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苑

要采訪蔡昌賢其實不太容易。

采訪時間確定之后、見到本人之前，先是與他的助理來回的電話溝通與見面溝通。每一次，助理的囑咐都事無巨細，但每一次，他都又能想起新的漏掉了的“注意事項”，再來提醒一回。他在意的細節(jié)，包括他猜測的等下我們談話的具體位置安排，和冷場時的應對策略。助理跟我解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董事長省點事兒，他太忙，又不太會說，過了幾秒，他又補充，其實我們都不太會說，但是現(xiàn)在這社會，不會說是不行的。

蔡昌賢幾乎永遠穿著西裝，他的完美主義就在這些西裝上體現(xiàn)明顯。

西裝是舶來品，做得好的牌子多在歐美，國內很多品牌在生產(chǎn)時選擇直接使用歐版，“但東西方人在體形上其實差別很大，為中國人做西裝，褲長要縮，手臂位置要低，臀位也要調整?！辈滩t解釋，威克多就是根據(jù)中國人的體形對西裝版型做了修改，“也就是把細節(jié)做得更仔細?！?/p>

因此，來這里定制服裝的客戶包括民生銀行、方正、聯(lián)想、首鋼；也因此，這里出過被其他公司年薪600萬挖走的版型設計師，也出過26歲就讓上級領導驚訝的手藝精湛的小裁縫。

蔡昌賢出身草根，實際上，威克多迄今23年的發(fā)展之路上做出的許多決定，都是源自他精準又微妙的“感覺”。

【一】

蔡昌賢的少年時代是在浙江樂清一個偏遠村莊里度過的。1988年，改革開放如火如荼地進行，蔡昌賢獨自來到北京。大城市在各種意義上都拓展了他的認知，蔡昌賢忽然產(chǎn)生了巨大的歸屬感，不想再離開。有親戚在倒賣服裝，他覺得這活不錯，進貨、加點價格再一賣就能維持生計，便在西單租下兩個攤位。

那時的中國，物質還相對貧乏，但人們已經(jīng)可以通過一些開放的城市窗口了解到外面的世界。每天接觸的幾種服裝里，“西裝”一下在他腦海掀起了驚濤駭浪——蔡昌賢發(fā)現(xiàn)，更多的年輕人開始學著穿西裝打領帶，他同時發(fā)現(xiàn)，賣西裝比賣其他服飾的利潤更大，就暗下決心，做起了西裝生意。

晚上進貨，白天賣，擺攤七年，蔡昌賢完成了最開始的資本積累，也收獲了敏銳的商業(yè)嗅覺，“每天都是直接接觸顧客，我就知道了他們要的是什么”。但模式卻到了一個不得不變化的地步——七年過去，消費者的品牌意識開始增強，原先大批量地進貨倒賣已經(jīng)無法吸引客流，想要活下去，必須成立自己的品牌，而想要成立的品牌，必須建立自己的工廠。

就這樣，在那個猶猶豫豫的1994年，蔡昌賢最終咬了咬牙，成立了威克多男裝。是的，品牌名“VICUTU”源自英文“VICTOR”，象征著對勝利的追求。

他也的確勝利了。在蔡昌賢“敏銳的直覺”的帶領下，威克多男裝在第一年就完成了積累，建立了自己的生產(chǎn)基地；第二年進入了中國男裝正裝銷售前八名；第三年請了國外設計師對專賣連鎖店面進行整體設計；第四年開始銷量躍居北京中高檔商場男正裝銷售第一名；第五年投入自有資金近億元在京購地30畝，全套引進意大利高檔男裝生產(chǎn)線，建立了超大型研發(fā)基地，還在中國人民大學工商管理研修中心的幫助下，建立了國內服裝業(yè)首家企業(yè)自主建立的內部商學院——“威克多企業(yè)商學院”。

但還是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它。

【二】

人們沒聽過“威可多”其實情有可原。這個品牌有自己的經(jīng)營邏輯，不請代言人、不參加特賣、很少打折、也很少投入廣告，不設市內辦事處，只在遙遠的工業(yè)區(qū)建廠隱居，董事長蔡昌賢此前最高調的行為，也無非是在威克多為“2014年亞太經(jīng)合組織（APEC）會議領導人服裝工作做出的突出貢獻”時，接受過幾次媒體采訪。

同行們說，這個企業(yè)完全是“硬做”出來的，沒有什么花哨的東西。

其實國內男裝市場很大，但激烈的垂直領域競爭，還是催促著大家去盡快拓展邊界，做做商務休閑裝，因為休閑裝只有4個碼，西裝卻有15個碼；最好的夾克不過150道工序，西裝卻需要396道。但威克多卻不焦慮，他們也做潮牌男裝，卻依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吃力不討好的正裝上。這讓我想起網(wǎng)傳的“溫州商人致富思維”第八則，它說：普通人做生意，總是看什么生意好做就做什么，溫州人則不同，起初經(jīng)商時確實要講究靈活，可一旦生意做大，一定要找一個專注的目標，盡最大努力提高產(chǎn)品的質量，成為行業(yè)的領導者。

這仿佛就是蔡昌賢一切“逆時代”行為的理論依據(jù)。

從最開始，蔡昌賢就瞄準了中高端男裝市場，他追求極致，不急不躁，無比執(zhí)著。蔡昌賢說，他清楚地明白，哪些是威克多必須要做的，哪些則是危險的誘惑：“因為這個行業(yè)其實是很辛苦的，但你不能今天地產(chǎn)掙錢就去做地產(chǎn)，明天投資掙錢又去搞投資，威可多是做男裝的，不拿手的事，我們就不做了?！?/p>

蔡昌賢不抽煙，不喝酒，不應酬，他在公司食堂吃飯，每天早上7點半來到公司后要獨自繞著車間走幾圈，然后再在每天晚上工作到11點按時回家。

因為相處時間長了，蔡昌賢的嚴肅，似乎有所減損——至少他的助理和公司品牌經(jīng)理都是這么認為的，“也不知道跟你說了是好還是不好，我覺得老板有時候還挺可愛的，”助理悄悄告訴我，去年年會快上臺的時候，他注意到蔡昌賢很緊張，“手是濕的，還有偷偷擦汗”。

制衣三十多年，人生起落、企業(yè)困難、市場經(jīng)營環(huán)境嚴峻、國家政策變化、服裝行業(yè)整體下滑，什么都遇到過了，但蔡昌賢永遠記得那句給了他無數(shù)力量的稱贊。

那一天，他接到某位領導秘書的電話，領導買了一件威可多西裝，其他都很好，就是稍微長了點，想請他們派一個裁縫來修改一下。掛下電話，蔡昌賢直接帶著公司里一位只有26歲的年輕人上了門。衣服改好后，領導贊不絕口，蔡昌賢清晰地復述給我：“他說，別的公司派來制衣、改衣的都是老師傅，沒想到你們年輕人也做得這么好?！?/p>

當然，這個被蔡昌賢念念不忘的稱贊，更像是一個在展現(xiàn)年輕人的無限可能的隱喻，畢竟，算一算，威克多，也才23歲而已。endprint