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里的齋菜

說道素菜，最容易使人和寺廟產(chǎn)生聯(lián)系。由于許多寺院建于名山大川之中，遠(yuǎn)離人煙，乞食之制難行，只能自辦伙食，自耕自食。寺院自辦伙食，取“香積佛及香飯之義”，稱“香積廚”。因為各種機緣，也曾品嘗過多家寺院的素食，可以證明說，每一家的素食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山寺位于閶門內(nèi)下塘文丞相弄30號。因南宋德祐元年（1275年）十月，文天祥駐守蘇州時，曾將家屬安置在潮音庵內(nèi)，明正德十年（1515年）蘇州人為紀(jì)念文天祥建忠烈祠于此，又稱文山祠或文丞相祠。1958年確立為比丘尼道場，成為蘇州古城區(qū)唯一一座尼眾道場。也許正是尼眾到場的緣故，文山寺的素菜菜式很平常，多數(shù)為油面筋燒白菜，油豆腐燒蘿卜，香菇菜芯、香干水芹以及素雞、水面筋、百葉豆制品之類的家常菜。一看就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外婆、大姨當(dāng)年燒出的菜，但感覺上和家常菜又有所不一樣，似乎更潔更靜也更具禪味，一道“香炸菊花葉”尤其令人難忘。庭院里現(xiàn)摘的鮮葉，裹上薄薄的面糊，香油中炸一下，鵝黃色澤，葉面舒展，外黃內(nèi)綠，入口香脆，先酥后嫩，回味甘津，菊花葉配以的面糊調(diào)料，鮮咸香甜，不由人食指大動，欲罷不能?？上?，這道菜在舊譜中鮮有記載，唯在錢泳的《履園叢話》見到：“又花葉亦可以為菜者，如胭脂葉、金雀花、韭菜花、菊花葉、玉蘭瓣、荷花瓣、玫瑰花之類，愈出愈奇?！?/p>

靈巖山寺，地處太湖之濱的木瀆古鎮(zhèn)西北靈巖山上；始建于西晉，是一座具有1600余年歷史的莊嚴(yán)古剎，三十年代，凈土宗十三祖印光法師于此創(chuàng)建道場，從而使之靈巖山寺蜚聲海內(nèi)外，成為我國著名的佛教凈土宗道場之一。對于許多蘇州人來說，靈巖山寺的素交面一定印象深刻，甚至有些人登上靈巖山，為得就是去寺院素面部吃上一碗面，甚至有人將它和天平山的白云泉聯(lián)系在一起，稱作為“靈巖一碗面，天平一口湯”。寺院素面的品種雖不多，也就雙菇、什錦、香菇這幾樣，但味道卻稱得上蘇州“獨一家”，而且店堂的環(huán)境超凡脫俗，光滑潔凈的方磚地，柱架結(jié)構(gòu)的大屋頂，透過南面一整排半高的木窗欞，便見參天大松樹，人臨其境，頓覺古意仙風(fēng)拂面而來。1980年代初，曾陪同從美國回來省親的親戚前往靈巖山寺捐贈香火，晚間即在寺院內(nèi)用膳。那時的靈巖山寺還沒有完全從十年浩劫中復(fù)蘇過來，所用齋飯印象很一般，似乎沒什么特色菜，無非也就是幾味菌菇豆腐之類的家常菜。不過比起中午時在靈巖山寺齋堂中所見寺院師父們的齋飯，那可是稱得上天壤之別了。幾十位僧人每人都一樣，一碗米飯一碗菜，米飯是普通的大米，菜就一個，青菜燉豆腐，也不知味道怎么樣，總之菜湯面上見不到一絲油星。雖然這一幕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多年，但至今仍是歷歷在目。時至今日，隨著物質(zhì)供應(yīng)的日益豐富，想來靈巖山寺的師父們也不會再那么清苦了吧。

比之靈巖山寺，姑蘇城外寒山寺的素食故事顯然更多。在徐珂的《清稗類鈔》中有一則“高宗在寒山寺素餐”的故事，說是康熙皇帝某次南巡，帶著張廷玉和兩個太監(jiān)微服私訪至楓橋，被正在附近的江蘇巡撫陳大受識破。驚惶之下，陳大受趕緊把康熙迎進(jìn)了寒山寺。康熙見寒山寺地位幽僻，寺院各室也都典雅有致，當(dāng)即決定以陳大受親戚的名義在寒山寺小住十日。這可有點難為陳巡撫了，這十天圣上都吃點啥??？誰知康熙皇帝還真好伺候“帝謂：吾等夙喜素餐，第供素饌足矣?！鄙俗衩?，頓頓素食相奉。吃飽了“僧導(dǎo)游各處，帝贈一箑，書張繼《楓橋夜泊》詩，款署漫游子，留宿七日而去。”臨走時，給陳大受留了一封函，其中把寒山寺的素食大大夸了一番“高宗謂蔬食可口”?！肚灏揞愨n》中的另一則故事就有些讓人扼腕嘆息了。清道光年間，寒山寺突發(fā)奇案，一夜間“蘇州寒山寺僧之老者、弱者、住持者、掛單者，凡一百四十余人。一日，忽盡死于寺?！笨h令查問吃了什么，回答說就吃了寺院里的香蕈，縣令實地勘察：“復(fù)見有蕈二枚，大如扇，鮮艷無匹。命役摘蕈，蕈下有兩大穴。令復(fù)集夫役持鍬镢，循其穴而發(fā)掘之，丈余以下，見有赤練蛇大小數(shù)百尾，有長至數(shù)丈者，有頭大如巨盌者。蓋兩穴口為眾蛇出入之所，蕈乃蛇之毒氣所噓以成者。諸僧既皆食之，遂無一生。”

也許是因為有這些素食文化的鋪墊，個人覺得寒山寺的素齋真的很不錯。2012年，我陪同深圳的幾位老師前往寒山寺拜謁，午間蒙寺院長老邀請，在寒山寺的齋堂里用餐。由于時近正午十二點，恪守“過時不食”佛訓(xùn)的幾位長老匆匆用過便離席而去，整座齋堂中只留下了我們幾位在盡興。由于是便餐，除了兩三道菌菇菜外，另外的都從僧人所用的大鍋中盛出。從形式上看，樸實無華，平淡見真，然而吃起來卻是感覺大不同，油香撲鼻，鮮美異常，所有菜式的味道，都遠(yuǎn)勝于寺外“寒山寺素齋館”中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