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牛憲綱
故園草木
○湖北 牛憲綱
我種迎春花,純屬偶然。說來話長,單位初建時,經(jīng)一位雅人提議,辦公樓前挖了一口方形的池塘。池塘中間,蓋了一座非亭非閣亦古亦今的建筑,兩邊以九曲橋相連。池塘周圍,臨水環(huán)植迎春花,外圍栽種木芙蓉。春秋兩季,金黃粉紅,煞是喜人。比人更喜的是小鳥。迎春花枝條垂拂,密不透風(fēng),小鳥在此筑巢定居,好不愜意。據(jù)我觀察,這里的小鳥有白頭翁、金翅雀、紅嘴相思,偶爾還飛來一只綠寶石般的翡翠鳥,但最多的是棕頭鴉雀。它們體型纖小,羽色素樸,啁啾鳴叫,聲如碎玉,愛結(jié)群貼地低飛。木芙蓉屬小喬木,枝柯斜逸,缺乏整齊劃一的團(tuán)隊精神,沒幾年就被淘汰,換成筆直挺拔的廣玉蘭。四季常綠,初夏開花,碩大如白蓮,倒也壯觀。
人與花,花與鳥,就這樣相安無事,其樂也融融。但世事難料,十年前的一個春天,時間是3月12日(日子記得清楚,是因為正逢植樹節(jié))。一上班,各科室就接到通知:帶鐵锨在池塘旁邊勞動。具體任務(wù)就是挖掉迎春花,平整土地,改種進(jìn)口的美國草。那年春早,迎春花花事將過,但枝條上仍然點綴著疏疏落落的花朵,金燦燦耀人眼目。我當(dāng)時首先想到的是花,命運被人類主宰,是多么可怕。然后想到的是鳥,它們到哪里安家呢?我自知人微言輕,說也無用。更明白,箭在弦上,不會不發(fā)。萬般無奈,惟有躲避。我看見金黃的花朵,碾作塵土。倉皇的小鳥,四處逃竄。但我不敢問,也不愿知道,鳥巢里是否有鳥蛋和雛鳥。
小鳥聰明,自不用說。據(jù)最新研究成果,植物也有智慧,還有預(yù)見性和應(yīng)變能力。那又怎么樣呢?是人類的對手么?它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植樹節(jié)這天,會遭此劫難。身為人類的一分子,那天我不僅黯然神傷,還有些慚愧和內(nèi)疚。正是基于這種心態(tài),下班時,看見路邊有一棵折斷的迎春花,就帶回家來,種在陽臺的花盆里。
這棵迎春花呈弧形,有分杈,小指粗細(xì),一尺多長,幸好根部沒怎么受傷。澆足水,放在背陰處,幾天后就存活下來。現(xiàn)在憶起,覺得迎春花果真有思想。充足的水分,燦爛的陽光,它并沒有茁壯成長。這可能因為死里逃生,心有余悸。還有個原因,就是環(huán)境的改變。——從池塘邊來到七樓之上,噫吁噓,危乎高哉。如此懸殊,它能習(xí)慣么。也怪我粗心,不管它有無恐高癥,就把它放在陽臺的護(hù)欄上,擔(dān)驚受怕。
多年前,我曾在北海公園花房里見過迎春花。它們一律獨本,粗如兒臂,修剪成龍爪狀,令人想起龔自珍筆下的病梅。所以這棵迎春花,我就任其自然生長。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沉寂,迎春花漸漸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枝葉紛披,隨風(fēng)飄拂,顯得婀娜多姿。
第二年春天,迎春花纖細(xì)柔韌的枝條上,沒有一朵花。我能夠理解,身體的創(chuàng)傷容易愈合,心靈的創(chuàng)痛則需要時間恢復(fù)。
越明年,倒春寒,迎春花綻放在飛雪里。白雪映襯黃花,更覺春意盎然。宋人劉琦中詩云:
“復(fù)闌纖弱綠條長,帶雪沖寒折嫩黃。迎得春來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p>
劉琦中名氣好像不大,但這首詩,頗有意境。迎春并不只滿足于迎春,而是欲與百花千卉共綻放。但有一點我有異議,迎春花枝條纖長,卻不柔弱。它雖屬溫帶樹種,喜溫暖濕潤,卻耐寒耐旱,適應(yīng)性強(qiáng),一點也不嬌氣。而且它還有與眾不同之處,枝條作方形,盡顯凜然風(fēng)骨。
這些年,迎春花已悄然長大。不論春早春遲,它都照開不誤。如果把花比作人,它不僅是守信的君子,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義士。我不過略施水肥,它就開出這樣美麗的花朵。每逢此時,我總要把它搬入室內(nèi)。一是避風(fēng),延長它的花期;二是觀賞,頓覺蓬蓽生輝。今年迎春最為繁茂,數(shù)百朵黃花,同時綻放,如瀑飛瀉,令人又驚又喜。
前幾天搬花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迎春花因為長期生長在陽臺,被東南風(fēng)吹打,樹身已向西北扭曲。我不禁想起已故詩人曾卓的代表作《懸崖上的樹》:
不知是什么奇異的風(fēng)/將一棵樹吹到了/
那邊平原的盡頭/臨近深谷的懸崖上
它傾聽遠(yuǎn)處森林的喧嘩/和深谷小溪的歌唱
它孤獨的站在那里/顯得寂寞而又倔強(qiáng)
它的彎曲的身體/留下了風(fēng)的形狀
它似乎將跌進(jìn)山谷里/卻又像是要展翅飛翔
我不知道迎春是否記得,是什么原因,讓它來到我的陽臺。但我知道,沒有一棵樹想臨近深谷,長在懸崖上。我不知道,迎春是否會忘記往日的憂傷。但我由衷希望,它從此安然無恙,面向漢江,永遠(yuǎn)傾聽波濤的喧嘩,和天空云雀的歌唱。
光陰荏苒,又是梔子花開時節(jié)。
瀟瀟細(xì)雨里,我采回一捧梔子,作案頭清供。柔和的燈光下,翠葉映襯銀花,如一潭碧水上玉蓮浮動。襲人的幽香,像云罅里透出的一縷月光,驅(qū)散了陋室雨天的潮霉。
沉醉在花香里,我想起以前的那棵梔子。——初綻似新荷,怒放如玫瑰的荷花梔子。
臺灣詩人席慕蓉,在一篇散文里寫道:“我想要的那種梔子,開起花來像大朵的玫瑰,重瓣的花朵圓潤潔白地舒展著。整株開滿的時候,你根本不可能從花前走開,也許終于下決定離開它,可是日里夜里那種香氣那種形象就一直跟著你,根本沒辦法將它忘記?!?/p>
詩人夢寐以求的梔子花,正是我曾種過的荷花梔子?;ǔ吭孪?,香風(fēng)倩影,至今難以忘懷。
我見過三種梔子花。一種是單瓣的山梔子,“清芬六出水梔子”,陸放翁詠的即是此花。這種六瓣的梔子花,佛經(jīng)中稱為薝蔔,相傳來自天竺國。因與佛結(jié)緣,又有人叫它禪客,視為禪友。
宋人王十朋詩:“禪友何時到,遠(yuǎn)從毗舍園。妙香通鼻觀,應(yīng)悟佛根源?!?/p>
東坡也說過:“六花薝蔔林間佛,九節(jié)菖蒲石上仙。”
但他們的詩句,都不如女詞人朱淑貞的《水梔子》傳神:
一根雖寄小峰巒,薝蔔香清水影寒。玉質(zhì)自然無暑意,更應(yīng)移就月中看。
山梔子結(jié)子,色黃,可入藥,亦可做染料。
植株低矮,花葉俱小,卻是復(fù)瓣。這種梔子,宜制盆景。以紫砂筒盆培植為懸崖式,縮龍成寸,頗具山野蒼潤之氣。
我最喜愛的還是荷花梔子。有幾年,生活遇些挫折,心緒消沉,花繁葉茂的荷花梔子,竟因我的粗疏而香消玉殞。因此,我一直心存愧疚。如今辦公室后院一棵荷花梔子,我澆水、除蟲、施肥,呵護(hù)有加。說是一棵,實則是極繁茂的一叢。年年花發(fā)滿枝,一白如雪。
清代高士奇曾言:“梔子小于玉蘭而香過之。山館幽僻之所偶植數(shù)本,暑日發(fā)花,清芬滿院。”說的就是荷花梔子。
后院這叢梔子,花期綿延半個多月?;ㄊ伦钍r,一日綻放三四百朵。國有國花,市有市花,我戲稱梔子為科花。每當(dāng)此時,花開人笑,大家像在過節(jié)。
天氣晴和,我夜晚曾來賞花?!ㄏ銤M院,花影篩地,夜靜月明風(fēng)細(xì)。肥碩的荷花梔子,似群鳥棲息枝頭。葉片的窸窣是切切私語,彌散的香氣是勻細(xì)的呼吸。佇立花前,我屏聲斂息,惟恐驚飛了它們。
梔子花屬灌木,叢生,刪繁就簡,亦可為獨干。古隆中武侯祠側(cè)院即有一株,杯口粗細(xì),一人多高,亭亭若傘蓋?;ㄩ_時節(jié),香氣馥郁,也是荷花梔子。
為看曇花,我在辦公室里呆到深夜。
朋友笑我癡,說曇花有啥稀罕,還不是一樣的花開花謝。他不知道,看曇花,是我很久以前的心愿。這一天,陰差陽錯,竟等了好多年。
童年時,公園里曇花開放,是小城的一件盛事。大街小巷的廣播匣子,嗚哩哇啦,反復(fù)播送著曇花消息。連著幾年,父親都許諾帶我看曇花,但一次也沒兌現(xiàn)。失望的同時,也覺得奇怪:曇花開放,怎么能預(yù)報呢?
現(xiàn)在才明白,曇花綻放,是極易感知的。即使你從未蒔弄過花草。肉質(zhì)的葉片,碧綠油潤,映著日光,血管似的筋脈依稀可見。從泥土中汲取的力量,直貫紫紅的花莖,凝聚在花蕾上,膨脹,飽滿,像母親的豐乳。嬰兒花骨朵似的嘴唇輕輕觸動,即乳汁迸濺?!獣一ň鸵_了。
夜幕降臨,蟲聲如雨。靜坐聆聽,蟋蟀的低吟,紡織娘的高唱,竹蛉的詠嘆,油葫蘆的長鳴,金鐘兒清脆的鈴聲,聲部井然,清晰可辨。溶溶月色,透窗而入,籠罩著曇花,似投向舞臺的一束追光。清風(fēng)吹拂,曇花婆娑起舞,恍如《天鵝湖》里輕盈曼妙的小天鵝。
我小學(xué)的語文老師看過曇花。她對曇花細(xì)致生動的描述,我早已淡忘。只記得她說起曇花,忽喜忽憂,情緒的變化讓我們困惑。此時,我寂然獨坐,等待花開,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老師那緋紅而略帶羞澀的臉龐。往事歷歷如昨,彈指間已幾十年過去。老師,您是否還記得,給我們講過的曇花。
潔白的曇花,為何暗夜里綻放?這個自然之謎雖早已破譯,但我仍然覺得,曇花有點神秘。
曇花初開時,如美人芳唇微啟,吐出一縷幽香。香氣非蘭非菊,略似荷花,細(xì)嗅,卻又不像。荷香,來自澄澈的湖水。曇花的原產(chǎn)地,似應(yīng)是玉宇瓊樓的廣寒宮。
世上精致的東西,往往失之雕琢和纖巧,曇花卻是個異數(shù)。曇花的花瓣,瑩然仿佛有光,如品質(zhì)純凈的羊脂美玉。白色的花絲,淡黃的花藥,花蕊極其嬌嫩。曇花半開時,已香氣馥馥。層層疊疊的花瓣,臨風(fēng)輕飐,像避雨的鴿子,蓬松起羽毛,小憩片刻,為的是抖擻精神,翱翔碧空。
曇花之美在怒放。宛若白孔雀振翮開屏,將自身的美發(fā)揮到極致。怒放的曇花,大如碗,形如蓮,白如雪,朗如月,數(shù)花齊綻,滿室燦然。一怒之下,花香益烈?!路鹩駢貎A倒,潑灑出千年月色醞釀的美酒。
曇花,是印度梵語“優(yōu)曇缽花”的簡稱。《妙法蓮華經(jīng)·方便品第二》:“佛告舍利佛,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yōu)曇缽花,時一現(xiàn)耳?!边@就是成語曇花一現(xiàn)的出處。佛教傳說,只有轉(zhuǎn)輪王出世,曇花乃現(xiàn)。這其中,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奧秘。
但也有人因為曇花花期太短,而橫加譏貶,這公平么?生命的質(zhì)量,豈能以時間來決定。永恒與短暫,輝煌與平庸,究竟該用什么衡量?
竊以為,驚世之美,從不受塵寰束縛,時空局限。怒放的曇花,是峨嵋之巔的一片佛光,是雨過天晴的一道彩虹,是破云而出的一輪曙月。那一瞬,就是永恒。
一夜西風(fēng),樹樹秋聲。
清晨,推開窗戶,不由一陣驚喜,墻角的小樹開花了?!菩蔚拈熑~,高擎幾團(tuán)小碗大的花朵,紅得好像燃燒的火,熠熠灼灼,耀人眼目。真沒想到,這棵不起眼的小樹,居然綻放如此嬌艷的花。
我無端的覺得,能開出美麗花朵的樹木,都有優(yōu)美的身姿。矯健如木棉,綽約如桃杏,挺拔如泡桐……梅花雖然低矮,但疏密橫斜,卻別有韻致。而這棵小樹,不僅長的雜亂無章,還不合時宜。
陽春三月,桃紅柳綠,處處生意盎然,獨它無精打采,光禿禿的枝條上,點綴著稀稀落落的葉子。
初夏時節(jié),榴花紅,梔子白,它卻滿樹綠葉,不見一花一蕾。
待秋風(fēng)卷地,露化為霜,梧桐憔悴,白楊凋零,一片蕭瑟景象,它卻瀟灑起來。獨立寒秋,綠葉紛披,顯得粗獷豪邁。涼風(fēng)襲來,它愈發(fā)精神抖擻,颯颯地笑著,好像愜意得很哩。
眼下,它又以驚人的明艷,令我刮目相看。這種倜儻的個性,堪與清高的菊花平分秋色。人們常說,菊花開時更無花。那么,這是何方奇葩?
請教單位的花工,他冷冷的瞅我一眼,半晌才答道:“木芙蓉。”我知道他的心思,是在為木芙蓉鳴不平呢。自己好歹也算個愛花并養(yǎng)點花的人,卻不識這朝夕相對的木芙蓉,慚愧。
幾天來,翻了些書,好好補(bǔ)了一課,才知道木芙蓉還有“木蓮”、“華木”、“拒霜花”等芳名。而且自古以來,就頗受詩人畫家的青睞。
宋人范成大詩云:“艷粉發(fā)妝朝日麗,濕紅浮影晚波清?!?/p>
清代高士奇《北墅抱甕錄》曰:“木芙蓉瀟灑無俗姿,性本宜水,特于水際植之。緣溪傍渚,密比若林,雜以紅蓼,映于翠芙,花光如波,上下?lián)u漾,猶朝霞散綺,絢爛非常?!?/p>
兩位先生,都堪稱木芙蓉的知音。不僅描繪出花姿神韻,而且深知其宜水的習(xí)性??磥?,我窗外這棵木芙蓉,植于墻邊檐下,委屈它了。不過,我又發(fā)現(xiàn)木芙蓉的另一種品格——不擇地而生的樸實。
寫到這里,心有所動,遂擱下筆,踏著沙沙的落葉,去看望夜色中的木芙蓉。
銀色的月光如清澈的泉水,靜靜地在花葉間流淌?;ǘ湮⑽⒌痛梗ò暧?,悄立花前,便覺秋夜不再凄冷。若將人比作一棵樹,只開一次這樣美麗的花,且耐得寒霜,就不算枉活了。我想。
認(rèn)識結(jié)香花的人,恐怕不多。我有位朋友,蒔弄花草很有些年頭了,堪稱專家。問起結(jié)香花,竟也茫然。
其實并不奇怪,世界上,奇花異卉多的是,誰會留意結(jié)香花呢。詠吟結(jié)香花的詩,至今尚未讀過,更沒見人畫過結(jié)香花。再說,也不好畫。畫師青睞的花卉,或有嬌艷的色彩,或有綽約的風(fēng)姿,這些東西,結(jié)香花都沒有。它植株低矮,叢生,平淡而缺乏變化,既無疏影橫斜,亦非一花獨秀,實在令畫師難以措手。
然而,這頗不起眼的結(jié)香花,在奇書《鏡花緣》里,百花排座次,它居然名列第三十五,遠(yuǎn)在月季、石竹、棣棠、梔子等群芳之上。這是什么緣故呢?我琢磨,也許因為結(jié)香花兼有秋菊精神,寒梅氣節(jié)吧。
初識結(jié)香花,是前年冬季。大雪紛飛,朔風(fēng)凜冽,忽見朵朵黃花,凌寒而開?;ǘ浯厣︻^,大若酒盅,懸垂似蜂巢。白雪映襯,仿佛盞盞晶瑩的小燈。幽微的香氣,略有一絲蜜糖的甜味,隨風(fēng)飄逸,把雪花都染香了。絲絲縷縷,透露出春之消息。
春天真的來了。和風(fēng)吹拂,生意盎然,小草翠綠,柳絲嫩黃,結(jié)香花卻漸漸憔悴、蒼白、枯萎。褪盡顏色的花兒,一朵,一朵,凋落在溫煦的春光里。悄無聲息,化作泥土。盛開在百花凋零的隆冬,萎謝于桃紅柳綠的春日?;ㄩ_花落兩由之。結(jié)香花,是一種寂寞的花。
在人們的贊美聲中,迎春花吹響金色的喇叭,紫荊花揮舞窄長的衣袂,得意地叫嚷,是它們喚來了春天。我心里清楚,歷盡漫漫嚴(yán)寒的結(jié)香花,才是真正的春之使者。
以世俗的眼光看,結(jié)香花,是有點傻。它遠(yuǎn)離艷陽熏風(fēng),偏偏選擇一個冷酷的季節(jié)。為凌霜斗雪,它從凄風(fēng)苦雨的暮秋,就開始積攢力氣,一點點膨大花蕾。待寒冬降臨,終于點燃一盞盞晶瑩的小燈。
這是一個單調(diào),肅殺的季節(jié),沒有蛺蝶翩躚,少見鳥雀翻飛,有的只是冰冷和枯寂。偶爾,可以看到一種燕尾天蛾,赭紅的翅膀,羽狀的觸須。它穿飛在結(jié)香花間,進(jìn)退自如,用細(xì)長的吸管,吮食花蜜。這種飛蛾,不算美麗,卻很可愛。在料峭春寒里,它是結(jié)香花少有的朋友。它們雖然交往短暫,卻堪稱知己。白頭如新,傾蓋如故?;ㄅc蛾,亦如是。
結(jié)香花,又稱黃瑞香,打結(jié)花。它分布極廣,從喜馬拉雅山麓、云貴高原,到四川盆地、江南水鄉(xiāng),皆可栽植。它沒有名花的清高與嬌貴。打結(jié)花的名字,即緣于它的柔韌,打一個結(jié),也不會折斷。品評它,只能用極其平常的字眼——皮實。任何華麗、雅致的詞藻,都與它無緣。
眼下,結(jié)香花又開了。一盞盞晶瑩的小燈,安靜而柔和地點亮在迷茫的風(fēng)雪里。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獨立花前,你能說,寂寞不是一種美麗的境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