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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爾蘭追尋葉芝的靈魂

2017-12-06 20:43李菁
三聯(lián)生活周刊 2017年49期
關(guān)鍵詞:都柏林葉芝愛爾蘭

李菁

葉芝是愛爾蘭最驕傲的名片。從某種意義上說,葉芝也是一位革命者,雖然他從未投入過真正的前線中,但是他的精神卻結(jié)出了愛爾蘭革命的果實?!盁o葉芝,無自由?!?h3>“一生所愿之土”

愛爾蘭的天氣似乎總是陰沉的,陽光偶爾努力穿過厚厚的云層射出幾道燦爛的光線,轉(zhuǎn)瞬又被遮蓋。到達斯萊戈(Sligo)的時候,天空中又飄起了蒙蒙細雨,整個小城似乎也籠罩在一層詩意中。

斯萊戈城市中心的廣場上,矗立著一座非常有設(shè)計感的雕像。雕像人物身材頎長、戴著圓眼鏡,極具辨識度。寬大的衣服被風吹起,仔細看衣擺處全是精心雕刻的詩句。這座雕像如今也成了斯萊戈的地標,而他正是愛爾蘭最著名的詩人葉芝。

葉芝無疑是斯萊戈這個面積不足2萬公里、人口近6萬的小城最驕傲的名片。每年,來自全世界的“朝圣者”都會找到愛爾蘭西北部的這座小城。斯萊戈旅游局的人告訴我們,每年7月份斯萊戈還有一個葉芝國際夏令營(The Yeats International Summer School),孩子們在這里了解葉芝的成長背景,學習讀詩、寫詩。也許是沾了葉芝的靈氣,斯萊戈如今也有愛爾蘭“西部藝術(shù)之都”之稱,著名的“西城樂隊”(Westlife)即發(fā)源于此。

穿過廣場對面的小橋,葉芝紀念館(Yeats Memorial Building)靜靜地立在河對岸。這座紅色磚木結(jié)構(gòu)的建筑修于1895年,最初是一所銀行,1973年改成紀念館。紀念館里陳列著葉芝家族的故事、與斯萊戈的淵源,還有他作品的不同版本展示。

葉芝曾說,對他生活真正影響最大的地方就是斯萊戈。其實斯萊戈并不是葉芝出生之地,卻成為詩人一生的精神家園。葉芝家族的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紀。那時,經(jīng)營布匹生意的哲維斯·葉芝(Jervis Yeats),乘“新教徒占上風”之機,從英國約克郡移居到了愛爾蘭首府都柏林。

我們今天熟悉的“詩人葉芝”,其父親叫約翰·巴特勒·葉芝(John Butler Yeats),早年畢業(yè)于都柏林三一學院——三一學院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于1592年創(chuàng)建的,是愛爾蘭最古老、也是最好的學院,只收新教徒。葉芝的祖父、曾祖父都曾在教會工作,但約翰·巴特勒·葉芝對教會沒有興趣,轉(zhuǎn)而學習法律。

1863年,約翰·巴特勒·葉芝迎娶了同學兼好友喬治·波萊克斯芬(George Pollexfen)的妹妹蘇珊。波萊克斯芬家族及其姻親米德爾家族是斯萊戈有名的造船廠主和面粉廠主,而蘇珊曾是斯萊戈“最美的姑娘”。1865年6月13日,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即為世界所知曉的偉大詩人W.B.Yeats在都柏林海濱郊區(qū)一家醫(yī)院里出生。

用我們今天的眼光來看,詩人的父親約翰·巴特勒·葉芝是個“不靠譜”的文藝青年。他雖然畢業(yè)于名校,又學了法律,但像極了《月亮與六便士》里的主人公,婚后不久就決定放棄世俗眼里必定會過上優(yōu)渥生活的律師行業(yè),轉(zhuǎn)而去倫敦開始學習繪畫。

9月27日,蘇富比拍賣行在愛爾蘭皇家學會舉行“葉芝家庭收藏品”展,圖中工作人員舉起的是老約翰·葉芝畫的最后一幅自畫像

在斯萊戈的葉芝紀念館里,有一幅葉芝9歲時的畫像最為特別。這就是這位一心從事藝術(shù)工作的父親的作品。為了追尋夢想,約翰·葉芝舉家搬到了倫敦,想沾染那里的藝術(shù)氣息。此后,蘇珊相繼生了幾個孩子。一家人跟著老約翰過上了波希米亞式生活?!叭~芝的父親是個商業(yè)上并不成功的畫家,他對自己的作品太挑剔,總是覺得沒有達到理想狀態(tài),一遍遍修改,很久也賣不出去一幅畫。有時候經(jīng)紀人等不及,就直接把他還在創(chuàng)作的作品拿走去賣?!奔o念館的工作人員笑著說。

葉芝的母親蘇珊出生于富裕家庭,但無奈嫁給了這樣一個文藝青年,隨著孩子的相繼出生、家庭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生活有時陷于窘迫。無奈之下,她只好帶著孩子們經(jīng)?;氐剿谷R戈娘家長住。斯萊戈的居民十分迷信鬼神。1832年愛爾蘭曾發(fā)生一場大瘟疫;1846?1851年,因土豆歉收導致的全島大饑荒,又讓上百萬人死亡。許多人聲稱看見過已故親人的鬼魂,精靈的故事,家喻戶曉。在老家梅爾維爾的大房子里,有仆人,有爐火,蘇珊他們過著愛爾蘭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仆人喜歡講那些鬼怪、精靈的故事,這些都在日后深深扎根于葉芝的心中。

身處歐洲西部邊緣的愛爾蘭,敞開胸懷迎接浩瀚的大西洋。與其他發(fā)達國家相比,愛爾蘭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時尚、商業(yè),但這里有樸素而本真色彩的大自然。其實斯萊戈不僅以葉芝的故鄉(xiāng)而聞名,這里還是“野性大西洋之路”(The Wild Atlantic Way)的重要一站。向西不遠,有一個伸入海中的岬角——羅西斯角(Rosses Point)。當年就是在這片葦草叢生的灘地上,年幼的葉芝第一次接觸到了詩歌。

雖然沒有帶來生活上的豐足,但老葉芝還是給這個家庭留下豐厚的精神財產(chǎn)。對于兒子的未來,他是這樣表達的:“這孩子必須學會信仰藝術(shù)和詩歌?!比~芝幼時拙于拼寫閱讀,家人一度懷疑他的智力有問題——實際上,葉芝一生都受困于拼寫,他所有的手稿中,拼寫、標點和語法錯誤比比皆是。藝術(shù)家父親決定親自對他進行教育。父親給他讀《古羅馬詩選》,還讓他讀《哈姆雷特》、巴爾扎克的小說。

長大后的葉芝隨全家再度到倫敦生活。生性敏感的他與周圍的人和環(huán)境都格格不入,于是更加懷念斯萊戈的山山水水。他后來回憶,有一次,他和妹妹麗麗在荷蘭公園附近看到了一個人工噴泉,他們突然懷念起家鄉(xiāng)山野里真正的泉水,兄妹倆幾乎流了淚??

也正是對故鄉(xiāng)斯萊戈的真切思念,讓葉芝后來創(chuàng)作了最著名的詩篇《因尼斯弗里島》(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我要起身離去,去湖心小島因尼斯弗里,

用粘土和樹籬,搭建一棟小木屋在那里;

我將種植九壟豆角,為蜜蜂建造房宇,

斯萊戈不僅以葉芝的故鄉(xiāng)而聞名,還是“野性大西洋”之路的重要一站

孤獨地生活在蜜蜂喧鬧的林間空地。

我要起身離去,在白晝黑夜的輪回里,

聆聽湖水波濤拍岸的隱隱低語;

當我佇立馬路上,或灰色人行道里,

已聽到湖水在拍打我深邃的心底。

斯萊戈成為葉芝的精神故園。在遠離故鄉(xiāng)的歲月里,“把我對斯萊戈的記憶和向往置入其中”。當葉芝決定做個詩人時,斯萊戈成了他創(chuàng)作的源泉。葉芝早年的《凱爾特薄暮》,用詩人的筆法將愛爾蘭民間傳說、鄉(xiāng)野故事娓娓道來。他后來說,他年輕時在斯萊戈郡的海濱游蕩,迷戀羅西斯海角的風貌、鄰人們講述的民間傳說,追逐仙人與鬼魂,潦草地寫下詩歌。愛爾蘭人篤信仙人的故事,這些故事是青年葉芝的精神養(yǎng)料,引導他進入凱爾特歷史的記憶。

愛與詩

愛爾蘭一周之旅的最后一站是都柏林。與倫敦、巴黎、柏林等其他西歐國家的首都相比,都柏林的名字并沒有那么響亮,整個城市予人的印象也沒有那么流光溢彩、驚艷奪目;相反,它有一種平實而沉著的美,中間又蘊含著為這個民族曾經(jīng)歷的傷痛,似乎總有一種令人沉靜的力量讓你重新打量這個城市。

其實都柏林也曾領(lǐng)潮流之先。英國合并愛爾蘭后,新教掌權(quán)者將都柏林打造成一座啟蒙城市。1741年,作曲家亨德爾訪問都柏林,受邀專程為都柏林病人譜曲——于是便有了基督教經(jīng)典音樂中最為傳唱不衰的名曲《彌賽亞》。1742年4月13日《彌賽亞》首演時,演出盛況空前,以致宣傳單上注明婦女們不穿蓬裙、男人不佩劍,以便騰出更多地方容納熱情的觀眾。都柏林的演出盛況也讓亨德爾感動不已,他后來說他被“這個慷慨國度的名流雅士所折服”??上У氖?,當年唱響《哈利路亞》首演的尼爾音樂廳(Neal's Music Hall)如今只剩下一座拱門。

其實單單從文學上來講,這個人口只有幾百萬的國家就迸發(fā)出不容小覷的能量——詹姆斯·喬伊斯、約翰·巴特勒、葉芝、奧斯卡·王爾德、蕭伯納等文學大師星光閃耀,以至于人們說:“愛爾蘭對整個世界文學的影響與其幅員和人口是不成比例的?!钡乩砻娣e僅7萬平方公里的島國愛爾蘭,在百年間竟然誕生了4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除了葉芝外,還有戲劇家蕭伯納、荒誕派作家貝克特和當代詩人謝默斯·希尼。

慶幸的是,在離開愛爾蘭的最后一天,有機會與葉芝再次“相遇”。位于市中心的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醒目地掛著一幅巨大的葉芝畫像,仿佛提醒著游人不要與這里的葉芝擦肩而過。

原來這里自2006年起設(shè)置了葉芝主題的常展。下午時分,圖書館特別安靜,只有參觀者在每一個展區(qū)緩緩行進的腳步聲。陳列柜中展覽著詩人的手稿、首版書的封面和珍貴的老照片;走過一個個展區(qū),詩人親自朗讀詩歌的聲音、他的朋友與愛人回憶詩人的聲音,以及學者們的講座次第響起。展覽里有很多女性的照片,忠實地記錄了葉芝一生與幾位女性朋友情感的交織、糾纏。貫穿于整個展覽、其實也是與葉芝綿延幾十年的女性,便是那位著名的茅德·岡(Maud Gonne)。

葉芝是在倫敦與茅德相識的。1887年,22歲的葉芝與父親一起來到倫敦,當時的葉芝在外界的標簽只是愛爾蘭劇作家兼詩人,在倫敦這個時尚都市,他顯得拘謹,或許還有幾分不諳世事,以至于第二年圣誕節(jié),他受邀和業(yè)已成名的愛爾蘭作家王爾德共進午餐時,王爾德以過來人的口吻對葉芝說:“不只是當一個詩人那么簡單,你得看起來像個詩人,你的行為要像詩人。”葉芝在后來的自傳中詳細回憶了他與王爾德的交往。當王爾德后來因同性戀罪名入獄時,葉芝還收集了很多朋友的慰問信親自上門送到他弟弟手里。

但是那時的葉芝無法像后來那樣對周遭的世界應付裕如、游刃有余,他和父親仍然要為生活發(fā)愁。老約翰·葉芝是一位波西米亞風格的藝術(shù)家,他常常引用法國一位劇作家的名句:“至于生計嘛,我們的仆人會替我們代勞的。”這個家窮得真的曾一度只剩下一塊錢,他們開家庭會議決定這一塊錢的去處,大多數(shù)成員投票贊成買了一份報紙。有一回朋友來訪,葉芝甚至要向客人借錢去買茶點招待他們。長期的生活壓力導致母親憂郁成疾,離群索居,1900年去世。父子兩人都沒有固定的生活來源,但似乎都寧可受窮也不愿犧牲藝術(shù)前途。

1889年1月,茅德·岡來到葉芝與父親在倫敦的居所,拜訪葉芝父子。時年22歲的茅德出生于英國,是一位駐愛爾蘭英軍上校的長女,都柏林上流社會的寵兒。不久前在其父去世后繼承了一大筆遺產(chǎn)。然后,她對愛爾蘭中下層人民產(chǎn)生了同情,毅然放棄在愛爾蘭總督府的社交生活,信仰起愛爾蘭民族主義來。朋友介紹她認識葉芝,意圖通過潛移默化,把她的興趣從激進的政治活動轉(zhuǎn)向愛爾蘭文化的重建。但從結(jié)果來看,她卻對葉芝有著更深刻的影響。

從留存于今的照片來看,茅德的確美麗而高貴,眉眼間又帶著一股倔強的英武之氣,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點對23歲的葉芝構(gòu)成了“致命誘惑”。眾所周知的是,他對茅德一見鐘情。他這樣描寫自己第一次見到茅德·岡的情形:“她佇立窗畔,身旁盛開著一大團蘋果花;她光彩奪目,仿佛自身就是灑滿了陽光的花瓣?!薄拔覐奈聪氲綍谝粋€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看到如此之美?!焙髞淼那樾我舱缛~芝所寫,“我一生的煩惱開始了”。他愛戀著她,但卻一次又一次遭到拒絕。他用充滿傷感的語調(diào),訴說著,把得不到回報的愛情升華成一篇篇感情復雜的詩。在茅德眼里,“他是一個像女人一樣的男子,我拒絕了他,將他還給了世界”。也許正是茅德的拒絕,才讓葉芝寫出流傳后世的詩句。

若我有天國的錦緞,

以金銀色的光線編織,

還有湛藍的夜色與潔白的晝光

以及黎明和黃昏錯綜的光芒,

我將用這錦緞鋪展在你的腳下。

可我,如此貧窮,僅僅擁有夢;

就把我的夢鋪展在你的腳下,

輕一點啊,因為你腳踩著我的夢。

《他希冀天國的錦緞》(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

我有一個念頭,只能對你說:

你美麗動人,我也盡心竭力

用古老的崇高方式把你熱愛;

那似曾很幸福,然而我們已經(jīng)

像那空洞的殘月一樣心灰意冷。

《亞當?shù)脑{咒》(Adam's Curse)

1893年,當葉芝再一次被拒絕時,他寫下了日后最著名的《當你老了》。

茅德似乎只愿意與葉芝保持著精神上的交往。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兩種人:葉芝陰柔而敏感,茅德剛烈而炙熱。他們對文學功用的看法也有本質(zhì)不同。在茅德看來,文學是喚起革命的工具,而葉芝認為,“文學永遠是個人性的,永遠是個人對世界的想象、個人的經(jīng)驗”。葉芝曾對茅德·岡說,他想做愛爾蘭的維克多·雨果,用詩來贊美愛爾蘭古代的英雄和相關(guān)的地方,以喚起當代人的自豪感。但在爭取民族獨立的問題上,葉芝選擇的是用文字而不是利劍。對于茅德,葉芝不認同她“為了政治工作而失去平靜、優(yōu)雅或任何精神之美的所有靈魂”,他后來甚至說:“我漸漸恨起她的政治活動——我唯一可見的情敵?!?/p>

眾所周知葉芝數(shù)次向茅德求婚皆被拒,但其實兩人之間還有一段更微妙、更曲折的故事。在結(jié)識葉芝之前,激進的茅德很早就與法國革命者呂西安生了一個私生子,但這個孩子在兩歲時不幸夭折。也許是為了維護自己在葉芝心目中的形象,茅德并沒有將實情告訴葉芝,而只聲稱死去的是她的養(yǎng)子。葉芝和朋友宣傳的轉(zhuǎn)世再生的精神哲學對她是個極大的安慰。

葉芝很想幫助她,于是帶她去見他的朋友,神秘的作家和藝術(shù)家喬治·盧梭(George Russell),給她舉辦了一個降神會(séance)來討論她夭折的孩子是否可以轉(zhuǎn)世。無論他們得到什么信號,盧梭都轉(zhuǎn)過身安慰茅德:“你的孩子是有可能轉(zhuǎn)世的?!?/p>

茅德的確非一般女子,她立即狂奔回巴黎,找到孩子的生父,把他帶到離巴黎約100公里以外的一個地方,到她兒子的墳墓中,在墓穴里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目的是讓她兒子轉(zhuǎn)世。據(jù)考證,這段瘋狂的性愛竟然有了一個孩子,她就是伊索爾特·岡(Iseult Gonne)。

1903年,在愛國主義的狂潮下,茅德·岡嫁給了愛爾蘭軍官約翰·麥克布萊德(John MacBride)。麥克布萊德曾參加南非的布爾戰(zhàn)爭,幫助荷蘭人后裔抗擊英國人,被愛爾蘭視為民族英雄。茅德不顧親友反對,決意嫁給相識不久的他。兩位革命者的婚姻有很大的宣示效應。不久,他們帶著剛出生的孩子,為法國一家雜志拍了照片,夫妻倆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槍,上面寫道:“在法國的三個愛爾蘭革命戰(zhàn)士。”

茅德自始至終也沒有考慮過葉芝。在給妹妹的信中她說:“至于威利·葉芝,我把他當作朋友珍愛,但我無法想象嫁給他,連一分鐘也做不到?!被橛崅鱽頃r,葉芝正在都柏林一個公眾集會上演講。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他勉強完成演講,但事后一點都不記得說了些什么。他后來寫下《寒天》一詩描述當時的心情。

但這段革命婚姻并不幸福。麥克布萊德嗜酒又有家庭暴力。囿于天主教傳統(tǒng),茅德無法離婚,只能與其分居。這期間,她又找到葉芝尋找安慰,兩人關(guān)系再度親密,甚至有研究者相信,這一次兩人重聚,有“超越精神領(lǐng)域”之嫌。斯萊戈葉芝紀念館的工作人員也確信這一點。1908年,茅德在給葉芝的信里已將稱呼由“親愛的朋友”或“威利”,變成了“最親愛的”。但很快,他們又恢復到了以往的關(guān)系。

雖然這是一段注定無望的感情,但茅德對葉芝創(chuàng)作道路的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在茅德的影響下,葉芝的詩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正如一位評論家說的那樣:“他對英格蘭詩歌形式、愛爾蘭文學和凱爾特神話(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他在愛爾蘭西部斯萊戈郡他母親家里的避暑經(jīng)歷)的掌握給予他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靈感。如果他在19世紀末即停止創(chuàng)作,那么他給今人留下的就是一部感人肺腑的鄉(xiāng)愁和田園詩集——幸運的是,他沒有這么做,這才有了他20世紀的著作,才使得現(xiàn)代主義更上一層樓——以及他所創(chuàng)造的用以理解現(xiàn)代性之恐怖與美的新語言。正是這一貢獻突破了時間的考驗,依然與今天的詩歌產(chǎn)生共鳴?!?h3>詩與革命

在都柏林可以“親近”葉芝的另一個去處是艾比劇院(Abbey Theater)——1904年,葉芝與一生中給他重要資助的格雷戈里夫人、年輕劇作家約翰·辛格一起創(chuàng)建了這座劇院,它也是今日的愛爾蘭國家劇院。

1890年,愛爾蘭著名政治家帕內(nèi)爾的去世,標志著自治運動的失敗。但自治的愿景卻使許多民族主義者重新審視愛爾蘭的身份認同。他們向愛爾蘭神話般的過去尋找靈感。這些民族主義者要尋找一個只屬于愛爾蘭的愛爾蘭,與英國毫不相干的民族自我。正如喬伊斯后來所說,“原汁原味的民族土壤”正在“又一次培育著一個新的國家”。

葉芝也加入到了這場如火如荼的文化復興運動中,打造全新的愛爾蘭國家意識。他用英語寫作,可賦予他靈感的卻是東方神秘主義、歐洲現(xiàn)代主義和凱爾特神話。葉芝和他的同事們雖然浸潤在傳統(tǒng)中,卻面向新世界。葉芝說,優(yōu)秀的民族離不開文學,優(yōu)秀的文學離不開民族。發(fā)現(xiàn)民族故事,把傳說中的民族人物故事塑造成一批偉人英雄,可以效法的新國家創(chuàng)世神話。

在艾比劇院,葉芝用筆代替槍,也成為另一種革命。在首映的《凱瑟琳女伯爵》這部劇中,葉芝將愛爾蘭比喻成一位美麗的女郎,值得青年男子為她獻出生命,劇中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極大地激勵了民族主義情緒。但后來葉芝也在詩中反問:“我的劇可曾將有的人送到英國人屠戮的槍口下?”

取名于愛爾蘭國父的奧康納大街(O'connell Street)是都柏林市中心的一條主要干道,商場林立,游人如織。有關(guān)都柏林的旅游介紹,都會鄭重其事地將這條大街上的一處著名建筑——郵政總局大樓(General Post Office,G.P.O.)列入推薦名單。表面上看,這座四平八穩(wěn)的建筑并無多少新奇之處,但如果細細追尋愛爾蘭民族獨立的歷史,不難發(fā)現(xiàn)它是一處極具象征意義的場所。

1916年4月24日,一些激進的民族主義者發(fā)動了復活節(jié)起義。他們占據(jù)了郵政總局大樓,又在樓頂豎起了一面象征愛爾蘭獨立的三色旗,領(lǐng)袖皮爾斯宣布成立愛爾蘭共和國。起義很快遭到人數(shù)十倍于叛軍的英軍鎮(zhèn)壓,繳械投降的起義領(lǐng)袖們遭處決。

其實,當時的輿論和民眾,對這次起義并不持強烈的支持態(tài)度。后來的紀錄片顯示,當這些起義者被押出郵政總局大樓時,甚至遭到圍觀群眾的推搡、嘲笑。但英國政府隨即在都柏林展開了一場殘酷的處決、逮捕狂潮,此舉適得其反,非但沒有恐嚇住愛爾蘭人,反而將更多原本持觀望態(tài)度的愛爾蘭民眾推到反英國的戰(zhàn)線上來。那些犧牲的起義者們由此成為廣受愛爾蘭全體民族主義者景仰的烈士,而G.P.O.則成了民族獨立的祭壇。

同樣投身于民族獨立事業(yè)的葉芝,不會對復活節(jié)起義無動于衷。當年9月份,他即完成了《1916年復活節(jié)》(Easter 1916)這首詩。詩中他贊頌了幾位烈士,其中的MacBride,正是茅德已分居的丈夫。茅德也因為起義入獄6個月。此時的葉芝仍然沒有放棄對茅德的渴望,這一年年底,他去諾曼底拜訪茅德,又一次、也是生平最后一次向她求婚,而茅德,又一如既往地拒絕了他。想起來多少讓人訝異的是,此時茅德的女兒伊索爾特已經(jīng)22歲?;蛟S是她的影子讓葉芝回想起茅德年輕時的樣子,被茅德拒絕后,葉芝竟然徑直走到伊索爾特面前向她求婚。而伊索爾特當然拒絕了他。

復活節(jié)起義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無論事業(yè)還是個人生活,葉芝都陷入困惑與矛盾中。這時他已經(jīng)52歲,他信奉的占星術(shù)和神秘主義的力量,都指示他應該盡快結(jié)婚?;氐接?,葉芝向曾經(jīng)的朋友伯莎·喬吉·海德-李斯求婚,對方欣然應允。1917,在占星術(shù)提示的最后幾天期限內(nèi),52歲的葉芝與喬吉完婚。幸運的是,這段看起來很“隨機”的婚姻算是成功的。喬吉家境富有,受過良好的教育,熱愛文學與音樂,研究星相學,還會跟葉芝進行他熱衷的各種神秘主義游戲,比如與“筆仙”對話,等等。愛爾蘭國家圖書館的葉芝展里就有兩人進行這類交流的大量文字?;楹蟮娜~芝步入創(chuàng)作力和情感的壯年期。

最后的安息

來斯萊戈尋找葉芝,怎么會錯過他的最終安息之地呢?德拉姆克利夫(Drumcliff)位于斯萊戈以北8公里遠的地方——之前有國內(nèi)學者將其譯為“鼓崖”。

墓園里有一座安靜的教堂。葉芝的墓地簡單樸素,墓碑僅是一塊豎立的簡單石碑,上面刻著詩人晚年作品《本布爾本山下》最后一句:

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en pass by

(對生命對死亡/投以冷眼/騎士莫止步)

一位長髯老人正在給外孫講解葉芝的故事,看到我們,他興致勃勃地過來聊天,很高興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中國人會專門來此“探望”葉芝。

晚年的葉芝并沒有像蕭伯納、王爾德、喬伊斯那樣離開故土,他堅持留在了愛爾蘭,等待它的變革。1921年,新的愛爾蘭議會與英國政府簽訂條約,愛爾蘭除北方六郡外,其余26郡獲得在大英帝國內(nèi)部的自治地位。自由邦首任總統(tǒng)阿瑟·格瑞菲斯稱葉芝為“愛爾蘭最偉大的詩人”。自此,他的榮譽紛至沓來。這年年底,他被提名為自由邦參議員。他愉快地接受了這項榮譽,認真地履行起自己的職責。但是“參議員葉芝”更多時候感覺到的是尷尬。在參議院內(nèi),他并沒有多少機會就他所擅長的話題發(fā)揮演說才能,大多時候,他只能保持沉默,以免暴露自己對經(jīng)濟和行政等問題的無知。但是很快,因為政見不和,他與包括茅德在內(nèi)的許多朋友都疏離了。

1923年,愛爾蘭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革命趕走了英國人,但是把既有的社會現(xiàn)實固定了下來,一個以天主教會、農(nóng)村為主的社會。這一年葉芝獲得了世界性的聲譽——他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評語說:“他那永遠富有靈感的詩歌,以其高度藝術(shù)化且洋溢著靈感的詩作表達了整個民族的靈魂?!钡峭砟昙娭另硜淼臉s譽并沒有讓葉芝找到心靈的安定,他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的愛爾蘭并不是他曾經(jīng)期望的那個浪漫而寬容的國家,他們效忠于羅馬教皇,而視信奉新教的葉芝為局外人。新政府強制使用愛爾蘭語,進行文字審查,將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斥為“邪惡的文字”。葉芝還反對新政府對禁止離婚的立法,但失敗了。

葉芝的健康已因多年勞累受到極大傷害。除了仍掛名艾比劇院董事之外,1928年參議員任滿時,他辭去一切公職,又開始了熱愛的寫詩工作。由于健康逐漸惡化,妻子喬吉陪他輾轉(zhuǎn)于英國、法國和愛爾蘭等地度假療養(yǎng)。1939年1月,葉芝驟病。26日,在最后的清醒時刻,他把改好的詩劇《庫胡林之死》和長詩《本布爾本山下》(Under Ben Bulben)的手稿交給妻子。1月28日,葉芝安詳辭世,直到他清醒的最后一刻,口中還喃喃念著詩。他的遺體暫時安葬在羅科布倫(Roquebrune)。一個小插曲是,葬禮結(jié)束,人們都已離開之后,一具花圈才悄然而至,而花圈上贈送者的題名為詹姆斯·喬伊斯。

“二戰(zhàn)”結(jié)束后,愛爾蘭想要迎回他們的民族詩人。1948年9月,愛爾蘭政府派遣海軍巡洋艦,把葉芝的遺骸運回愛爾蘭。除葉芝的妻子喬吉和弟弟杰克等親屬外,時任外務部長的肖恩·麥克布萊德(Sean Macbride)等要員代表政府迎接并護送遺體,葬回斯萊戈。而肖恩·麥克布萊德是茅德的兒子。1968年,葉芝的妻子喬吉去世后,也葬于此。

一位詩人在葉芝死后評價說:無葉芝,不自由。這無疑是對葉芝一生極高的褒揚。從某種意義上說,葉芝也是一位革命者,雖然他從未投入過真正的前線中,但是他的精神卻結(jié)出了愛爾蘭革命的果實。

(參考書目:《葉芝評傳》,傅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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