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太陽像個白蒙蒙的燈籠,但提著燈籠自東向西的人是誰?張有才沒想過。這會兒,他正悶悶不樂地在街上走,去找王阿妹。
張有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王阿妹忽然不知去向,房子也賣掉了,陌生的屋主臉冷得像生鐵,看也不看張有才一眼。
王阿妹一聲不響走掉,這讓張有才很傷心,多年的感情就這么風吹云散?張有才不甘心,所以他四處尋找。
這條街到底叫啥名?張有才哪知道。雖然路口的牌子上寫著呢,可張有才又不識字。管它叫啥,張有才只在乎王阿妹。
大街是熱鬧的,許多呆呆傻傻的店鋪列于路兩邊。一家狗肉館門口,停了一輛送貨車,后面的車門四敞大開。張有才忍不住歪著腦袋往里瞅一眼,只見貨車的車廂里掛滿了剝光了皮的死狗,白得耀眼,又顯得那么干干凈凈。死,其實也是一種干凈。張有才面無表情地想。
一個白白胖胖廚師,樂顛顛跑出來收貨,只見他飛快地抓起一條死狗,扛在肩上,一擰肥腰,直奔飯店而去。一個女服務(wù)員守在飯店門口,側(cè)著身子,撩起門簾,朝廚師甜甜美美笑一下,廚師也眨巴兩下眼睛,表示感謝。但由于廚師過胖,往屋里進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服務(wù)員的胸。服務(wù)員臉上現(xiàn)出電光石火的羞澀與歡喜,其實,匆匆忙忙間,她怎么知道與她親密接觸的不是搭在廚師肩上的死狗?
這一幕,張有才逮進眼里,心里一酸,悶悶地想,也許,王阿妹跟戴大眼鏡的工程師跑了。因為有一天,張有才看見工程師有意無意地碰了一下王阿妹的胸,王阿妹沒惱,反而朝工程師笑了一笑。
工程師叫馬御水,山東人,有個幅員遼闊的大腦門。大概是設(shè)計了不少豆腐渣工程,馬御水的身體也變成了豆腐渣,他惜命,所以跑到療養(yǎng)院去養(yǎng)一養(yǎng),結(jié)果,遇見王阿妹,也就遇見了他梅開二度的好時光。
王阿妹不算美,但也不丑得很堅決,白白凈凈的臉上描著桃花眼,胖乎乎的鼻子跟山竹的碎肉一般嫩,只是嘴略大,要是開懷一笑,滿口的牙一顆不拉地全能露出來,外加一片粉紅粉紅的牙花子。
盡管,王阿妹長得如此不盡人意,但在張有才心目中,依然是這世上最值得依賴的人。何止張有才,馬御水不也山崩地裂般愛上了她,并且還歡歡喜喜地要領(lǐng)著她翩翩飛,結(jié)果真飛走了,飛出張有才的世界,飛進了茫茫人海的茫茫深處。
張有才長嘆不已,但腳步不停,余下光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尋覓那個拋棄了自己的女人。其實,張有才也很納悶,王阿妹即便愛上了工程師,即便要跟他結(jié)婚生子白頭偕老,跟自己有何干系,他只要能留在王阿妹身邊就心滿意足了。世上的事,真是奇怪。
就在張有才沉浸于滿腔心事之中時,街上忽然一陣大亂,許多人都朝著一個方向圍過去,就好似有粒石子掉進水里,然后層層疊浪。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張有才也快走幾步,湊了過去。
原來是一條狼狗橫穿馬路之時,被車撞死,灑了一地的血,目光依然倔強地盯著路對面。好似死了也要穿過這車來車往的公路。或許,它的亡魂已經(jīng)做到了。
圍觀的人們紛紛感嘆,這條狗死得真慘。張有才僅是淡然地掃了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了,死一條狗這樣的小事,跟他何干,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同情都擠不出來。
越是吝情,也越鐘情,對于張有才來說,唯有找到王阿妹,才能喚來結(jié)結(jié)實實的欣喜。
不知穿過多少街,行了多少路,總之,夕陽斜了,白熾的天光里滲進了微黃,橘紅,老氣橫秋的紅,最后是黑。路燈依次亮了,張有才猛地一抬頭,恰好見到站在一盞路燈下的王阿妹,她的身旁還有笑不離口的馬御水,以及一口大箱子。原來他們剛旅行結(jié)婚回來,站在路燈下等車,而張有才卻覺得他們是從路燈柔美的光線里走出來的。
終于找到了王阿妹,張有才欣喜若狂,搖著尾巴撲了過去,嘴里還興奮地一聲接一聲叫著,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