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翔
清晨,路過一片農田,里面的油菜花開得正旺,蜜蜂在花叢中飛來飛去,這家取一點,那家采一些,忙得不亦樂乎。這時,我們這些孩子最高興了,拿一個罐子,瞄準一只蜜蜂,猛地扣下去,就抓到了一只蜜蜂。正高興著,我忽然聞到一股卷煙味,轉頭一看,一位衣著樸素,戴著大草帽的農民正叼著卷煙在田間鋤地。我的心不禁顫動了,又想起了記憶中那股濃濃的卷煙味。
記憶中那股濃濃的卷煙味是專屬于河東爺爺?shù)摹:訓|爺爺是我鄉(xiāng)下老家的鄰居,他沒事兒的時候,總愛叼著卷煙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走來走去,每次見到我,總樂呵呵地抱起我,用他那粗糙的胡子扎我的臉,嘴里濃濃的卷煙味兒,嗆得我直咳嗽。為此,我常常一見到他的身影就躲起來,生怕他用那股卷煙味兒熏我。
春天到了,孩子們都在空地上放風箏,比賽誰放得高。我看得心里癢癢的,纏著爺爺奶奶要風箏。河東爺爺恰好聽見了,他笑呵呵地說:“我會做風箏,我來幫你做?!薄罢娴膯??”我半信半疑地打量著河東爺爺,他手夾卷煙,彈了彈煙灰:“那是當然,走,我做給你看!”我頓時來了精神,興沖沖地跟在他后面,去了他家。
河東爺爺把卷煙叼在嘴里,拿來幾塊木料,對準一個角度,把木料放好,砍下去,木料頓時分成了兩半。接著,河東爺爺又拿出一把小刀在木料上面不斷地切割,小刀飛快地上下飛舞,木屑不斷地飛出來,不一會兒,風箏的骨架就做成了。河東爺爺又小心翼翼地給骨架糊上紙,燕子風箏就做好了。河東爺爺從鼻孔里噴出兩道白煙,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一股濃濃的卷煙味兒撲鼻而來,我皺了皺眉,拿著風箏,心想:雖然卷煙味兒不好聞,但河東爺爺還是很好的,他不僅有一副熱心腸,還有一雙靈巧的手。
我欣喜地跑回了家,向爺爺奶奶展示:“看!這可是河東爺爺給我做的風箏,漂亮吧?”河東爺爺望著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在鄉(xiāng)下的每日清晨,河東爺爺總會叼著卷煙,背著鋤頭向田里走去,若天氣炎熱,他就敞著衣服,露出黑黝黝的胸膛,頭上還會戴一頂大草帽,腳邊時常有幾條狗打轉。見我出來了,河東爺爺就大聲嚷嚷道:“那邊的小孩不聽話!”我聽見了,就知道是河東爺爺在打趣我呢!不禁撲哧一笑,便也回應道:“那邊的爺爺不聽話!”日子久了,這樣的對話就成了我們之間獨特的打招呼的方式。我漸漸覺得卷煙味兒不那么討厭了,也越發(fā)覺得河東爺爺和善了。
上小學后,我離開了老家,很少與同村人接觸了,但每次回家,河東爺爺總是第一個趕過來,與我打聲招呼,送上一個個剛從雞窩里掏出來的新鮮的雞蛋,他搓著手說:“讀書人有出息,你可要好好讀書,不要荒廢時光??!”又轉頭對我奶奶說:“他現(xiàn)在每天都要用腦,把雞蛋炒了,給他補補身子?!倍慨斶@時候,我總會找出家里的卷煙,幫河東爺爺點上,他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接過卷煙,抽了起來。一股熟悉的卷煙味兒又撲面而來,我這才驚覺在我慢慢長大的同時,河東爺爺也在慢慢變老,雙鬢早已花白,身體也佝僂了。只有卷煙味還是那么濃郁,一點也沒變淡。
卷煙味在我的記憶中永遠是那么濃郁,它是我老家的味道,每次聞到濃濃的卷煙味兒,我記憶中封存的每一條石子路、每一座橋和每一個人都會浮現(xiàn)在眼前,久久揮之不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