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士富
拴牛從身上摸出最后兩毛錢,說:“全買小糖塊。”拴牛拿了糖塊走出小賣部就亮開了嗓子唱——
噯——
什么鳥兒不孵卵哪
聽那年年杜鵑啼唷
噯嗨喲……
聽到拴牛的歌聲,九兒從屋里跑出來,拴牛拿出糖塊說:“喊爹?!?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12/27/xxsd201712xxsd20171233-1-l.jpg" style="">
“爹?!本艃汉啊?/p>
拴牛給了一塊糖給九兒,說:“喊親爹?!?/p>
“親爹。”九兒又喊。
“哎——”拴牛把糖全給了九兒。
九兒得了糖便一溜煙兒地跑回家。九兒娘見了便問:“九兒,是哪個給的?”
“拴牛叔給的,他讓我叫他親爹……”
“你叫了?”
“叫了。”
“啪!——”九兒娘打了九兒一嘴巴,“賤種,到底誰是你爹?”
九兒“哇”的一聲哭了。九兒娘又心疼地一把將九兒摟到懷里,說:“乖兒子,下田耕地的是你爹。記住,你只有一個爹,懂嗎???!”
九兒“嗯”了一聲,便不再哭了。九兒娘就去找拴牛。見了拴牛,九兒娘說:“以后你可不能這樣教孩子,讓他爹見了,可受不了?!?/p>
“九兒是誰的,你最清楚……”
“拴牛,”九兒娘說著便給拴牛跪下了,淚流滿面地說,“你就原諒我吧,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去報答你……”
聽了九兒娘的話,拴牛沉默了,他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
拴牛和九兒娘從小青梅竹馬,一塊兒上的學(xué),天天都是拴牛背著九兒娘趟過砂礓河。中學(xué)畢業(yè)后,拴牛因家庭成分是富農(nóng)沒有繼續(xù)求學(xué)的資格。于是,拴牛便早早地到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
鬼使神差,拴牛停學(xué)后,九兒娘也離開了學(xué)校,他們在一塊兒干活,卻很少有講話的機(jī)會。盡管如此,當(dāng)拴牛和九兒娘眼光相撞的一剎那,拴牛就讀懂了她的心思……
一日傍晚,掛在樹梢的太陽直往下滑,漸漸地大地披上了層淡淡的輕紗。此時,隊長吹響了收工的哨子,拴牛便收拾好家什從棉田往外走。走著走,突然有人拽了他一下,是九兒娘……
他們的幽會終于被人發(fā)現(xiàn)了。從此,九兒娘就再也沒有出過家門。拴牛因此也遭了殃,成了挨批斗的活靶子。
九兒娘被牢牢地看在家里,終日以淚洗面。眼看她的肚子漸漸地隆了起來,她的父母便草草地把她嫁了出去……
拴牛兩眼模糊,嘴里不停地呼喚:“九九,九兒……”他無數(shù)委屈憋在心里,為什么骨肉相見而不能相認(rèn),我到底錯在哪里?拴牛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
轉(zhuǎn)眼九兒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九兒娘說:“叫九兒去上學(xué)吧?”
“九兒能打雜了,讓他去隊里放豬,也能給家里掙點兒工分?!彼f。
“讓孩子識些字,我們家連個會念信的人都沒有?!?/p>
“屁!”九兒爹眼一瞪,“不識字能過,不識世也能過嗎?”
九兒娘便不再理論。
拴牛是光棍漢,給隊里放豬。九兒每天在前面領(lǐng)著豬走,拴牛跟在后面趕,這樣隊里給九兒一天記半日工,九兒爹很高興。
九兒和拴牛把豬趕到一塊空地上,讓豬自由覓食。九兒便跟拴牛侃。九兒不再是兩年前的九兒了,他不再跟拴牛叫“爹”了。于是,拴牛就教他唱——
什么鳥兒不孵卵哪
聽那年年杜鵑啼唷
誰言杜鵑不孵卵呀
都說光棍下蛋眼子孵喔
……
在歌聲中,九兒悄悄地長大。土地大包干那年,他就跟著他爹學(xué)種田,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自此,拴牛和九兒在一起的機(jī)會少了。他時不時揣著煙鍋愣神,有時見著九兒了,便盯著九兒出神地看……
晚秋,收種完畢。村里開始搞水利,工程按各戶人口劃到戶。劃工時,九兒爹和拴牛發(fā)生了矛盾,兩人竟交了手。九兒爹吃了拴牛的虧,就回家找九兒。九兒聽完爹的訴說后,就去找拴牛算賬。
見了九兒,拴牛說:“九兒,我是你爹。”
“日娘,我是你爹!”九兒掄起一拳,將拴牛打倒在地,接著又是幾腳,自此拴牛就再也沒有站起來……
九兒犯了故意傷害罪,公安局抓了九兒。在上警車時,九兒娘哭著說:“九兒,你爹害了你,他不是你爹,拴牛是你親爹……”
聽了娘的話,九兒如同五雷轟頂……九兒被塞進(jìn)了警車。警車鳴叫著開走了,
九兒仿佛聽到拴牛在吼——
什么鳥兒不孵卵哪
聽那年年杜鵑啼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