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黃鉞
海岸線
廣東◎黃鉞
以風(fēng)為起以浪為伏。
以漁為生以船為家。
在大海里,點(diǎn)燃日出,再刪去落日。
盡量忘掉——大地。
在某漁港,扎堆的漁船在晚風(fēng)中,正被海浪漸漸催眠。
那個有著大海味道的女子,在向船艙中縮回腦袋時,也許是無意?竟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我胡亂地計算著,結(jié)果令我吃驚:
那輕輕的一瞥,與我這個在陸地上行走的人相隔著,起碼有一千海里的路程……
水滿時,你是礁石。
水落時,你卻是一份無法下咽的風(fēng)景。
你渴,而無人知曉。
你冷,下弦月冷冷的清輝,夜半時更添了一份寒意。
千萬年,不知向誰訴說、呼喊。
漁船有時很近,卻保持著慣性的警惕;有時很遠(yuǎn),仿佛一生再也無法重逢。
近看,你是石頭。遠(yuǎn)看,你卻是我心中,那份永遠(yuǎn)挪不動腳的——孤獨(dú)。
古老、簡單、樸拙。
風(fēng)吹、日曬、雨淋。
二十九級“天梯”,直上直下。
那個與此有關(guān),爬上再爬下的人,上的是否天堂,下的是否地獄?
它的立身之地,亂石暗黑,一片荒涼。
我想發(fā)笑,卻變成了發(fā)怔。
沒有一絲綠色,沒有一個鳥影。
只有一張大網(wǎng),被綁住了四個角,一次次被投放水中,再拉起來。
而此刻,那個拉罾的人,也不知去向。
只剩它身上斑駁的圖案,抽象畫一般,疑惑著眾生。
只剩它光棍一樣的塔身,直愣愣地對抗著,一海的蒼茫。
把潮水招來后,才發(fā)覺,那一只巨大的鉗,已無還手之力。
潮水退去,只好舉著空空的鉗,在人們的面前,解釋:
大海,終于又一次被它們擊退。
永遠(yuǎn)都像,一個平仄考究的老秀才,朝代更替,風(fēng)云變幻,收斂的雙翅永遠(yuǎn)都像倒背的雙手。瘦長的雙腿左一腳右一腳,每一步都要沉吟上半天。
每一步,都像踩在一本過時的線裝書上。
只有風(fēng)聲緊急,或危險出現(xiàn),才五步變成三步,雙翅展開,脖子伸直,在天空與大海之間,恢復(fù)一只鳥的身份。
我們才會驚醒。
這里,必定有過驚天動地的一幕。
這里,曾經(jīng)受過多少度高溫的炙灼?
這里的海灘沒有柔軟的沙粒,只有亂石。這里的石頭沒有生命的色彩,恐怖的地火仿佛剛剛熄滅。
層層海水撲面而來,撞擊成白色的雨霧。黑白的對比便如此地分明,也如此地冰冷。
那紋絲不動,還在垂釣的人,釣起的,將會是怎樣的活物?
那個使用三腳架,正在靜靜取景的人,捕捉到的,是否還有令人驚恐的往昔?
回望,那個名字古怪的村莊——山狗吼,這片不凡的海灘,頓時便有了魔幻的成分與歷史的深度……
路過調(diào)德村時,雞不飛,狗不跳,孩子不哭。
寬闊的調(diào)德海灘上,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卻好像還未結(jié)束。敵人還在海浪般層層撲來,無數(shù)的武士已如礁石般倒下,幾個最高大的拄著利劍,也已東倒西斜……
路過調(diào)德村時,雞不飛、狗不跳、孩子不哭。
寬闊的調(diào)德海灘上,一場巨大的宴席,似乎剛剛結(jié)束,他們喝的什么酒?無數(shù)量淺的已如礁石般紛紛醉倒,幾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也已東倒西斜……
路過調(diào)德村時,我悄悄地觀察了一下,或許是我看錯了?
那些逃上岸的士兵、飲徒們,可能早就退出了大海邊的那段歷史,搖身一變,而成了調(diào)德村的村民,雞不飛狗不跳地,早已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人人都說站得高,才能看得遠(yuǎn)。
它不信。
我也把頭像它一樣,放到了最低,終于看到了一個,更闊的海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