、胡思義職,另簡大員辦理贛軍善后,并請任賢能為贛長。下午四時,贛同鄉(xiāng)代表朱念祖等四十余人,齊集段宅請愿,段由武官長衛(wèi)興武代見。朱等除將呈文托衛(wèi)代為轉交外,并述贛人希望再以李烈鈞督贛而以湯漪為贛長,復以蔡成勛已逃,收束贛局待人,刻不容緩,請順贛人之意,即以明令發(fā)表。段隨后答稱,蔡已不成問題,胡令已發(fā)表,與政府威信有關,贛人之意,應行采納,惟贛事尚有其他方面,事實上尚須慎重考慮,有可滿贛人意處,當無不力求滿贛人之意。贛代表認為滿意,惟對胡思義,認為既系龔心湛所保,系鈴解鈴,尤重在龔氏,相約于次日齊赴內(nèi)務部見龔*尊庸:《皖人驅倪贛人驅胡之京訊》,《申報》1924年12月15日,第7版。另據(jù)12月5日上?!睹駠請蟆穲蟮?4日下午,旅京贛人即謁段執(zhí)政,反對胡思義為省長。。 當日南昌學生聯(lián)會赴京代表王鼎、王遠林亦致方本仁等電,謂“除聯(lián)合旅京各贛人團體于本日吁請執(zhí)政府迅速遴選賢能主持贛局外,應特電請維持秩序,以保地方安寧”*“地方通信·南昌”,《申報》1924年12月15日,第11版。。

由于胡思義與段執(zhí)政府內(nèi)務總長龔心湛有特殊的淵源關系*參見胡先傳:《北洋時期的江西省長胡思義》,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晚清·北洋,下》,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967頁。,時人便知胡思義長贛系龔氏所保,后來贛人覓得龔氏與蔡成勛關于此事的往來密電,更坐實此事。12月3日,龔去電謂:“邇來贛省人士,主張贛人治贛,情極熱烈,中央為和緩潮流計,特以胡幼腴君,承乏江西省長,業(yè)奉明令,幼腴果毅質直,素為我兄所推許,此后追隨鞭鐙,相得益彰,尚祈遇事匡助,宏此遠謨,同深禱企?!?日,蔡復電云:“江西省長一席,久擬推贛賢以自代,惟地方意見多歧,幾經(jīng)審擇未果,茲承江電,中央既有所主張,甚為幸慰,胡君幼腴,品行學問,久為弟所敬佩,俾權省篆,定必措置裕如,惟事前未承知照,良用歉然,即請電催到任為盼?!?《贛人反對胡思義之激昂》,《申報》1924年12月20日,第6、7版。以胡長贛,這自然是安福系利用贛人治贛的幌子以乘機攫取贛省民政的招術。同時,方本仁自忖資望尚淺,為了獲取并保住其督辦贛省軍務的位置,亦尋求加強與段祺瑞的關系。而胡思義既是贛人出身,可以兌現(xiàn)方本仁喊出的“贛省民政當還之贛人”的許諾,又因其與龔心湛有歷史淵源,可替方與段政府起穿針引線的作用,故就方本仁而言,段政府任命胡思義長贛正中其下懷。

9日下午,方本仁率隊抵省,軍政兩界及各公團代表歡迎其于滕王閣下。方氏對眾宣言此次被蔡壓迫不得已而用兵之苦衷,隨即駐節(jié)湖北會館,并于是日通電北京段執(zhí)政及各地機關,聲明驅蔡經(jīng)過情形,且主張以贛省付贛人自治,請中央從速委人,收束贛省軍事,自愿解甲歸田*《方本仁致段祺瑞等電(12月9日)》,《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軍事(三)》,第670—671頁。。是日入南昌之部隊,為方軍混成第九旅、暫編混成第一旅之一團;蔡軍殘兵,或被逮捕,或被解除武裝*《紛擾中之贛直皖閩事件》,《中華新報》12月12日,第1張第2版。。從方的立場來看,此時除了自己的暫編第一旅、混成第九旅、混成第三旅,還有常德盛、楊池生、楊如軒各軍均屯聚省垣,蕞爾彈丸,頗有無地回旋之慨,而馮韶閔旅殘部又退至贛東,贛南有盧師諦、李明揚兩北伐軍越嶺而至,贛西亦為樊鐘秀、陳嘉佑兩北伐軍侵入,樊部別動隊歐陽豪又擾贛西下游,四周皆兵,贛局尚未許樂觀*《方本仁已抵南昌》,《申報》1924年12月13日,第7版。。

其時,文群亦覬覦省長職位,企圖通過擁戴方本仁而伺機上位*文群,字紹云,江西萍鄉(xiāng)人,時任江西財政廳長,為省長屬僚。文群系政學系老官僚,曾任國會議員,在南北議和時,曾奔走活躍在幕后政治舞臺。在政學系內(nèi)部,文群曾任干事,與政學系的另一重要人物楊永泰等稱兄道弟。文群自以為具有這樣的資格,早就想坐上省長“寶座”。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2輯晚清北洋》下冊,第967頁。。 8日晚,文群致函臨時執(zhí)政府軍務長張樹元,請任命方本仁為江西督軍。謂:“竊蔡既敗走,岳兆麟毫無實力,不過維持數(shù)日,以待方本仁之至?,F(xiàn)在方部前隊已入南昌,方君本人三四日內(nèi)即可到省。在中央似宜即根據(jù)岳兆麟報告,明令方本仁責成辦理軍事善后一切,使方君有知遇逾格之感。群亦可堅促其擁戴執(zhí)政之心。否則在事實上,方已統(tǒng)一江西,而中央明令遲遲不發(fā),不但使群等在北方鼓吹,擁戴執(zhí)政之人,將來對方君無詞以解。且長江方面空氣不同,萬一別生枝節(jié),贛事更難收拾,群之所以急于為方諸命者,正為此耳。又如方本仁之命令發(fā)表時,尚請我公力向執(zhí)政陳明,所有日前任命之省長,務須與蔡成勛同日免職,以慰贛人多數(shù)之望,免致贛人因驅蔡而連帶驅胡(因胡為蔡所援引之人),在胡更覺難堪,而地方因中央未即免胡,必且紛紛自舉省長,增加糾紛,故不如逕由中央乘此時將軍民兩長一律更新之為妥也?!?《文群請任命方本仁為江西督軍致張樹元函》,《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軍事(三)》,第671頁。

二、孫、段對于贛督省長之爭

就在方本仁率隊進駐省城南昌的當天,粵北伐軍入據(jù)贛州。譚延闿10日由韶關致廣州留守府胡漢民等電云,“我軍青(九日)晚入贛州”*毅廬:《贛南戰(zhàn)局之變化》,《申報》1924年12月19日,第7版。。10日,常德盛又發(fā)表輸誠北伐軍的通電。駐守大庾一帶的魯軍雷長祿師,本唯常氏之馬首是瞻,刻見常氏輸誠,故亦響應北伐軍,退兵云都,北伐軍著其率部歸常德盛指揮。北伐各軍既深入贛州,奉軍常部、魯軍雷部又相繼輸誠,贛南一帶已完全入北伐軍范圍,北伐總部亦將經(jīng)南雄遷往贛南。譚氏對于韶州后方軍務,則委參謀長岳森主持,岳氏已于11日由廣州前赴韶城接理*《北伐軍侵贛中之贛南》,《晨報》1924年12月27日,第5版。。 12日,日本駐廣東公使天羽英二致電日本外相幣原,報告北伐軍的動向,稱,隨著最近江西政局的動搖,廣東的北伐軍與江西的常德盛策應,開始北進,8日占領南康,9日其先發(fā)李鳴鐘及朱培德軍(李烈鈞派)進入贛州。譚延闿也親率湘軍殿后部隊由韶關北進,目下正在極力籌款。樊鐘秀的豫軍曾為方本仁軍所破而中斷北伐,其中一部繼續(xù)北進,目前其在江西、廣東的本部亦即北進,江西的政局將益加動搖。面向湖南方面的程潛湘軍一度占領宜章,隨即又退卻,目下正在坪石做進入湖南的準備*「広東北伐軍ノ江西、湖南ヘノ進入ニ関シ申進ノ件」,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大正13年第2冊,東京:1980年,582頁。。

除了軍事上北伐軍正處于攻勢,當時省內(nèi)公團及旅外贛人也多抵制胡思義而歡迎李烈鈞長贛。媒體對此幾乎眾口一詞,謂:“贛人之意見,以江西自陳光遠、戚揚、楊慶鋆、蔡成勛先后任督長以來,無一人不搜刮,無一事無弊端,財匱于上,民窮于下,非得廉潔賢明之人,無以振敝起廢”*《孫中山保李烈鈞督贛》,《順天時報》1924年12月11日,第3版。,“要求仿照安徽成例,裁撤督理,將軍民兩政概行交還贛人,對于省長之人選,多表示歡迎李烈鈞”*《長江問題中之督長潮》,《申報》1924年12月19日,第6版。。“旅津贛人即醞釀以李督贛,民黨分子尤為盡力,意蓋為本黨中堅謀一地盤?!?《李烈鈞督贛之醞釀》,《申報》1924年12月17日,第6版。旅居津京贛人“益以奉軍南下,張宗昌為先鋒官,虎視眈眈,亦有擇地而居之勢,贛人知張前年在贛失敗赴奉,今茲料其必有回贛之心,因是遂有促成李烈鈞治贛之趨勢”*堯日:“天津通信”,《申報》1924年12月25日,第6版。??梢娦蝿菡欣趪顸h的方向發(fā)展。

與此同時,方本仁為了緩和贛人自治之急進派,“向贛人表示謙和,并愿扶助贛人自治,除以贛南贛東兩鎮(zhèn)守使暨戒嚴司令三職酬庸諸將外,余如財政廳長龔士材、警務處長李定魁,皆以贛人充任,且致電宜豐胡思義,歡迎來省就省長職”,故“擁李聲浪亦漸低微,省公團函電紛馳,泰半為方請命”*《贛人對方胡之態(tài)度》,《申報》1924年12月18日,第7版。。旅滬贛民自治促進會、贛事商榷會等11日致電方本仁,感謝方代為驅除蔡成勛,并贊賞其9日通電所宣示之“以贛政還贛”*《贛人關懷桑梓之一電》,《申報》1924年12月12日,第13版。。并有崇正社、誠社兩派議員,亦均于11日電段,為方捧場,懇請迅予明令,責成方收束軍事。方本人則拒絕接受督理印信。方之所以如此故作姿態(tài),一則因為贛省民意,亟盼李烈鈞回贛,方不得不有所觀望;二則方雖不居督辦名位,而已實行其職權,如改混成第九旅為江西陸軍第一師,鄧如琢由旅長升師長,兼省城戒嚴司令,該師第一旅和第二旅分別駐防南昌和九江,混成第三旅和暫編第一旅亦分別改稱江西陸軍第二師和第三師,唐福山和蔣鎮(zhèn)臣均由旅長升任師長,分兼贛南鎮(zhèn)守使和贛東鎮(zhèn)守使*《方胡將就贛督長》,《申報》1924年12月16日,第7版。;三則沽名釣譽,以待執(zhí)政府的正式任命。方本仁并于10日致電段祺瑞,謂譚延闿將率北伐軍入贛,請迅商中山,飭令停止,否則難免發(fā)生戰(zhàn)事*《紛擾中之贛直皖閩事件》,《中華新報》1924年12月12日,第1張第2版;《方本仁與鄂局》,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4日,第6版。。

在此情況下,國民黨方面覺得有必要立即表明態(tài)度,爭取主動。10日,孫中山特派代表彭養(yǎng)光來京謁見段祺瑞,請以李烈鈞為江西督辦兼省長,以岳兆麟為贛省軍務幫辦。段答以尚容考慮*《孫中山保李烈鈞督贛》,《北京日報》1924年12月11日,第3版。。另據(jù)隨孫中山經(jīng)日本北上的井上謙吉11日自天津發(fā)給天羽英二的電報稱,依孫中山的密令及各方面之希望,李烈鈞近日將歸江西*「広東北伐軍ノ江西、湖南ヘノ進入ニ関シ申進ノ件」、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大正13年第2冊、582頁。。

李烈鈞本人對此事也頗為期待,樂見其成。據(jù)媒體報道,10日,李赴國民大飯店,訪問柏文蔚,有人面叩李氏以長贛意見,李回答說:本人并無成見,不過桑梓問題,確極關心,倘有賢能者出任省長,庶可收拾贛局,則本人亦極歡迎*《孫中山保李烈鈞督贛》,《順天時報》1924年12月11日,第3版。。11日,李烈鈞致電九江總商會及地方各公團,云:“庚電誦悉,鄉(xiāng)邦紛亂,時深愴惻,辱承期許,慚悚交并,目前尚望合力維持,中樞必有良策善后,鈞離鄉(xiāng)已久,當以敬恭桑梓之心,歸來一視?!?《贛人對方胡之態(tài)度》,《申報》1924年12月18日,第7版。并決定14日入都與旅京贛人接洽并交換意見,并向段左右探詢情形,如得多數(shù)捧場,亦愿出而擔任*《李烈鈞督贛之醞釀》,《申報》1924年12月17日,第6版。。但是,李氏返贛的阻力不小。且不說方本仁會竭力拒之,段、張兩巨頭也各有想法:“贛督辦段擬方本仁,張未允,孫保李烈鈞,段未納,段仍派員疏通孫張,使方暫署,得覆即下令,張意張宗昌有九旅無地盤,頗思贛。”*“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3日,第3版。當時有消息說,12日,政府與民黨間商方本仁、李烈鈞分任贛督、長。13日晨,內(nèi)閣決議,任方本仁督辦江西軍務,擬以省長任畀李烈鈞*“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4日,第4版;12月15日,第6版。。另一方面,張作霖亦于12日召集會議,盧永祥、李景林、張學良、葉恭綽、李烈鈞、馬良等四十余人列席,討論對蘇方法及長江問題,議定的第二項內(nèi)容為:“方本仁督贛,既見明令,定能聽命中央,擬令方率部協(xié)同皖軍,包圍蘇境,并請段畀李烈鈞為江西省長,使李迅速赴贛,糾合舊部,截斷鄂蘇間之聯(lián)絡。”會后派葉恭綽、馬良專車晉京,報告段祺瑞,段對該項內(nèi)容表示俟李烈鈞來京再定*堯日:“天津通信”,《申報》1924年12月18日,第6版。。表面看來,奉方似支持方、李分任贛督、長,然據(jù)時人分析,奉方之所以必取江蘇者,實以江蘇為第二根據(jù)地,以擴張其長江下游之勢力,入蘇以后,其兵力將分向東西發(fā)展,西為江西,張宗昌視為其目的地?!叭欢蝹葘?,以其為孫中山派,用李即不啻以地盤畀孫,頗有不放心之意;張側則亦欲以贛為尾閭者,既有張宗昌在,當然亦不欲畀李。此中暗潮,雖未顯著,然亦為李氏返贛之大阻力?!?《混亂中長江黃河之新形勢(下)》,《申報》1924年12月20日,第4版。

時人的分析不無道理。就在李烈鈞入都前夕,當有記者向執(zhí)政府方面詢以“旅京及上海漢口等處贛人,日來或派代表或來函電,均擁戴李烈鈞長贛,當局對此請求,作何擬議”時,某要人回答說:“李協(xié)和雖與贛人情感甚好,各方均愿其回江西,辦理善后一切事宜,惟當局之意,擬俟明日李來京,面商一切,并須俟中山先生來京后,方能決定,蓋當局對西南諸事,均甚尊重中山先生之意見也?!?《某要人關于四省之談話》,《申報》1924年12月19日,第7版。此言表面上似尊重孫中山的意見和贛人的意愿,但執(zhí)政府方面同時也表示贛省情況不適合援引贛人提出的所謂“安徽成例”*報稱:“執(zhí)政府方面對李之態(tài)度,似仍不甚放心。日前贛省請愿代表見龔心湛時,龔謂:執(zhí)政府中無不欽佩協(xié)和之人格才干,由彼長贛,固無問題,但以江西客軍之復雜,協(xié)和愿去與否及以何種方法前往接收,君等曾預征其同意否?該代表答稱:雖未先征其同意,然使政府下令,李迫于贛民之請,應無不愿之理。至謂接收方法,則王揖唐可到安徽,以李才具似亦毋庸過慮。龔又謂:此則不然,安徽皆本省軍隊,與王素有淵源,江西盡屬客軍,與李絕無雅故,難易已判若天壤。況王之到任全賴倪道烺為之先事疏通,吾人非欲留難協(xié)和,惟重惜其為國家棟梁之材,慮其往受挫折,轉足損其威望,此為事實問題,尚請君等平心靜氣,審慎一番云云。觀此知政府對于李氏似持敬鬼神而遠之之態(tài)。故日來盛傳段已定方督李長,識者多認為不可深信。聞李將于明日親自來京,未識段方能否稍顧中山面子而不堅執(zhí)成見也??偨Y各省對于督長之民意,大抵要求步安徽之后塵。段如不能一律辦理,則厚桑梓薄他省之譏恐將不免矣?!薄堕L江問題中之督長潮》,《申報》1924年12月19日,第6、7版。。14日,旅津江西同鄉(xiāng)會特電執(zhí)政府,請援安徽成例,明令李烈鈞長贛兼任督辦軍務善后事宜*《旅津贛人擁李烈鈞電》,天津《大公報》1924年12月17日,第3版。。 此舉或為針對執(zhí)政府方面的態(tài)度而為。

14日上午十時,李烈鈞由天津老站乘專車出發(fā)晉京,據(jù)稱將“代表孫中山訪晤段合肥,詳敘中山因病未能即行入京,并與合肥協(xié)辦時局善后大綱,交換意見。中山須俟李氏返津復命,再行入京。李氏預定留京約一星期”*《李烈鈞今日晉京》,天津《大公報》1924年12月14日,第6版。。旅津贛人及各界要人約二百余名往車站歡送*“天津通信”,《申報》1924年12月18日,第6版。。“事前北京軍警各機關及江西同鄉(xiāng)會即接津電,報告一切。警廳及警衛(wèi)司令部循例派出保安隊軍樂隊至站準備迎接。段特派秘書長梁鴻志為代表。二時四十五分,李氏專車抵站?!?《李烈鈞昨來京》,《晨報》1924年12月15日,第3版。當天,李烈鈞致徐元誥電,云“本日赴京,諸事已有辦法,月內(nèi)南旋”*周元高等編:《李烈鈞集》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554頁。徐元誥,在日本中央大學留學時,由李烈鈞介紹加入同盟會,后追隨孫中山從事革命,與李烈鈞關系密切,1923年3月至12月任江西省長。此時似為李烈鈞的秘書。,似對赴京活動做好了準備。

當時有傳言說李烈鈞回贛之心無時或已,而孫中山則不愿李烈鈞得志于江西。因此,段祺瑞令李烈鈞回贛不足以阻止譚延闿之進兵*這一說法主要出自《香港華字日報》。該報1924年12月18日刊載的一則報道《李烈鈞返贛聲中之軍訊》中說,“最近段雖任李烈鈞督理江西兼長省,以為如此應付,當可阻止譚延闿之進兵,然據(jù)深悉國民黨內(nèi)幕者言,段氏此種手段,實未足以消弭方譚之戰(zhàn),須知李烈鈞雖屬國民黨,但一年來已與孫文貌合神離,早已不為孫文信任,本年夏間,李曾向孫請奮勇入贛,卒為孫所忌,逼得赴日,蓋孫文慮李一旦得志,將與其脫離,故最忌其發(fā)展也。觀于李氏在孫政府之下,從未握有實力,可窺見一斑。又當國民軍總司令部任李為參謀長時,孫即破口大罵,謂協(xié)和(李字)投北,靠不住,更足征孫文對于李之感情如何矣。孫李間既有此芥蒂,則李雖入贛,恐仍未足以止方譚之兵,因孫文固根本上不愿李氏之得志于江西也?!?。大概是針對這類傳言,李烈鈞在接見旅京贛人某團體的代表時說:“余此次先中山入京,即欲早日解決贛事。但解決贛事,亦非完全由北京即可解決。譚畏公(即譚延闿)之率部入贛,不僅先得中山命令,且余亦十分同意。余之舊部朱培德等,一律交與畏公指揮?,F(xiàn)在湘軍在贛,聲勢異常浩大。故欲解決贛事,余不僅友誼上宜與畏公商量不可。外傳段執(zhí)政愿令余回贛抵制畏公云云,此完全為一不可能之事實。蓋余與畏公本屬生死患難至交,關系異常密切,余何至妨礙畏公動作,抵制更無絲毫之可能。惟予現(xiàn)屬贛人,茍各方屬望,愿余負收拾之責,當然不敢放棄。至果決定如何辦法,仍須得畏公同意,抵制云云,余可斷定現(xiàn)在與將來均不能成事實。”*《李烈鈞來原為贛事》,《晨報》1924年12月15日,第3版。

不論李烈鈞的個人意愿以及他和孫中山的關系究竟如何,在段祺瑞看來,孫、李仍屬一派,他擔心江西的地盤落入國民黨之手,因此就在李烈鈞抵京的當天夜里,發(fā)布臨時執(zhí)政令,免蔡成勛江西督理職,并裁廢此職,特任方本仁暫行督辦江西軍務善后事宜*“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5日,第4版;《北京政聞記》,《申報》1924年12月16日,第4版。。次日,隨侍孫中山的政治秘書邵元沖在其日記中寫道:“午前后在張園閱宋電,知令方本仁督理贛事之令已發(fā)。協(xié)和昨甫赴京,彼遽以此制之,陰鷙可畏也?!?王仰清、許映湖標注:《邵元沖日記(1924—193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89頁。邵氏僅點到為止,未對段祺瑞的用心展開說明。

對于段祺瑞的這項任命,旅津贛人表示不滿,毛祥澍等一百五十四人致電北京執(zhí)政,要求收回成命,任命李烈鈞長贛。電文指出:“當此自治潮流澎漲之時,既以王揖唐回皖為自治先聲,尤應貫此初旨,俯順人心。查李烈鈞,昔年督贛,鄉(xiāng)邦愛戴,有口皆碑。故天下贛人,一致推崇。且近來鄂局紛亂,接辦需人,尚懇收回成命,以方本仁改任鄂省軍務善后督辦,以李烈鈞兼辦江西軍事善后,俾符鄂人治鄂,贛人治贛之本旨……同人為維持桑梓起見,請貫徹自治精神,早日發(fā)表李烈鈞督贛兼長之命,以解贛民倒懸,而免奸人思逞。”*《旅津贛人擁李之通電》,天津《大公報》1924年12月18日,第6版。12月17日,旅津江西同鄉(xiāng)會再致執(zhí)政府電,懇請“俯順輿情,速頒李烈鈞回贛之命”*《旅津贛人再致執(zhí)政府電》,天津《大公報》1924年12月19日,第3版。。江西自治同志會亦于15日開會,葉紉芳主席,議決兩案,一通電江西全省人民,號召速起自決;一致電方本仁,質問其拒阻北伐軍及勾引林虎等軍隊入贛。兩案均通過發(fā)出*《江西自治同志會開會紀》,《申報》1924年12月17日,第14版。。在廣州的贛人“推代表孔紹堯、劉一道,分謁胡留守、譚總司令,請愿速驅方、胡出贛”*《贛人請愿速驅方本仁出贛》,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5日,第2版。。

方本仁、胡思義均電告于15日就職。當天,孫中山與隨從談話,謂:“廣州政府尚未到取消時機,俟國民會議議決案成立,西南當撤銷政府……段對民黨有無誠意,以任命李烈鈞督省為斷,民黨與段之合作與否,亦以此為起點。”*“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6日,第3版。孫中山此時的表態(tài),反映了國民黨對于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三、方譚之戰(zhàn)與贛督長之爭的結局

執(zhí)政府14日發(fā)表方本仁暫行督辦江西軍務事宜令,企圖從政治上剝奪北伐建國聯(lián)軍繼續(xù)入贛的理由,同時也因為授予方本仁的職位名義上是“暫行督辦”,所以并未完全堵死與國民黨談判合作的空間,也給李烈鈞留下了尚有可能返贛擔任督長的希望。但是北伐軍并未因此停止進攻,反而加強了其在江西的軍事活動。據(jù)傳,李烈鈞還宣稱已向張宗昌借兵一旅赴贛,驅逐方本仁*“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6日,第3版;《贛人反對胡思義之激昻》,《申報》1924年12月20日,第6、7版。。所謂“政治不足濟以武力”*《方本仁已與孫文軍開戰(zhàn)》,《晨報》1924年12月23日,第2版。,希望以此加重與段祺瑞合作或斗爭的砝碼。

12月16日,建國軍湘軍張輝瓚師與朱培德、李明揚兩部占領萬安,繼續(xù)向吉安推進*陳錫祺主編:《孫中山年譜長編》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2095頁。。17日,湘軍大隊已抵吉安,滇贛軍繼之而進*《方本仁接任后之贛局》,《申報》1924年12月20日,第7版。。據(jù)稱,當時北伐軍開入江西者,前線已達十萬之眾,且分三路繼續(xù)增兵。中路贛江一帶為宋鶴庚部,左路仁化一帶為何成浚、龍湘云、楊虎各部,右路仁英一帶為樊鐘秀部。同時滇軍楊池生、楊如軒亦與北伐軍聯(lián)絡,一致行動,向贛南開拔*《北伐軍繼續(xù)入贛》,《北京日報》1924年12月18日,第2版。。另有消息說,截止18日,方本仁的混成第三旅(即改編第二師)與混成第九旅(即改編第一師)已掃數(shù)開往贛南,與假道回湘的湘軍接戰(zhàn)。方本仁亦于18日率隊親往前敵督戰(zhàn)*《方本仁親赴贛南督戰(zhàn)》,《申報》1924年12月23日,第6版。。

迫于建國軍入贛且不斷深入的壓力,17日,段祺瑞致電孫中山,請其設法制止譚延闿的軍隊入贛,謂據(jù)暫行督辦江西軍務事宜方本仁15日電稱“屬部進駐南昌,在粵湘贛各軍,違約侵贛,祈商請中山轉電制止等語”,“查贛省自蔡軍潰走,已完全聽從中央命令。方督辦即抵南昌,當能收拾一切,已無軍事動作之必要。在粵湘贛各軍,對于此項情形,容有未能瞭然之處,務請明白解釋,設法制止”*《孫段對贛局之商榷》,《時報》1924年12月25日,第1張第2版。。

18日,孫中山復段祺瑞電,一面揭露與抨擊方本仁據(jù)地自雄、自私其利的行為,一面主張派李烈鈞回贛斡旋。電謂:“查方本仁自去歲迄今,寇粵四次。春間奉吳佩孚令,約陳炯明向東、北江同時進兵,由贛南突至廣州郊外江村;第二次夏間,當我軍垂克惠州之際,復侵入韶州、英德,以牽制我軍,使惠州解圍;第三次冬間,乘陳軍侵入廣州近郊,復進兵取南雄、始興;第四次今年夏秋間,復與陳炯明約期夾攻,進窺南雄。自吳佩孚失敗后,始復變計,引北伐軍以逐蔡成勛。當蔡成勛未走,對于北伐軍招之惟恐不來;及其既走,則麾之惟恐不去。北伐軍將士積憤于前,復被賣于后,憤慨自在意中。且視方本仁所為,何嘗體念國□,擁戴我公?不過因利乘便,遂其據(jù)地自雄、沉機觀變之欲而已。但既承諄囑,自當仰體盛意。袛以此次離粵,系只身北上,與公商榷國事,對于粵中軍事久已放棄。前為解決糾紛起見,擬派李協(xié)和回贛一行。協(xié)和與贛中諸將甚稔,又新到京、津,熟知近狀,到贛之后必能從容斡旋,以副期望也?!?《孫段對贛局之商榷》,《時報》1924年12月25日,第1張第2版。該電除了為建國軍入贛行為做正當性的辯護,還明確表示只有派李烈鈞回贛才能解決糾紛。

入京活動已有一周的李烈鈞于20日遺書段祺瑞,謂返津后,即赴贛調(diào)停贛事*原文如次:“合肥長著尊前:泛海北來,忽瞻泰岱。覽長河以北,長城以南,眾山俯首,莫與頡頑。長者品望峻極,巖巖氣象,不讓岱宗,傾服何如。日前趨謁,飫聆言論,窺見襟懷恬靜,尤足令人泥涂軒冕,敝屣榮名。鈞自此穆然遠矣,日內(nèi)擬返津,稍息塵勞,乘暇歸省九旬老親,兼遵孫公意旨,就便調(diào)停贛事。門下多材,如鈞駑駘,只能盡此棉力,以副期望,容徐圖報稱也。專肅 敬頌道祺。李烈鈞敬啟?!薄独盍意x即日入贛》,《晨報》1924年12月21日,第2版(12月25日的《時報》、上海《民國日報》均載此電以及段祺瑞致孫中山的篠電和孫回復段的巧電。周元高等編的《李烈鈞集》據(jù)《申報》1924年12月25日所載內(nèi)容,將該函系于12月24日,顯與事實不符)。。遂于21日夜十二點返津,赴張園謁孫中山,報告執(zhí)政府對民黨態(tài)度已鮮明,認為難以合作,并言其本身長贛亦恐無望*“本埠特訊”,《天津益世報》1924年12月22日,第3版。。至于李烈鈞在京與段祺瑞是如何交涉的,各方記載語焉不詳,且有出入。上?!睹駠請蟆贩Q李烈鈞到京即謁段祺瑞,“談贛事,段請李先就省長,到贛后再兼督辦。李謂如出任,須先商譚延闿,本人不能與譚立異”*《李烈鈞出處之鄭重》,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16日,第3版。;有的說“孫派李烈鈞來京謁段,坐談數(shù)小時絕無一語及贛事”*《將來時局之變化 以地盤問題為中心》,《申報》1924年12月22日,第4版。;也有報道稱李烈鈞15日見段,段“僅言借重”,囑李中止譚延闿、李明揚等入贛,李言已電止*“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年12月16日,第3版。;還有消息說:“及見段之日,段又閉口不言贛事。李益憤不可過,即于江西會館歡迎會席上大發(fā)牢騷。謂:現(xiàn)在京局,反不及曹,吾當以贛民資格旋里,一看北軍割吾地皮至于若干尺,望贛人一致起而奮斗,勿再倚人云云。連說三次,其憤慨可想?!?《李烈鈞恐不能回贛》,《晨報》1924年12月22日,第2版。所謂牢騷,大概系指16日下午李烈鈞在江西旅京同鄉(xiāng)會在江西會館為他舉行的歡迎大會上的演說。據(jù)報載,李號召國民努力痛掃專制積弊,致力于建設真正的共和國家。臨行時對歡迎人群說,江西省長問題,完全尊重執(zhí)政府意見,不問自己做省長與否,本人如欲回江西,即以江西一國民資格回省,亦無不可?!独盍意x之演說》,《順天時報》1924年12月17日,第7版。這些片斷信息似也印證了上述李烈鈞對孫報告所言,即執(zhí)政府實際上是排斥國民黨的,不可能將贛省地盤讓給國民黨人掌管。

24日,孫中山接胡漢民急電,報告李明揚部21日攻入吉安,正督率所部向樟樹前進。同日又接譚延闿23日電,“謂所部分組兩軍,第一軍由吉安進攻南昌,現(xiàn)已越過峽山,在新淦、迤南與敵軍激戰(zhàn);第二軍散布仁化一帶,以防林虎部隊與方軍勾結,襲取上次詭計,截斷我軍之后路。如斯布置,可無后顧之憂?,F(xiàn)在前方軍事,甚為順利,贛垣指日可下。切盼轉促協(xié)和,兼程返□,主持一切”*《李烈鈞昨乘輪赴日》,《晨報》1924年12月27,第2版。。當時其他報刊對北伐軍的進軍情況亦紛紛予以報道。據(jù)之,北伐軍于22日完全占領吉安,北伐聯(lián)軍亦于占領贛州后將大本營從韶關移駐贛州*《北伐軍完全占領吉安》,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5日,第2版;《北伐聯(lián)軍占領吉安》,《盛京時報》1924年12月27日,第2版;《爭逐中之贛局》,《時報》1924年12月25日,第1張第1版。。方本仁親赴前敵督隊拒戰(zhàn),并約林虎移師贛邊,截譚軍后路*“時事日志”,《東方雜志》第22卷2號,1925年1月25日,第152頁。。據(jù)25日廣州電,北伐軍已嚴行堵截入贛援助方本仁的林虎部,“方刻赴樟樹鎮(zhèn)拒戰(zhàn),但已作逃往漢口之準備”*《聯(lián)軍堵截林虎部入贛》,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7日,第2版。。

由于北伐軍進展迅猛,方本仁向執(zhí)政府連發(fā)四電告急。執(zhí)政府對于贛戰(zhàn)極為注意,23日段邸執(zhí)政會議,經(jīng)長時間之討論,結果仍主張切實調(diào)解,除電飭方本仁緊守防地外,并議決由執(zhí)政府先電請孫中山轉電譚勿再前進,再直接電譚令退回原防*“北京專電”,《天津益世報》1924年12月24日,第2版;《昨日之執(zhí)政閣議》,《京報》1924年12月24日,第2版。方本仁21日電略謂:“在粵黔贛湘各軍,侵占贛南,曾電陳鈞座,轉商孫中山設法制止,今彼等愈逼愈近,本仁有守土之責,不得不力籌防御,特于本日親赴前線督戰(zhàn),特此奉聞?!?《方本仁已與孫文軍開戰(zhàn)》,《晨報》1924年12月23日,第2版)23日早執(zhí)政府又續(xù)接方電,略謂:“馬電計達,粵軍圖贛甚急,已飭各軍盡力防御,惟已嚴申警誡,謹守防線,不為戎首,一面以私誼電譚祖庵,勿相殘擾,仍懇鈞座就近設法制止譚等近攻為荷。”《北伐軍入贛有破竹之勢》,《盛京時報》1924年12月28日,第2版。。譚延闿接段祺瑞請停戰(zhàn)電后,會商結果,決仍猛攻*《贛人請愿速驅方本仁出贛》,上海《民國日報》1924年12月25日,第2版。。執(zhí)政府復于24日派許世英赴津,向孫磋商,請其切實阻止譚軍,勿再前進,同時并擬以江西省長席改畀李烈鈞。關于善后一切問題,應俟李氏抵任后協(xié)商解決。經(jīng)孫允為轉達譚、李。但李烈鈞表示,不愿與方本仁共處一城,為督辦下之省長。故仍按預定計劃以私人資格返贛,圖謀此后之發(fā)展*《李烈鈞昨乘輪赴日》,《晨報》1924年12月27日,第2版。。當時國民黨要人居正曾派代表赴贛,勸方本仁返鄂驅蕭(耀南),將贛政還諸贛人,遭到拒絕*《方本仁與鄂局》,上海《民國日報》1924年12月24日,第6版;《方本仁戰(zhàn)敗》,上海《民國日報》1924年12月31日,第3版。。

25日,孫中山召見李烈鈞,命即離津南下,策應贛事。李烈鈞自述其事:“其時北伐之師,已入贛境,總理詔余,北伐軍入贛幸順利,將到吉安,予擬以贛省事付君,命令續(xù)發(fā),君可先行,余乃辭別總理南下?!?中華民國史事紀要編輯委員會編:《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臺北:中華民國史料研究中心,1986年影印,第1173—1174頁;《李烈鈞將軍自傳》,桂林:三戶圖書社,1944年,第85—86頁?!吨腥A民國史事紀要(初稿)》將此事系于12月25日,又謂李烈鈞翌日與孫科同行南下。似誤。因為孫科于本月23日乘輪船南下回粵(《孫科返粵》,《京報》1924年12月24日,第3版;《時局中人之往來·孫科今日可抵埠》,《時報》1924年12月26日,第2張第3版)。若“翌日,與孫科同行南下”屬實,則召見之事當在22日。而睽諸當時各報,未見有李烈鈞與孫科同行的報道。當晚,李烈鈞由津赴滬轉贛*《贛人請任李烈鈞長贛》,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7日,第2版。另有消息稱李烈鈞于26日乘日輪“南嶺丸”開赴門司,轉火車至長崎,后再赴滬,更或前往廣東。又有報道說李“業(yè)經(jīng)定期二十七日搭乘日輪由津出發(fā)。先至門司,轉道赴滬,再行入贛”?!独盍意x昨乘輪赴日》,《晨報》1924年12月27日,第2版。。

然而局勢很快發(fā)生了逆轉。就在孫中山召見李烈鈞之當日,方本仁發(fā)兵五路圍攻北伐軍駐守的吉安,與建國湘軍激戰(zhàn)于三曲灘,建國軍因不熟悉地形而敗,失槍五千余支。翌日,方本仁軍隊入吉安收湘軍棄地。建國聯(lián)軍乃紛紛退向粵邊,以防衛(wèi)廣州。12月27日,方本仁電告擊退譚延闿軍,克服吉安。1月4日,方本仁部攻占贛州。建國軍北伐總司令譚延闿令棄贛州、南康,退守贛邊之南安與南雄,孫中山領導的第二次北伐即告結束*《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第1177—1178頁;《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一九二五年一至六月》,第13頁;《東方雜志》第22卷2號,1925年1月25日,“時事日志”,第153—154頁;《方本仁報告攻克贛州電》,《天津益世報》1925年1月7日,第3版。對于這樣的結局,《香港華字日報》此前曾刊文指出雙方的優(yōu)劣因素:“查湘軍自改道南雄方面入贛以來,雖據(jù)電告,迭占城邑,然方岳等部早因驅蔡撤退,故并無劇戰(zhàn)發(fā)生,是彼方之戰(zhàn)斗力實未減少,今再見兵戎,勝負誰屬,究未可知,惟是以雙方形勢而論,湘軍后方交通困難,兵站設備未周,于進戰(zhàn)不無影響,以視彼方恃南昌為后方,且有河道交通,以接濟而言,湘軍未免輸人一著,將來結果如何,似未能武斷云。”《李烈鈞返贛聲中之軍訊》,《香港華字日報》1924年12月18日,第3版。。

1月12日,方本仁在南昌發(fā)表通電,就贛局問題聲討譚延闿,略謂:“竊念此次戰(zhàn)役,譚延闿實為戎首。當仁部討蔡,甫抵南昌,彼竟聲言討伐,不惜破壞和平,令其所部湘、滇、山、陜各軍,乘虛實行犯贛,比以鈞座力主和平統(tǒng)一,迭電請為制止,并由中山先生所派來贛代表李君翌東前往嚴重交涉,冀其各守防地,不相侵犯。乃彼更口是心非,派隊節(jié)節(jié)進逼,猶復造作言語,蒙蔽中山,以致中山致主政巧電,謂本仁對譚部,當蔡未去,招之惟恐不來,蔡既去,麾之惟恐不去云云。不知當仁部對蔡用兵未出發(fā)之先,中山先生派其代表李翌東來贛接洽,要求傾覆贛省,會師北伐,仁以此舉破壞大局,嚴詞拒絕,只允彼此各守防地,不相侵犯,旋由李代表轉示譚之復電,對于所提出彼此不相侵犯之言,表示容納,代表文電具在,足資證明,豈所謂‘招之惟恐不來,麾之惟恐不去’乎。是其背棄信義,顛倒事實,已不待辨而自明矣?!?“公電”,《申報》1925年1月15日,第4版。方本仁此電主要針對孫中山18日致段祺瑞的“巧電”,駁斥孫中山對他的指責,自我辯護。

1月16日,段祺瑞令準督辦江蘇軍務善后事宜的韓國鈞辭職,以盧永祥繼之。又令方本仁、鄭士琦、孫傳芳、周蔭人分別督辦江西、山東、浙江、福建軍務善后事宜。17日,令裁撤直、晉、陜、新、甘五省督軍職,另任命李景林、閻錫山、劉鎮(zhèn)華、楊增新、陸洪濤分別為直隸、山西、陜西、新疆、甘肅督辦*吳廷爕編:《合肥執(zhí)政年譜初稿》,臺北:文海出版社,1971年,第93—94頁;胡曉編:《段祺瑞年譜》, 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10頁。。至此,由于方、譚之戰(zhàn)的勝敗已定,贛督長之爭也就暫時畫上了句號。此后江西便處于方本仁管治之下,直至1926年11月8日,北伐軍攻克南昌。1927年2月20日,成立了以李烈鈞為主席的江西省政府。

四、孫、段贛局之爭的性質及其結局之影響

蔡成勛出逃后的所謂贛局問題,雖然各派勢力名義上都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但實際上就是對江西的地盤也即軍政控制權之爭。

國民黨自然是高舉革命正義的旗號來宣傳其北伐的使命和意義的。其黨報《民國日報》當時曾就“北伐”做這樣的說明:“‘北伐’兩字,解釋起來,就是中華民國被北方軍閥竊據(jù),賣國殃民,革命政府要建國戡亂,出人民于水火,不得不加以討伐。北伐軍所負擔的責任,是救國安民的根本大問題,不是一時間對人對事的問題。在正式政府沒有產(chǎn)生、軍閥沒有根本鏟除以前,革命軍的責任一天不能卸除?!?《北伐軍決直趨武漢》,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31日,第3版。北伐的目的是要戡亂建國,按照《建國大綱》組建合法的政府。

而從現(xiàn)實的層面來看,孫中山困于廣東一隅,因內(nèi)部派系復雜,客軍貪橫,加之英國壓迫、商團敵對,以及擔心陳炯明自東江反攻和曹、吳南下伐粵,處境艱難,亟思尋找出路。江西是孫中山大本營之一門戶,過去也曾是李烈鈞治下的地盤,在“湘省自江浙戰(zhàn)起后,即宣布嚴守中立”的情況下*《孫文北犯與湘局》,《北京日報》1924年10月12日,第3版。,自然成為廣州政府向北突圍的必經(jīng)之地。故齊盧之戰(zhàn)一經(jīng)爆發(fā),孫中山大本營很快就做出了北伐的決定,集合大軍先向江西進取,以南昌九江為會師目的地*《孫大元帥籌備出師討賊》,上?!睹駠請蟆?924年9月11日,第6版;毅廬:《孫中山誓師北伐》,《申報》1924年9月11日,第5版。;任譚延闿為北伐軍總司令,督率各軍前進*羅剛編著:《中華民國國父實錄》第6冊,臺北:臺灣三民主義獎學金基金會,1988年,第4753—4754頁。。旅粵贛人更以此為贛人恢復贛省之好機會*《粵師出動準備中》,《中華新報》1924年9月10日,第1張第2版。,“李烈鈞亟欲率師回贛”*《廣東扣械案解決之原因》,《順天時報》1924年9月12日,第3版。。而譚延闿、朱培德、樊鐘秀等北伐軍的目的則固非專在江西,譚之志在回湘,其他各軍則亦有會師武漢之志??傊?,江西是國民黨北伐計劃中必取之目標。時人謂孫中山為李烈鈞運動督贛,系“想分地盤”*《孫派想分地盤》,《晨報》1924年12月11日,第3版。,洵為確論。

北伐大軍壓境,隸屬直系的方本仁便首當其沖。迨曹、吳既倒,直系失勢,方本仁乃乘機反戈,回師攻打蔡成勛,惟“深恐獨力難支,而又慮粵省北伐軍之躡其后,故有派使與譚疏通,請聯(lián)合派兵入贛之舉”*毅廬:《贛南戰(zhàn)局之變化》,《申報》1924年12月19日,第7版。。11月5日,譚延闿就方本仁輸誠之事電告孫中山,請示辦法。次日,孫中山電示譚延闿,允如前約,任命方為湖北總司令,令合破蔡成勛部,“江西交回贛人,大本營即日移贛州。如方不歡迎,則當先攻之”,并囑:“以后對付各方面辦法,可悉由兄酌奪,不必再請示。”*《致譚延闿電》,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等合編:《孫中山全集》第11集,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82頁。聯(lián)軍總司令譚延闿遂委任方本仁為贛南督辦,合力攻蔡。方本仁在攻下吉安之后,知蔡成勛無能再戰(zhàn),乃親率大軍屯駐吉安,以防堵北伐軍之長驅而下,并勾結湖南趙恒惕、廣東東江林虎,使其牽御北伐軍之深入,致北伐軍受挫于吉水,朱培德、宋鶴庚、魯滌平等退守蒼嶺待援。譚延闿乃決定舉全力先擊破方本仁*《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第958頁;《紛擾中之贛直皖閩事件》,《中華新報》1924年12月12日,第1張第2版。。在方本仁看來,“江西由老子打來”,豈容他人染指,“而譚之入贛,亦自視江西為囊中物”*《李烈鈞返贛聲中之軍訊》,《香港華字日報》1924年12月18日,第3版。,故此前雙方之接洽與約定,皆各有所圖。對此,當時便有媒體指出:方本仁“所謂歸附聯(lián)軍者,亦純系緩兵政策。聯(lián)軍方面,斷無不知之理。因是亦將計就計,一面佯允其要求,為調(diào)虎離山之計,一面即秣馬厲兵,集中南雄邊境,為乘機進取之預備”,今譚軍北進即為要求履約之舉*《方本仁已與孫文軍開戰(zhàn)》,《晨報》1924年12月23日,第2版。。

孫、段對于贛省的爭奪以國民黨之失敗而告一段落,這一結果對于國民黨的實力變化和政策轉向產(chǎn)生了不小的影響,大致有以下四點:

首先,打斷了孫中山對于時局的整體部署和作戰(zhàn)計劃。

齊盧之戰(zhàn)爆發(fā)后,孫、盧、段、張各方信使往返,聯(lián)絡頻繁,協(xié)商合作反直。10月初,孫中山在韶關與段祺瑞的代表許世英晤談北伐大計及建國方略等問題,并就善后會議、國民會議以及如何修改不平等條約等問題交換意見。10月8日孫中山致電胡漢民說:“此間所持不在總統(tǒng),而在建國大綱。許世英已面告之。可本此意向津奉各方表明,主義上決不敷衍?!?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4輯上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60頁??梢姡裰髁x和建國大綱是孫中山在和段、張合作過程中要求堅持的基本原則,也是他反對由武人實力派代表組成善后會議的根本原因。孫中山認為善后會議不能發(fā)揚真正民意,而由善后會議產(chǎn)生的國民會議亦將連帶而無良好結果。11月13日,孫中山發(fā)表“北上宣言”,公開主張召集國民會議,以謀國家的統(tǒng)一與建設;而在國民會議召集以前,先召集一預備會議。二者均以現(xiàn)代實業(yè)團體、商會、教育會、大學、各省學生聯(lián)合會、工會、農(nóng)會,以及共同反對曹、吳各軍、政黨等團體之代表組成。

孫中山的政治主張旨在動員和利用各界群眾力量,這既是孫中山汲取其以往政治軍事斗爭失敗的教訓和受聯(lián)共、共產(chǎn)國際和國民黨內(nèi)左派影響的結果,也是鑒于國民黨缺乏軍事實力、在反直同盟中居于相對弱勢地位的一種生存和發(fā)展的路徑選擇。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認為相對于堅持國民會議與反對善后會議這個問題而言,“民黨地盤問題尚屬枝葉之事”*“天津通信”,《申報》1924年12月25日,第6版。,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地盤問題更為現(xiàn)實,沒有地盤,生存都成問題,遑論其他。事實上,國民黨對于地盤之爭非常重視,也極注意“軍政界之聯(lián)絡,以期收為己用”*《孫黨作戰(zhàn)計劃之決定及其進行》,《香港華字日報》1924年12月27日,第3版。,“孫氏入京,頗有不少民黨中人思利用國民軍以為政治上活動之憑借”,如李石曾等頗從事于孫、馮之攜手,于右任等則謀從聯(lián)絡胡景翼入手*心藏:《孫中山入京與時局》,《申報》1925年1月12日,第4版。。當時就有消息指出:“目下以孫文為中心之民黨方面與北京執(zhí)政府方面之意見所以不一致者,乃由于贛省地盤問題及善后會議問題,各有懷抱故也……但善后會議問題,只可謂為表面的,實則孫文方面最重要視之者,仍為江西地盤問題也。蓋孫中山曾要求執(zhí)政府任命李烈鈞長贛,而執(zhí)政府方面對之以目下情形萬難即允孫之要求,即執(zhí)政府倘因孫之要求,即任命李烈鈞長贛,勢必遭方督之反對,且與方督有聯(lián)絡之陳炯明,亦必繼起反對也。”*《民黨對執(zhí)政府不滿之內(nèi)幕》,《順天時報》1924年12月25日,第2版;《民黨對段政府不滿之內(nèi)幕》,《盛京時報》1924年12月29日,第1版。換個角度來看,地盤問題就比善后會議問題顯得更為現(xiàn)實和迫切。

在爭地盤方面,國民黨在北伐開始的時候,就有攻占贛、湘的計劃。在北伐軍攻占贛州后,“一面期之以熊克武、譚延闿之突出長江以窺鄂”,一面令于右任與馮派將領胡景翼接洽*胡景翼舊隸國民黨,與于右任在陜時原有袍澤之誼。此前,趙西山被廣州大本營派為出勤委員,赴陜傳諭同志及各軍將領協(xié)同討賊,宣達孫中山對國事之主張。至1924年10月14日攜孫岳及胡景翼密函抵韶,向孫中山請示首都革命事宜。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編訂:《國父全集》,第4冊,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89年,第1126頁;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編訂:《國父全集補編》,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85年,第613頁;杜元載主編:《革命人物志》第8集,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71年,第143—144頁。,運動其南下攻鄂,而胡、孫(岳)本有經(jīng)營武漢,取道河南之志;并派郭泰祺、劉成禺回鄂宣傳孫中山的政見,目的在于打擊已皈依于段執(zhí)政旗幟之下的原直系將領蕭耀南。與此同時,奉張一面調(diào)軍入關,一面由盧永祥統(tǒng)率駐京津路沿線之奉軍南下,蘇齊(燮元)問題一經(jīng)解決,鄂蕭當亦不成問題。此即當時所謂之“長江問題”,其中又似有上游下游之分別,上、下游各以武漢、南京為目的地,上游問題為孫、馮兩派聯(lián)手與段系相爭,下游問題實為段、張之爭點*《孫黨作戰(zhàn)計劃之決定及其進行》,《香港華字日報》1924年12月27日,第3版;《混亂中長江黃河之新形勢(下)》,《申報》1924年12月20日,第4版。。段祺瑞對于孫、馮武漢會師計劃頗不贊成,“段之意見,擬先將江蘇問題解決,待盧永祥、張宗昌、吳光新等率兵南下,然后再進而對付武漢……說者謂段執(zhí)政別有用意”*晴皋:《段祺瑞對會師武漢之猶豫》,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24日,第6版。。按照國民黨的地盤分配計劃,至少湘、贛歸屬本系,分別由譚延闿、李烈鈞收束,而豫、鄂可歸與本系關系密切的胡景翼、孫岳收束。這一計劃的關鍵在于要打通江西通道,并由國民黨控制贛省,但是由于北伐軍在江西的失敗,別說會師武漢的設想化為泡影,就連湘軍借道江西與程潛部合攻趙恒惕的計劃也未能實現(xiàn)。

其次,由于軍事上的失敗,孫、段雙方的談判實力對比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段派對于召開善后會議的表態(tài)趨于強硬,而孫派則先是妥協(xié)讓步繼而表示決裂。

孫中山自12月4日抵達天津之后,因為病重臥床以及與段祺瑞的政見分歧,盡管段迭次派代表來津磋商,但是孫中山遲遲不即入京,并迭改入京時間。以病為辭固然是正當?shù)睦碛?,但是無法消除外界對于其中政治隱情的猜測和分析。據(jù)當時媒體的報道,孫的行止似與贛事的處置密切相關。如《順天時報》和《時報》謂:“孫中山入京日期,本有二十三日之說,昨聞孫因對于長江問題,已發(fā)生軍事動作,善后進行,此時無從著手,即孫氏無入京之必要……又據(jù)民黨方面某要人云,中山近因關于善后會議及贛省軍事問題,尚待考慮,決定暫時中止來京,俟以上兩項有相當之解決后,即行北上?!?《孫中山入京日期又變化》,《順天時報》1924年12月22日,第2版;《孫中山展期來京》,《時報》1924年12月30日,第1張第2版?!冻繄蟆贩Q:“邇來孫段間雖貌合神離,然表面上則兩方仍正在極力敷衍,孫之遲遲其來,固因不得當局對于贛事之處置,及反對善后會議,然頗不愿揭破此意,致著痕跡?!?《孫文何為不來》,《晨報》1924年12月23日,第2版?!侗本┤請蟆氛f孫之所以不即來京者有兩種原因:一是“其所鼓吹之國民會議方始著手進行,須俟派赴各省之宣講員回津后方能決定其本黨之實力如何”;二是“北伐軍仍積極進行,江西地盤在所必爭,必俟譚延闿或李烈鈞到江西將湘贛兩省地盤解決后,其在北方政治上之發(fā)言權方有實力”*《孫中山不即來京之里面》,《北京日報》1924年12月28日,第2版。。

然而就在27日方本仁克服吉安、陳炯明自任“救粵軍總司令”后的第二天,孫中山即電告段祺瑞定于31日入京*《孫中山今日抵京》,《北京日報》1924年12月31日,第2版。,而前一天還復電段表示肝病纏身,“容俟告痊,再圖承教”*《孫中山入京消息之兩歧》,《順天時報》1924年12月30日,第2版。。僅隔一天,態(tài)度突然轉變,原因何在?《香港華字日報》曾刊文指出孫中山之抱疾入京實有委曲苦衷“不堪為外人道”者,所指即為贛局。報道稱:“湘軍在贛大敗,消息傳至,中山聞而大恚,語其左右,謂湘贛有一入于吾黨手中,方可保存粵局,今偏不爭氣,拼此老面北上,卻不能發(fā)展絲毫,為湘軍聲援,致一敗至此,今既如此,惟有硬著頭皮晉京,與干木[按:指段祺瑞]商阻方軍之逼壓湘軍,冀保存多少實力,為將來再行發(fā)展余地而已?!?《中山病狀及左右派內(nèi)訌詳情》,《香港華字日報》1925年1月15日,第3版。贛局問題未必是主要原因*按照鮑羅廷1月24日關于國民黨情況的書面報告,孫去北京主要是為了響應和推動國民會議運動。見李玉貞譯:《聯(lián)共、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1920—1925)》第1卷,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7年,第466—467頁。,但應該也是考慮因素之一。

孫入京之后,不見客、不談話,遲遲不對善后會議表示意見,在外界看來,其態(tài)度消極,“在環(huán)境上實有不得已之苦衷”*“國內(nèi)要聞”,《申報》1925年1月16日,第4版。。這首先因為國民黨內(nèi)高層意見不一。1925年1月3日,在京的中央執(zhí)行委員開會討論是否參加善后會議問題,“見解各殊,卒以問題關系較巨,容審思后再付討論”。6日再次開會討論,仍無結果*《邵元沖日記》,第101、103頁。。國民黨內(nèi)對于是否應參加善后會議意見頗不一致,或認為不宜參與,或主張“必加入后方可防止其包辦國民會議”,或建議不予理睬*《國民黨考慮善后會議》,上海《民國日報》1925年1月17日,第2版;李玉貞譯:《聯(lián)共、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1920—1925)》第1卷,第467頁。。意見分歧的背后,主要是國民黨內(nèi)左派與右派以及蘇聯(lián)顧問和中共對此問題的不同認識。其次,處于段、張以及日、蘇等各種外部勢力包圍之中,必須權衡考慮各方面的影響,慎重發(fā)表意見。再次,段祺瑞在依恃實力派支持的同時,也想借重孫中山的威望為其善后會議背書,迭次電邀孫中山出席善后會議,至少在表面上對孫還顯得比較尊重和禮待。在雙方尚有談判空間的情況下,若不加以利用而主動以示決裂,亦非可取的做法。孫中山雖然不公開表態(tài),但是通過其身邊工作人員向外界適當釋放一些訊息。如黃昌谷與民治通訊社記者談論國民黨方面對善后會議之意見,說中山先生是否加入善后會議,第一須以病體之能否速愈為前提,且必須以該會議是否確能解決各種糾紛為斷;北伐軍攻贛之行動,雖得中山先生之同意,但此單純系對方本仁個人,與北京政府并無沖突*《國民黨與善后會議》,《京報》1925年1月6日,第3版。。

國民黨中央經(jīng)過多次討論,最后大體上形成了一個有條件承認善后會議的立場,于是有1月17日孫中山復段祺瑞的“篠電”*此電由孫中山口授,汪精衛(wèi)等執(zhí)筆,脫稿后由孫親自審閱、刪改而成。。篠電聲明反對善后會議權限過寬及其構成分子之偏重于實力派,表示不必堅持國民會議預備會議名義,但又提出贊同善后會議及《善后會議條例》的兩項條件,即善后會議須兼納人民團體代表以及將涉及軍制、財政的最后決定之權讓與國民會議*《孫文不反對善后會議矣》,《晨報》1925年1月20日,第2版;《孫先生對善后會議之主張》,上?!睹駠請蟆?925年1月28日,第3版。。這是孫中山到京后對于善后會議的正式表態(tài),當時被媒體視為國民黨鑒于各方面形勢的一次讓步*《善后會議與孫文》,《晨報》1925年1月19日,第2版;《善后會議與孫中山》,《申報》1925年1月28日,第2版;《段側對中山筱電之辦法》,《申報》1925年1月31日,第6版。。這次讓步,當然有基于現(xiàn)實利益的考慮。據(jù)此前由北京回粵之孫科說:“國民黨方針擬不參與善后會議,因觀段氏左右態(tài)度殊屬未能慊然。惟廣東現(xiàn)因東江問題及江西問題,不便遽爾積極活動,是以暫當觀望形勢,徐定政策?!?《孫科回粵之時局談》,《盛京時報》1925年1月18日,第2版。

段祺瑞接到孫中山篠電后,迭次召集要人開會討論,認為原電所稱善后會議兼納人民團體代表之主張,實不能不予以相關之調(diào)和,以免該派人絕對不肯列席,經(jīng)幾番討論結果,始擬定照善后會議條例第六條之規(guī)定,聘請部分團體代表為專門委員。29(艷)日,段復孫“篠電”,表示不便忽改條例和延緩會議,但允“聘請各省省議會議長、教育會、農(nóng)商會各會長一人,為專門委員會委員”,其職權為“按照條例,審查大會所交議案,并得出席報告及陳述意見”*《段執(zhí)政覆孫中山電之全文》,《順天時報》1925年2月1日,第3版。。同日,段政府致各省區(qū)團體電,請迅速赴京與會。

段氏艷電表面看來,亦似讓步,但是既不修改《善后會議條例》,又不遷延會期,倉促電邀四團體會長迅速赴會,難免敷衍之嫌。且參加執(zhí)政府決策會議的湯漪、梁鴻志曾對一部分新聞記者發(fā)表意見,稱:“中山筱電中雖以病中不能考慮為辭,然中山彼時對于李烈鈞回贛一事既能有所主張,則可見中山彼時實尚能考慮,且確已加以考慮者”;“善后會議在目下已成將熟之飯,斷無另起爐灶、修改條例,重新將團體代表一項規(guī)定于組織分子中之理?!?《善后會議與孫中山》,《申報》1925年1月28日,第6版。言辭近乎挑釁。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遂于30日發(fā)表宣言,命令黨員概不加入善后會議*《國民黨宣言不加入善后會議》,上?!睹駠請蟆?925年2月5日,第2版。羅家倫主編,黃季陸增訂的《國父年譜》下冊(第1180頁)也將該宣言系于本日。而收錄在秦孝儀主編的《革命文獻》第10輯和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編輯的《國父全集》中的《中國國民黨為決定不參加善后會議宣言》,所署日期則為1925年2月2日。。2月10日,國民黨中央發(fā)出反對善后會議制定國民會議組織法宣言,號召各人民團體自行組織起來制定國民會議組織法,以產(chǎn)生真正的國民會議*《國民黨正式否認善后會議》,《晨報》1925年2月11日,第2版。。該電的發(fā)表標志著孫中山公開反對善后會議,孫、段在政治上的合作至此決裂。

再次,促使孫中山與國民黨更加重視國民會議運動。

孫中山在《北上宣言》中即提出召開國民會議解決時局問題,故重視宣傳國民會議。上?!睹駠請蟆纷?1月27日起開辟了“國民會議”專欄。12月3日,孫中山致電各省、各公團、學校等,告派出國民會議宣傳員赴各地進行宣傳。電謂:“文主張召集國民會議,為解決目前中國問題之唯一辦法,前已發(fā)表宣言,通告全國。惟內(nèi)地交通不便,每多隔膜,因特派同志分赴各地宣傳,俾民眾均得了解國民會議之真意?!?《中山先生之通電》,上?!睹駠請蟆?924年12月3日,第2版。19日,派定宣傳員赴北方十三個省區(qū)宣傳國民會議主張,每一省區(qū)2至4人*羅家倫主編,黃季陸增訂:《國父年譜》增訂本下冊,第1272—1273頁。。21日,分別致電直隸、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甘肅、奉天、黑龍江、西安、張家口、歸化、熱河、吉林等地軍民長官,告以選派同志“務使國民咸瞭然于會議之性質及關系,其宣傳范圍,以此為限,不涉及地方政事及軍事。所選派之同志,皆有文署名、蓋印證書為憑”*《孫先生續(xù)派宣傳員》,上海《民國日報》1924年12月31日,第2版;《孫中山與各省往來電》,《天津益世報》1924年12月22日,第4版。。1月4日特遴選國民黨重要分子羅馭雄、郭春濤、黃日葵等九人,在北京地區(qū)實行宣傳*《中山派員在京宣傳國民會議》,《京報》1925年1月5日,第2版。。先前已經(jīng)派定宣傳員的省區(qū),后又有續(xù)派*“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5年1月15日,第3版。。據(jù)鮑羅廷1925年1月24日的報告,國民黨當時自北京和上海向全國派出了一百多名宣傳員來領導國民會議運動。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在要求李烈鈞長贛受阻之后,國民黨加強了對國民會議的宣傳。據(jù)日本東方通信社19日和22日電,“國民會議促進運動,近來熱度日高”*《國民會議運動》,《京報》1924年12月25日,第3版。,“廣東民黨促進國民會議運動,最近益為激烈,各中國報大概為各團體宣言或通電所占滿”*《廣東國民會議運動之猛烈》,《順天時報》1924年12月22日,第3版。。國民黨派出的宣傳員在其中當起到了重要作用。據(jù)江西國民會議宣傳員趙幹、王秋心等來電匯報宣傳工作,稱:“半月以來,共接洽二百余團體,參加民眾集會演說共計三十余次。民眾對總理主張十分了解,并真心接受,各地均有國民會議促成會之組織。”*《江西國民會議宣傳員之行蹤》,上海《民國日報》1925年1月9日,第3版?!渡陥蟆房d評論,稱:“(孫中山)固認定國民會議為解決大局之惟一途徑,而極不以善后會議為然,故最近仍遣派代表分赴各省,從事宣傳,其散布地點計有長江各省及河南、山西、陜西、甘肅、山東、直隸、熱、察、綏等省區(qū),同時復在各省區(qū)組織國民代表會議促進會,即為將來召集國民會議之基礎,醞釀正將成熟。”*《孫中山入京與時局》,《申報》1925年1月12日,第4版。

正因為派遣宣傳員以促進國民會議運動這一舉措是以對抗善后會議為目的,所以孫中山在電各省軍政長官對宣傳員加以保護的同時,均聲明不涉及地方政治,以祛其疑。但實際上宣傳員“于演說中,對政府頗有不滿意之論調(diào)”*《國民黨反對善后會議》,《天津益世報》1925年2月3日,第10版。。因此,地方實力派對此普遍持不歡迎態(tài)度。據(jù)稱,“孫文派員赴十三省區(qū)宣傳國民會議,只胡景翼來電歡迎,各省皆婉拒”*“本報特電”,《香港華字日報》1925年1月7日,第3版。。許世英赴津,勸孫不必宣傳*《善后會議前途之暗礁》,《申報》1925年1月4日,第6版。。由于國民會議的主張符合民眾的利益,加上共產(chǎn)黨人在其中積極活動,國民會議運動在全國得到了廣泛的發(fā)展,成為反對善后會議、反對帝國主義乃至反對國民黨右派的主要斗爭手段。

在軍事斗爭失敗或處于低潮時,加強政治斗爭和民眾運動,這是孫中山從國民黨以往歷次失敗中所獲得的教訓,也是在“聯(lián)俄”“聯(lián)共”的過程中積累的經(jīng)驗。國民黨之所以重視由法團代表組織召開國民會議,按照李劍農(nóng)的分析,“骨子里面,中山是代表當時有嚴密組織的中國國民黨,黨員的潛勢力已經(jīng)鉆入各公民團體中,若依中山的組織,國民黨用黨團操縱的方法,這個會議便可由國民黨宰制”。國民黨自改組以后,就由黨員用黨團操縱的方法,在國內(nèi)各處宣傳反對帝國主義。“執(zhí)政政府的生命托于實力派的軍閥,對于各公民團體無深切的關系”,故善后會議自然要以軍閥實力派作為主要成分,而排斥公民團體*李劍農(nóng):《中國近百年政治史(1840—1926)》,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503、505頁。。李氏所言,應該是比較切近事理的。如前文提到江西旅滬各團體各界聯(lián)席會、江西自治同志會曾先后集會反對段政府任命胡思義長贛和任命方本仁督辦江西軍務,其中均有葉紉芳的積極活動。葉紉芳其實就是一名有一定資歷的國民黨員*陳漢初:《葉紉芳其人及汕頭社會主義青年團》,《潮汕黨史資料》1987年第2期。。

最后,北伐軍在江西的軍事失敗,解除了陳炯明軍隊的北邊壓力,為陳軍進攻廣州提供了有利條件。因此,東征討陳成為廣州大本營在第二次北伐失敗后的主要軍事任務。

隨著北伐軍在江西的敗退,加上之前方本仁與林虎之間有互助之約,陳炯明感到來自北邊的北伐軍的壓力正在削弱,反攻廣州的機會已經(jīng)來臨。于是在林虎等通電請求下,12月16日,陳炯明在廣東興寧發(fā)表復任粵軍總司令職之通電,宣布即日復任粵軍總司令職*“國內(nèi)專電”,《申報》1924 年12月22日,第4版。。12月27日, 陳炯明在汕頭通電就任“救粵軍總司令”*《陳炯明復職通電》,《香港華字日報》1924 年12月29日,第3版。。并發(fā)表關于時局的談話,其中談道:“余酷愛和平,故愿解決時局問題不用武力,而與孫黨合作;但孫氏如不拋棄大元帥之職與取消廣州政府,以示誠意,余不得不采取武力,以為解決之方……至于余與北京段執(zhí)政之關系……余已發(fā)出通電,表示援助段將軍。因余意以為拯救時局之人,當以段將軍為最有希望?!薄霸诒苯矫嬷狈リ牐怀鲆恢墚斂杀恢鸲鲒M境。江西問題解決后,林之部下即當攻打廣州……與余在東江之部下,會攻廣州,如是則廣州之陷落指顧間耳?!薄爸劣趯O中山所主張之預備會議與夫國民會議,無非一種幻思而已?!?《陳炯明關于時局的談話》,《盛京時報》1925年1月14日,第1版。

1925年1月4日,方本仁通電宣布是日午前“將贛州完除克服,殘敵約二三千人,向南康、南雄方面潰退,贛城秩序已定”*“公電”,《申報》1925年1月6日,第4版。。方本仁之參謀長賀守中即致電陳炯明,報告克復贛州?!瓣愂霞八寇娬艘曰涇娕c方部早有互助之約,今方部收復贛州,即孫中山之湘軍入于失敗地位,故愈為欣幸?!?月5日,方本仁致電陳炯明,報告克復贛州經(jīng)過及湘軍譚部棄械敗竄情形,請即派隊赴粵贛邊境截堵。陳氏得電后,即致電興寧林虎調(diào)隊迅赴贛南,而林氏已偕同所部軍長劉志陸于4日親自率隊入贛*《陳炯明出發(fā)督師聲中之要訊》,《申報》1925年1月19日,第7版。。1月7日, 陳炯明會同林虎部,分兵三路進攻廣州*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組編:《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大事記》第11輯,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第5頁。。

12月30日,廣州大本營軍事委員會議決定三路出兵東征,左、中、右分由粵軍、桂軍、滇軍擔任主攻,后又將左、右兩路承擔者對調(diào)。1月15日,廣州大本營以建國滇、粵、湘、桂等軍組成東征聯(lián)軍,楊希閔為總指揮,發(fā)布東征動員令,動員滇、桂、湘、粵軍,討伐陳炯明*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組編:《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大事記》第10輯,第239頁;第11輯,第9、15頁;羅家倫主編,黃季陸增訂:《國父年譜》增訂本下冊,第1279頁。。

結 語

隨著曹錕、吳佩孚在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的失敗,直系的江西督理蔡成勛被逐下野,各派勢力遂就贛省地盤攘奪競逐。原贛南鎮(zhèn)守使方本仁以地利之便,不僅贏得驅蔡頭功,且據(jù)贛省腹地,不欲他人染指。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則高舉革命建國的旗幟,欲借北伐收束江西,以擺脫其局限于廣東局部之困境。段皖先以胡思義長贛,企圖楔入己方勢力,卻遭到贛省地方勢力的強烈抵制。旋得方本仁輸誠之表示,乃因勢利導,收為己用。于是要求孫中山電令北伐軍停止攻贛,并任命方本仁督辦江西軍務。孫中山針鋒相對,一面指責方本仁出主入奴,投機成性,一面依恃北伐軍事攻勢,要求以李烈鈞長贛。與此同時,段、孫還就各自提出的善后會議與國民會議兩種政治方案展開斗爭。然而三曲灘之戰(zhàn)則使雙方的勢力對比發(fā)生了急劇變化,北伐湘軍因敗于方本仁,不得不退回粵邊,李烈鈞長贛愿望亦化為泡影,方本仁遂正式出任江西督辦。

孫、段對于贛省的爭奪,實質上就是對贛省軍政控制權之爭。國民黨在贛省政局爭奪中的失敗打斷了孫中山對于時局的整體部署和作戰(zhàn)計劃,使得會師武漢、收束湘贛的設想未能實現(xiàn)。這一結果,一方面改變了孫、段雙方在政治上的談判實力,段派對于召開善后會議的表態(tài)趨于強硬,而孫派則先是妥協(xié)讓步繼而不得不表示決裂。由此促使孫中山與國民黨更加重視國民會議運動,希望借助國民的力量來打倒軍閥和帝國主義。另一方面,由于北伐軍在江西的軍事失敗,為陳炯明的軍隊進攻廣州解除了側面之憂。因此,東征討陳成為廣州大本營在第二次北伐失敗后的主要軍事任務。

【責任編輯:趙洪艷;責任校對:趙洪艷,楊海文】

2016—08—29

孫宏云,中山大學歷史學系(廣州 510275)。

10.13471/j.cnki.jsysusse.2017.06.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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