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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城里的蘇州園

2017-12-11 09:38獨孤一喵
中華手工 2017年12期
關鍵詞:小飛造園園子

獨孤一喵

在上海浦東的黃金地段擁有一座江南私家園林是種怎樣的感覺?“一箱”創(chuàng)始人施玨女士或許最有發(fā)言權(quán)。這位古代織繡品收藏家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守護者,她與家人一起生活在一座遵循中國古典園林造園手法修建的私宅中。春去春回,已經(jīng)十余個春秋。

做夢造園

“那還是2002年,在上海四處找房子。終于在一片西式別墅里,找到盡頭位置的這一處,可以營造出一座封閉式園林。我看中的不是這套別墅,而是附帶的這片空地,可以依照心意造園?!痹谶@個占地約2 400平方米的別墅里,有將近1 700平方米的面積給了園林,這是個瘋狂的決定。施玨遵從內(nèi)心對傳統(tǒng)美與文化的追求,一不小心成了“先鋒”。進入黛粉墻上的暗色垂花門,腳下是明清琉璃磚鋪就的海棠紋地面,兩側(cè)如曲水流觴般的太湖石將視線匯聚在海棠拱門上,如畫框一般的海棠拱門,框出了園中的近水遠山,柳暗花明。

熟悉施玨的朋友喜歡昵稱她為“小飛”。出生書香之家,愛好收藏,這樣的履歷吻合端莊的名字。但她說話快、行動快,性子更符合“小飛”。她一邊踏著當下新媒體時代的快節(jié)奏,一邊享受著傳統(tǒng)古典文化的美逍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把靜和慢都收在了這方園子里。

古往今來,對中國人來說,有個園子可算是居家的終極夢想,施玨也不例外,她對中式古典園林的向往從4歲就開始,“是冠云峰第一次讓我知道了什么叫石之美?!边@些園林也把她的心留下了?!半x開前,父親買了幾張?zhí)K州園林的明信片帶回家,我天天看它們,怎么也看不夠。”若干年后,當她經(jīng)過打拼獲得事業(yè)成功,即將在上海安居的時候,又想起了少女時代的那個夢想。起初,連開發(fā)商都以為,現(xiàn)代人在別墅里造園,是不太能當真的。直到小飛請來了她的忘年之交,園林設計專家葉菊華先生,才讓旁人徹底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

毫不夸張地講,這座園子用了小飛整整3年時間才建成,其中的甘苦冷暖自知。僅僅為了入園前步入古典情境的這個造景,她就與葉菊華先生爭論了無數(shù)次。“葉老師來這里實地一看就給我定了調(diào),因為面積有限,所以不能以疊石為主,而以營造水系為主?!钡热~老師的手繪圖出來,小飛又犯難了,“園子大致的位置規(guī)劃是知道了,但具體是什么效果,完全得靠想象,太難了!”毫不夸張地講,建園的3年時間,現(xiàn)場簡直像一場“噩夢”。

玉堂富貴

“園子這個東西既有規(guī)范,又有太多即興發(fā)揮的地方,不到完工的一刻誰都不知道它最終會是什么樣!”好在小飛是個不畏難的人。雖然有了葉老師的專業(yè)指導,但既然是圓夢,她當然不會放過親自參與的機會?!拔覜]有建筑設計的專業(yè)背景,一切都得從頭學。”于是她把古人、今人關于中國古典園林設計和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書籍從頭梳理了一遍,“當時還不好買到《營造法式》,我還是找葉老師借了她的那本去復印來讀的?!庇辛死碚摶A才有了跟葉老師對話的可能,在聽從葉老師意見的同時,她也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葉老師考慮到我經(jīng)商的背景,在進門的中庭設計了一面影壁。但我覺得影壁太北方了,更希望全部用江南園林的元素,體現(xiàn)出文人的情懷?!焙髞磉@個影壁的設計被改成了海棠門的設計,四周種上玉蘭、海棠、牡丹等名貴花卉,掩映著太湖石,正是“玉堂富貴”的傳統(tǒng)吉祥寓意。透過海棠門則隱約看到園林中的亭臺水榭、花木扶疏,連葉菊華先生在看了之后也贊許這是更好的選擇。

但更難的還在后面等著小飛。葉老師只做大方向上的規(guī)劃設計,具體的實施和細節(jié)安排都得小飛自己“上手”。大到假山疊石,小到一件家具上的銅活都要一一過問?!敖▓@子可不能當甩手掌柜,因為每一攤事都有各自的隊伍,你不能讓他們‘各自為政,得把每一隊都調(diào)動起來,還要一一監(jiān)督,容不得一點馬虎。有主人在現(xiàn)場和沒主人在現(xiàn)場,建出來的園子會有天壤之別?!敝袊詵|晉到近代可以記載的文獻中,司馬光、蘇子美、文徵明等文人士大夫都親自造園,原來并不僅僅是為了閑情雅趣,而是造園對主人的藝術(shù)修養(yǎng)要求極高,實在是不得以如此。

小飛至今尚抱些許遺憾的假山部分,就因受限于石材而最終呈現(xiàn)出了“微胖”的效果?!肮と嗽诏B石時我就在旁邊,這一塊上去了覺得不好,那一塊上去了覺得不對,師傅直接叫我自己挑。我們便叫工人拿鋼釬一塊塊把旁邊的石頭撬起來看,每塊石頭有6個面,要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地看,才能決定要用哪一面。好不容易決定了用哪塊石頭的哪一面,把石頭擺上去才發(fā)現(xiàn)它跟下面那塊石頭根本無法接合……”在無數(shù)次崩潰又無數(shù)次從頭再來的“折磨”中,她只得向自然造物妥協(xié)了?!耙彩菑慕ㄟ@個園子我才知道,原來每一個建園的工種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馬:疊石的、鋪小徑的、做銅活的、雕窗花的……用的幾乎都是江南一帶父子相傳的老方式,我之前都不知道中國這些傳統(tǒng)手藝的現(xiàn)狀是這樣的?!笨晒そ硯煾祩冎恍鑼W⒆约荷瞄L的一技,造園主人卻得樣樣都學、樣樣都懂,著實是項浩大的學習工程。

滿園幽香

園里的植物,又是另一門大學問。為了四時都有景可賞,小飛特意做了春花、夏蔭、秋果、冬青的搭配?!按禾旌L?、丁香開得繁茂可愛,晚一點會有我最愛的牡丹,接著是睡蓮、芭蕉、桂花,秋天石榴掛果時也很熱鬧,冬天則是松竹梅這三友……”這次第開放的景象,光靠想象已是美不勝收,但維護如此美景要付出的精力也可想而知。

小飛卻舉重若輕:“其實打理一個園子也沒想的那么麻煩,因為中國古人筑園自有他們的智慧—尊重自然,自然萬物自有它的系統(tǒng)?!北热?,園子的主視覺所在地—池塘。池泥、蓮花、錦鯉構(gòu)成了小生態(tài)系統(tǒng),并不用特別去維護和凈化?!按笞匀挥兴淖詽嵪到y(tǒng),遠比人為的努力有效多了!”還有在上海逃不掉的梅雨季節(jié)的潮濕問題?!爸拔乙矞蕚淞顺凉駲C,后來從書上看到古人熏艾除濕的記載,我就自己琢磨。嘗試之后,發(fā)現(xiàn)在屋內(nèi)熏艾草真的很快空氣就干爽了,既簡單又高效。”在她看來,古人用時間總結(jié)出來的這些智慧都能在這座園子找到最好的安放之地。

每一個云墻移竹影、波心蕩冷月的時光片段都記錄著小飛與這座園子共同的幽夢。而從當時剛從商場上退下來的狀態(tài),再到現(xiàn)在轉(zhuǎn)戰(zhàn)互聯(lián)網(wǎng)陣地創(chuàng)立“一箱”文化,小飛除了閑來愛到園中的書閣小坐之外,其實反而少了刻意去園里待著的時候?!斑@個園子已經(jīng)在我的生活里、心里了。不論身在哪里,心都在這園子里?!钡故撬母改竿诵菰诩遥貏e愛在園里喝茶散步,友人也常為這園子詠嘆,“有時隨友人的興致組織起來,在湖畔的鳳歌亭唱唱堂會或在湖心亭里擺擺茶席,安靜有時熱鬧亦有時,都很好?!?/p>

凡事愛學、愛想、愛琢磨的小飛直言建筑是所有設計的頂峰,“我認為好的建筑師應該是個哲學家,他運用元素重構(gòu)空間,并在其中體現(xiàn)自己對生活的美學思考?!倍啾瓤桃獾脑O計,自然而然又是更高境界?!爸@講究的是‘雖由人做,宛如天開,最難得的就是‘自在二字?!倍约阂彩侨绱藥煼ㄗ匀?,不刻意、不強求,在古典的園林里過著當下的詩意生活。

徜徉時空、神交古今,這份悠然自在才是最大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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